我在戒严令颁布后,曾有几次与香港学生代表林耀强、李兰菊交往。大概是5月24日左右,我和吾尔开希在北京饭店与林耀强、李兰菊初次相识。那天,林耀强和李兰菊是代表香港大学生向北京大学生通报香港市民及大学生声援北京学运的情。

林耀强,年龄比我小一些,个子较高,人清瘦,白白净净,说话有条理,人亦冷静。李兰菊,年龄好像和我差不多,和柴玲差不多高,也偏瘦,漂亮。他们俩见吾尔开希和我时,脸上略显疲倦。林耀强告诉我们,他们刚从广场回来不久。原来他们整晚都和坚守广场的同学们在一起。

那天和林耀强、李兰菊的交流,记忆中谈及的就是运动将如何结束,广场上已显混乱的局面如何控制并改善,还有香港市民捐赠的大批帐篷如何分发等。林耀强、李兰菊分析问题的理性、处理事务的条理,令我敬佩。他们的理性分析,表明他们和他们代表的香港同学,不仅用行动积极参与民运,而且还以理性的思维影响学运。

他们讲述了广场上日日夜夜的体验,那是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切感受。也是在那一天,因为大家聊得多、谈得久,林耀强提议就在北京饭店吃个便餐。这顿便餐,四菜一汤,吃饭者8至10人,谁想到就在我们埋头填肚的时候,远处会有监视的摄录机。这一幕后来就成了那个著名说法的画面:画面是模糊的一桌人吃饭(毕竟不是公开的拍摄,只能偷拍,因而模糊),画外音是:广场上的同学在绝食,而吾尔开希们却在大吃大喝!可不知出于何故,那画面上的日期——5月24日,却没有被删走。问题是,广场上的绝食抗议是5月13日开始,19日结束,5月24日的广场上没有一个人绝食,喉舌的声音就是公然造假。

话说回来,不要说林耀强、李兰菊不能完全理解当时的形势,就是我这样从一开始就积极投身运动的人,虽然知道其时需要理性的力量来影响运动的走向,可是,这毕竟是一场自发的爱国民主运动。在这片已经40年不允许民自主参政的土地里,如何将一场自发运动转化为真正有组织有计划有目标的政治行动,实际上难于登天。正如我们当时一致认为的:我们努力了,我们坚持了,我们做了,只能这样。

林耀强、李兰菊们一直在努力,直到5月底或者6月初(时间久了,记不清楚日期),他们又找我,那次林耀强和我谈到如何将有影响力的学运积极分子(我从不认为这场自发的爱国民主运动有什?学运领袖)召集在一起,认真研究形势,真正制订可行的运动方案,以保证运动和平结束的问题。但谁会想到,仅仅几天后,坦克和机枪给这场历时近两月,涉及大部分中国人的爱国民主运动一个血腥的答案!

去年,我有机会踏足香港,终于和林耀强见面。两个近20年没见面的朋友拥抱,20年了,无辜的冤魂还没有可以安息的墓地,刽子手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真相还没有大白于天下,人们追求宪政制度的努力还在遭受强力压制……而林耀强和我的相见,只一句“头发已经白了”,就把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追求公理和正义的艰辛努力,道尽了。

李兰菊在美国,虽有几次电话联络,但20年没见过这位干练、利落的女生了。她现在生活得好吗?几年前她曾回到香港,也曾给我打来电话,说想过境来看看我,但她终于没能入境,我们已20年没见面了。

我们何时才能见面?我坚信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像刘晓波博士那样,不怕囚禁,和平推动中国走向宪政自由,我们这些老朋友就一定会在中国土地上拥抱、握手……

注:作者为21名被通缉学运领袖之一,因“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3年,现于内地生活;文章经编辑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