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006年4月-5月在纽约期间,在《文革4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幸逢封从德,会上我回答过封先生的一个提问。会下他还约我就他的一项八九民运的研究,要做录音采访,因为日程安排原因,我未能答应,一直为此而遗憾。
今年封从德在香港出版《六四日记——广场上的共和国》,我在网上读到陈小雅《八九纪事之绝响——序封从德<六四日记>》,从中看到这样的内容:“同样令我震惊的是,《六四日记》写道:据王军涛的妻子侯晓天透露,一九八九年六月一日,震惊广场的绑架总指挥、副总指挥的事件,就是王军涛一手策划的。封从德曾就此向王军涛进行过求证,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六四日记》用注释点出王军涛策划王文绑架
我同样震惊之后,急于要看到封从德《六四日记》的有关原文。几经辗转,得到香港传来的准确文字信息。封从德的有关原文,刊在《六四日记》499页,注释317:“ 1991年7月中旬,英国《独立报》(THE INDEPENDENT)记者 Andrew Higgins在巴黎亲口告诉柴玲和我:”侯晓天(王军涛前妻)承认,王文绑架事件是王军涛策划的。“我询问过王军涛,但未得到明确回复”
封书自述“日记”是由两部分合成,正文1990年底至1991年4月写成于法国巴黎;脚注是2008年至2009年删订补注于美国。封从德说::“正文是我十八年前的记忆;”“脚注是十几年的积累,参考了大量资料做的校订。”317注释当然写于2008至2009年。但是从91年7月算起,也有了十七八年的积累时间了。
我上网查了一下,封从德有关此事的披露,绝不始于《六四日记》,而是在“十七八年的积累”中数次提及。令我存疑的是,从几年前的披露到《六四日记》的叙述几乎无变化,讲述的都是一个一模一样的过程,从Andrew Higgins处听说,到询问王军涛,没有获得结果。对这样一个事件,封从德多年的追究只是追问王军涛一个人,而且没有结果,封从德能够满足吗?或者说能够善罢甘休吗?
我想问小封:你为什么要在王军涛这一棵树上吊死呢?明显的你面前还挺立着第二棵树——侯晓天呀。
事从侯晓天口中出我有疑问
Andrew Higgins对“柴玲和我(封)”亲口所言的时间是 1991年7月,而“侯晓天承认,……”的事件,据封从德《六四日记》中记载是发生在1989年6月1日凌晨4点多钟 .这两个时间让我的疑窦接踵而至。对于别人说来,从1989年民运发生直至结束,再到1991年7月,可能还算是不长的两年时间,但是这两年对于侯晓天,无异于乾坤倒转的天地两重天。
八九民运期间,侯晓天只是进入国家人事部一名普通的硕士研究生。虽然他是王军涛新婚一年的妻子,但是她是圈外人,王军涛从来不让她过问他的事。这在王军涛所在的北京社经所是尽人皆知的事。民运期间侯晓天如果她自己不去广场,她知道的事情不会比一般人多,从王军涛介入学运之后,他们就没有在一起。民运期间,她只是北京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孩。1989年11月23日,侯晓天以“有丈夫去向,知情不說”的“包庇罪”而被北京市公安局“收容審查” 五个月,先后关在炮局和七处,事后王军涛知道,既惊讶又气愤。
到了1991年7月,侯晓天变成外国驻京记者都知道的最著名的六四犯家属 ,其知名度不让今天的“天安门母亲”创立者丁子霖。她随时在北京召开外国记者新闻发布会,公布有关王军涛审判和狱中的最新情况,她能够骑着一辆自行车和两辆汽车、两辆摩托车、两辆自行车组成的公安局一处跟踪大队在北京街道上周旋,最后成功到长城饭店前的“盛夏消暑食品节”的夜市上和美国议员见面。侯晓天才是开创六四后失踪、软禁之先河的人物。深夜十二点,独居的侯晓天在西四附近租赁的一间平房,会有派出所来敲门,问有何事?回答“根据举报有不明身份的男人留宿。”气愤异常的侯晓天敞开门,派出所民警退到后边,公安一处警员上来要带侯晓天走,侯晓天挣扎呼叫,用手抵住警车的门框半个小时,还是被带走了。第二天的新闻是美国主管人权的副国务卿访问中国。第三天的下午,我接到晓天的电话:“我回来了。”“把你带到哪了?”“昌平,在一个宾馆里呆了三天。” 此时副国务卿一行已在回国途中。
六四大屠杀之后,本来不善言语的侯晓天,被恶劣的政治环境改变成一个外向,颇具英雄主义豪气的女流,甚至有了包打天下的抱负,对狱中的军涛也不在话下。她自己说她出色的英语口语就是和外国记者练出来的。我曾经采访她,采写了一篇《王军涛侯晓天的罗曼史》,发表了十八年之后,今年请为我写序的陈子明过目,子明说了一句:“有些事不是事实。”我又寄给远涉重洋的军涛过目,没想到军涛说的和子明一模一样;“有些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说的不对。”依我当年在北京和晓天的关系,她若知道“王文绑架事件是王军涛策划的”如此机密贺安雷(Andrew Higgin)说过。
为了佐证我的判断,我给十六、七年没有联系的刘迪打了一个电话,当年刘迪是和晓天联系最多的人。刘迪说了三条:一,军涛根本不让晓天知道他的事。二,89年5、6月他们俩根本不在一起。三,她真知道,以晓天胸无城府的脾气根本不会不对咱们说。
他说的和我的判断完全一致。
刘迪还说了一条与晓天无关的话:军涛根本就不会干那种事。
我找到侯晓天,让她与贺安雷对质是清除误会的办法
6月3号,我找到在纽约寓所中的侯晓天,(我只在1999年除夕出狱之后,接过晓天从美国打来的两个问候电话。)我直截了当问她封从德书中317条注释的内容,以下是她的回答:“胡说。没有的事。
再说王军涛在广场干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有没有和贺安雷讲过?”
“没有,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怎么会和他说?再说我这么多年和民运一点关系没有。”
在找侯晓天之前,我找过王军涛,以同样的问题问过他。他的回答有三层意思。
“这是炒了很久的,没有事实,都是猜测。
我去说,反而会炒热这些话题。
当初绑架的是王文,广场都知道。我们根本不认识王文。]
大概因为我过去对89民运广场的事情确实了解不多,才会对封从德第317条注释小题大做。
与今年20周年纪念日比较,317条注释确实不是大事。但是最近小封自己也写了封公开信“呼籲糾正《天安門》中的史實錯誤.这些錯誤已經造成外界(尤其是年輕人)對八九學運和民運的嚴重誤解。”《六四日记》何尝不是如此呢?好在317条注释中涉及的都是当年公众人物,贺安雷在中国也是大名鼎鼎,因为报道中国,被中国政府驱逐出境。侯晓天虽然早已脱离公众视线,但是她有过因为六四而令人慨叹的那段人生遭遇,她与民运的相别离,对搞清楚317注释的真相,具有更客观的中立性。我相信纠正误传,不用费大力气,根本不用发公开信,而且牵涉的诸公,都学贯中西,连语言障碍都不存在,何至于让它一存在就一十八年?只要愿意解除误会,大概十八个小时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