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律师越狱成杀手 铁城掀起民主潮
1
几天之后,刘星星开车把史海送到家里的栋口处,在史海到家前,吴慧楠先下车走了,就开车和尹尔仲走了。
刘星星把史海送回家,开车带尹尔仲回了家。
刘星星点上一支烟,也许是开车疲劳的原因她侧身靠在棉被上,不等式的头发差不多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厚厚的嘴唇吐了几口烟后,对站在屋里的尹尔仲说道: “你别在地上杵着了,站客(qie)难伺候。
站在地上仔细打量刘星星的尹尔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在傍边一个单人沙发上。屋里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所不同是过去他曾经睡过的双人床不见了,现在换成了单人床,他心里明白,刘星星为什么这样做。
八年前,尹尔仲因为她哥哥无罪辩护的过程中被法官喝令拿下,之后他被送走劳教,在劳教地方烧了将近一年的砖。那时从外地返回铁城市的刘星星有时去探视他,在一个风黑月高的夜晚,他翻墙跑了出去,那是尹尔仲劳教时间要结束的头一天,本来第二天他就可以获得释放,但他没有等到第二天的正式释放就翻墙跑了,他这样做显然是不承认官方对他采取的非法措施的做法,他提前穿越劳改的地方,是对官方的一种无声的反抗。
实际上劳教地方也没有把他逃跑的事情当回事,因为他们那天是准备释放他,但没有找到人,他们认为他的精神方面一定是出了问题。
跑出来后,在刘星星这里躲藏了一段时间。他们随后去了银杏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怎么又不说了。”刘星星往床头柜上的烟缸弹了两下烟灰。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个小礼物吗?”尹尔仲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那个黑色的十字架吧。”刘星星直截了当回答他,并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胸前,不过黑色十字架已经好久没有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了。作为出租司机的她,不会不明白尹尔仲为什么要问那个黑十字架真实含义。
她开出租车拉客,每天都能听到各种不同的新闻,无论是官方正经八本的杜撰,还是民间的无厘头调侃,多数时候是当耳边风。但铁城发生的一些五花八门的杀人案件,差不多是那些乘客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听多了她就注意到了有些案件的细节,尤其是被杀的人致命伤是插进太阳穴中一支四寸长的黑色十字架。对黑色十字架,刘星星还是挺熟悉,那是尹尔仲越狱出来带他去银杏村时,在村中一个铁匠铺里为她制作的。当初她以为尹尔仲送她黑色十字架只是希望上帝能保佑她,也没有往多了想,就把黑色十字架戴在了脖子上了,但现在她脖子上的黑色十字架好久没有戴了。听多了黑色十字架杀人的案件后,她似乎明白了十字架不光是有保佑的象征,那黑色的十字架似乎还有“惩罚在我,我必报应”的密码——也就是还有惩罚的功能。但乘客所讲的这些黑色十字架杀人的案件,只是民间的风言风语,而官方证词说是别有用心的少数人扰乱民心,蒙骗不明真相的广大人民群众,企图破坏国家稳定的大好形势。官方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抓了两名造谣分子,以扰乱社会秩序罪从重从快判了刑。但那些风言风语在民间并没有官方维稳的果断措施而消声灭迹。
有一天,一个乘客讲一个法官被黑色十字架杀死的案件更是眉飞色舞,说那个法官正在和一个跟他女儿岁数差不多的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兴高采烈的干那事儿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十字架就插进他的太阳穴中,据那个吓傻的女子说,那个法官太阳穴中插着黑色十字架的时候还在猛劲的干她。还有法官家中的一个警卫员说当时发现凶手时正在跳窗逃走,他用枪连射两发子弹,其中一发被那个凶手手中的一个黑色十字架给挡了回来,等到警卫员追到窗口,那个凶手跳楼后只在地上留下一点血迹就不见了。乘客说到这里,还用赞美的口气说:这那是什么凶手啊,简直就是荆轲和佐罗再世啊!乘客说的那个被杀的法官就是刘星星曾经哀求过的人——关武新。
对于关武新,刘星星虽然没有杀他的心,但真想过做一回《黑玫瑰》小说中的人物,把祸害自己的禽兽给阉割了,让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太监。她想过几种方案:一是蒙面入室;二是乔装打扮混入家中;三是实施美人计后废了他,等等,但她的阴谋诡计还没有得逞,就有人先下手了,但她没有去想这与她认识的人关。她知道这个人面兽心的法官坏事一定是做了不少,是不是罄竹难书不知道,但他的仇人一定是会不少的,在古时候“盗亦有道”,但他连强盗都不如,只认好处不办事,尤其是那些冤情案件,多行不义必自毙。
听到关武新死后,她戴着一副假头套去了他的家里,去他家里的人还很多,官方说他是心脏病猝发死于洗澡间了,被保姆发现。
在关武新的祭奠的灵前,那个被法官称为小陈的警卫员,眼睛像兔子眼睛似的通红通红的站在那里守灵,他没有认出刘星星。刘星星把一枝黑色的玫瑰花放在灵前。
关武新的女儿看见马上过来,拿走那只黑色玫瑰,对刘星星忍着悲痛说道:“祭奠有规定,不许有黑颜色的东西出现。”
刘星星才注意到,屋里应该是黑色的东西都变成了红色的东西,黑色对他们家里可能以形成了刺激元素,用红色的东西代替黑色的东西,他们认为黑色的东西就不会存在了,红色是可以掩饰黑色的。刘星星没有说什么,悄声走出毁灭她人生的地方。离开关武新家中,她的心情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造成身心伤害的东西不在了,但内心的伤痛并不会随着法官的死亡而消失的。
尹尔仲问刘星星黑色十字架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刘星星想的那样,担心送给她的黑色十字架给他带来什么安全隐患。尹尔仲说了让她意想不到的话:“你把黑色十字架戴在你儿子的脖子上了。”
尹尔仲突如其来的话,让刘星星长吐了一口气。“是的,你看见他了。”
尹尔仲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实际上刘星星送史海还有另一个想法,就是打算去银杏村找找五年前遗放在那里的孩子,她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把孩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走之前她把尹尔仲送给她的黑色十字架戴在了儿子脖子上了。她这次在村里找了几天儿子,但从村里相龄孩子那里,她没有找到孩子,那些孩子脖子上没有一个带黑色十字架的,黑色十字架是她寻找孩子的一个主要的记号,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在那些孩子身上也没有发现,孩子刚出生后不久,孩子手腕上被一只蚊子叮咬感染化脓了,她用烟头的火给小孩消毒,小孩手腕留下明显烫痕。刘星星没有找到孩子,是因为孩子根本就没有住在村里。
尹尔仲这次去银杏村有了一个另外的发现,在村外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塘,以前尹尔仲住在这里的时候是没有的,池塘出现在陡峭的山下,那座山这里称之为拦妖山,拦妖山地处银杏村的西边,纵横南北形成绵延几千公路的山峦,山那边常常响起奇怪的声响,银杏村的祖上说那边有妖孽作怪,幸好苍天有德,让这里有座高入云霄的山峦挡住了作怪的妖孽,拦妖山这个伟大的名字就是这样诞生的。在拦妖山附近还供奉着不知死于何年的一具遗体,端坐在银杏树制成的神龛里保佑着村民平平安安,村民常常拿些好吃的东西供奉给保佑他们的遗老。
在拦妖山和遗老神龛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里生长的一些还没有开花的绿色的荷花叶子。
在池塘里尹尔仲发现了一件惊奇的事情,一个裸体小孩坐在池塘的水皮上悠哉悠哉向池塘岸边飘来,手中拿着一个横笛不时的传出清新悦耳的美妙之音。在接近岸边的时候,小孩身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托起他离开水皮,小孩站在托起他的什么东西的上面。
好奇心驱使尹尔仲向岸边走去,他正在走的时候,池塘里平静的水突然惊起无数水花,看到一些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从水中跃出,着实让尹尔仲吓了一跳,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庞然大物的鳄鱼。小孩站在托起他身体的东西也是巨大的鳄鱼。那水中的鳄鱼一定是发现尹尔仲向池塘走了过来,才从水中跃了出来,把托起小孩的鳄鱼围在了中间。小孩轻轻的吹起一首尹尔仲似乎听过的摇篮曲后,那些围绕小孩的鳄鱼缓缓散去。
尹尔仲惊魂未散时,鳄鱼上的小孩腾空而起落到尹尔仲跟前,他先是去遗老神龛傍拿了些吃的东西,递给尹尔仲,尹尔仲说声谢谢,说自己还不饿。那小孩开始吃起了东西,尹尔仲看他吃东西时候,看到裸体小孩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十字架,那是他送给刘星星的礼物。
尹尔仲似乎明白些什么,“孩子你怎么不在村里啊,这里多危险啊。”
孩子很奇怪他的问话:“在这里,要比村里好多啊。村里还发生过一个哥哥在夜晚被鬼魂撕碎的事情呢。而这里就没有出现过啊。”孩子很天真的回到他。
“你不拍鳄鱼伤害你啊?”
小孩马上回答:“不会,不会,他们每天带我戏耍,他们从不欺负我,不像村里大人总打孩子。”说完横笛吹了一下,一条鳄鱼从池塘中飞跃过来,抬起上半身依偎在小孩身边,小孩用手抚摸着鳄鱼的头,“你看他们多乖啊。”孩子厚厚的嘴唇露出开心的笑声,那厚厚的嘴唇简直就是刘星星嘴唇的翻版。
“你在这里除了和鳄鱼戏耍,还干什么啊。”
“还有就是每天鳄鱼托着他到那边山根底下。”小孩说到这里,回身指着池塘那边的拦妖山说道:“我想打通那山,看看那边的妖精到底是什么样的。”
尹尔仲知道那边发出的声响不过是海水冲击那边的山所发出的巨大声响而已,越过这座拦腰山就是通向西边蔚蓝色的海洋。但尹尔仲在这里始终没有说过,关键是这里生活的人们早已经是固定在一个模式之中了,接受一种新的说法,比要他们的命还要难,即时不要他们的命,也一定会要破坏他们生活方式的尹尔仲的命。
那天尹尔仲和那孩子玩了很长的时间,离开孩子之前他抱了孩子好长好长的时间,分开时他对孩子说句:“你会打通那山的,你会看到那边的‘妖精’的。”临走之前尹尔仲想过把孩子带走,但他知道自己未来是难以预料的,交给刘星星他还无法把握她的受伤心灵能否恢复正常,在无法判断的情况下,小孩也许生活在鳄鱼群里要比生活在人群中要安全些。
尹尔仲在依依不舍地要离开赤身裸体的小孩时,把身上穿的一件灰色的皮夹克想给那个孩子。
但孩子没有要,他说:“这地方穿衣服是一种累赘,在这温暖如春的地方,不用衣服来掩盖身体,本来就是赤条条来的,何必在给他一层人为的包装呢,人的本身就是大自然赐予的最美丽的杰作,我们何必画蛇添足呢?”
孩子一席话把尹尔仲吓了一跳,这哪是孩子啊,这不是哲学家吗。惊异过后的尹尔仲一撒手把自己的衣服抛向了一边,想从此在这里与这赤身裸体的孩子过一种最自然最原始的生活,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挥挥手告别,不带走天上一片云。但他现在不能,他的心愿还没有完成,他捡起抛在远处的衣服,离开这温暖如春的地方,衣服还是要穿的。
在北方这个季节是乱穿衣的时候,但通常人们会多穿些,就是穿棉大衣也不会显得太热的,但银杏村在北方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地方几乎是四季如春,造成这里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因为在西边拦妖山相对应的东方那边有座三千多米的穷士山,而且是北方最大的一座火山,据银杏村里的长老说他的爷爷的爷爷曾经看到过火山喷发,喷发时把天空的云彩都烧着了,整个天空火红火红的,长老说这话时,用手去捂自己的脸就好像穷士山喷发了烤得他的脸受不了似的,不过长老说火山喷发时脸真像是被火考得似的,那脸通红通红的。不管怎么样说,尹尔仲在银杏村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看见过火山的喷发。但这里受火山下熔岩的影响下,那里蕴藏着巨大的热能,这种热量渗出地表,所形成的地热蔓延到银杏村这附近的地方,这里就自然形成了热带气候区及一年四季如春的景象,这也是这里为什么会生长大量的被考古学家称之为活化石的银杏树的原因了。
如果这里不是一块还没有开垦的处女地的话,这里的最原始的银杏树估计也会成了大炼钢铁的材料了,好在当时官方还没有发现这里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不过还是被袁茅之发现了,在他刚开始回国后不久因说不清与史海父母的关系,被打成了里通外国的特务,为了活命,在逃亡中发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后来把史海、尹尔仲和自己的儿子都偷运到了这里,一家不同姓的人在银杏村里逃过了那时一劫。银杏村成了他们患难与共的第二故乡,不管这里多么落后和原始及野蛮,但他们没有忘记这个没有开化的地方
离开银杏村,他向袁园做了一下交代。
袁园后来在出事前直接或间接的照顾着这个孩子。
“我这次去,真的是想看看孩子,但我没有找到,你真的看见了。”刘星星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地问尹尔仲。
尹尔仲没有说话,向她点下头。
刘星星走到尹尔仲身旁抱住他,用厚厚的嘴唇狂吻着尹尔仲,她那死去的激情似乎再一次燃烧起来。
2
史海从刘星星的车上下来,回家开锁,但屋门没有锁,他以为吴清华在家里帮他料理家务,但进屋后看到韩流靠在沙发上打盹,身边的烟灰缸里放着不少烟头,屋里烟气不少。史海想不惊动他,轻轻的把门关上。
“你回来了?”韩流还是醒了过来,带有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一脸的疲惫样。
“出什么事情了?”史海从他那严肃的脸色感觉出来什么,就有些焦急的问道。
“你先休息一下。”
“看你的样子,也好象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胡耀邦去世了,国家很可能将要面临重大的事情发生。据有关接近高层的人士透漏出的信息,可能会因胡的逝世引发国内的政治地震。乐观的预测可能产生新的政治生态环境,悲观的可能出现倒退,保守势力将占据主导地位,那么这几年的改革成果功亏一篑,尤其近年宽松的社会环境也将出现恶化。”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容我冷静的思考一下。你回去召集‘民主沙龙’的人,然后告诉我时间。我这就去学校找袁校长请教一下。”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争取在最快时间里把民主沙龙的人通知到。”韩流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史海坐在韩流刚才坐过的沙发上静了一下,不顾旅途疲劳就起身出门去了学校。
在校长的办公室市,袁校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是他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太多的原故了,他用缓慢的声音对史海说道:“胡耀邦在一次例行的会议上,遭到保守势力无理的攻击和漫骂,在秀才遇到的兵的情况下,心脏病突发,不治而亡。但这帮没有人性的家伙们,还要在对他的评价上还要泼脏水。在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的,顺应民意总不会有好结果的,以前的彭德怀、刘少奇,如今的胡耀邦,以后还不知道会有谁,天朝真的到了该变革的时候。对胡的评价将不可避免的引发一场社会运动,为了这个国家的命运,我们要成为一个公民的时候到了,我们任何人没有权利放弃对国家的责任,尤其是在国家有难的时候,匹夫更加责无旁贷和当仁不让。”此时的袁校长似乎有些激动,脸上的颜色是红红的,好象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喝了很多的酒似的。
“老师,”史海想要说些什么。
袁校长向他摆摆手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知易行难啊,不知道国家能有多少像你这样与众不同的仁人志士啊。真想敬你一杯酒啊,可惜这里是办公室。”袁校长用手拍了史海肩膀两下。
“袁校长,你多保重,我走了。”
袁校长没有说什么,向他点点头。
袁茅之校长是个身材不算高近似一米七十个头的人,他面目和蔼平易近人,外人一点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官架子,还不到六十岁,但他的头发已经是全白了,实际上他的白头发并不是因为和他的年龄有关系,他不到三十多时就已经满是一头白发了,而且是一夜之间变成的,尽管昨天还是满头乌发。以前看过史记知道伍子胥乌黑的头发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发的故事,人们也许认为那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但历史故事在不正常的社会中还真有可能成为现实的,而袁茅之就是历史故事的现代版,当他和史海的父母一样怀着火热的激情对新天朝的向往,并义无反顾的回到国家后,迎来并不是春暖花开的春天,而是寒风刺骨的严冬。回来后不久就被立案调查,当他满头乌发聆听对他宣布里通外国的罪名后,发呆了一夜,乌黑的头发变成了满头白发,让历史的故事重回到了人间,与其说是人间还不如是地狱。也许是之前生活在自由世界的熏陶下,不甘心顷刻间沦为失去自由的囚徒,趁人不备穿越了关押他的地方,经过种种磨难,他终于从微茫的晨曦中看到了曙光。
袁茅之结束逃难生活回到天朝首府一座大学里担任副校长,但自从他回到学校担任领导后,他从不对组织说些感恩戴德的话,而是处处对体制说三道四进行挑刺。开始时候上面还容忍他的所作所为,但后来他的一个建议终于惹怒了组织,什么建议让组织大发雷霆呢,他在向党中央提出建议内容有:让那些不学无术的并没事老鼓动人整人的党组织撤出大学校园,让专家学者治校,让校园能够保持一片净土。袁茅之的建议那是建议啊,简直是在造反,他的建议与黄河中发现的石人一只眼有什么区别,这明明是挑动黄河天下反吗?这与反诗‘敢笑黄巢不丈夫’有一比。当时组织中有人主张对他绳之以法,但组织其中的开明的领导人还是把这事给压了下来,正好D省铁城市大学校长空位,为了尊重知识分子就给他发配到那里了。
到了铁城大学,袁茅之依然是贼心不死,在大学里讲人道主义、鼓吹人性论,宣传自由主义思想。他想让民主和独立精神的种子在校园里扎下深深的根,让有这种思想的学生在未来的社会中发芽并慢慢长长参天的大树。在这自由的民主的参天的大树下生活的人们不会再因为言论及行使其他自由的权利时而产生恐惧,人们只有生活在这种状态下才不会遭到人为灾难的侵袭,人人享有他应该追求他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的权利。他富有浪漫田园的情怀及对理想主义的向往,但被僵化及保守的同事们看不惯的,担心他那不负责任的大胆言论给安静的学校带来无法想象的严重后果,很多人把吃一堑长一智的人生经验用在防止后怕上了,而不是努力遏制产生这后怕的根源上,这也是天朝知识分子在另一个意义上的悲哀。
上面虽然通过学校一些的举报了解他的动向,但考虑反正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由他折腾去,组织就不信一条泥鳅还能翻了船,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的言论引发了后来学潮,组织对他不得不高度重视起来并给了他一个严重的警告,但职务还是给他保留了下来。但学校里对他的争议却是一直不断,包括不知他从那里弄来那个没有一点师道尊严的史海。不过袁茅之校长并没有在意对他的争论,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八十年代是自由主义在天朝萌芽发展的时代,文革后的反思,知识阶层开始能够在比较宽松的环境下有限度地比较和思考文化思想体制等诸方面的问题。袁茅之校长主持的这个远离天朝的铁城大学里的自由主义的思想活动要远远地超过其它的地方,他几乎成了自由主义思潮的领军似的人物,当然他的思想来源和他年轻时生活在民主自由的国家里有直接的影响,同时也与在没有民主自由的地方所经历过的反右运动的余波及惨烈的文化大革命的遭遇有关系,两方面的结合促使他认识到自由主义思想在一个文明社会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东西,犹如人不能缺少阳光与空气一样,人一旦离开这些,人将不成其为人。两年前因他上书高层要求释放政治犯洗岩峰后,引发了当时铁城大学的学潮并波及天朝各地好些大专院校上街要求民主的事件,他的言论也引起了高层的严重关注,并受到了党内的严重警告。但他屡教不改在今年天朝召开人大会议之前,再次提出要求释放政治犯洗岩峰的主张,并引起国际媒体的关注,正是由于国际媒体的关注,高层在对待政治犯洗岩峰的态度方面有所松动,据接触高层的人士讲,有可能提前释放,但目前分歧还是很大,没有释放前,但对政治犯洗岩峰的对待方面起码比以往要略宽松些,以前连关押在什么地方都不告诉家属,现在起码家属知道政治犯洗岩峰关押在什么地方了,并且允许亲朋好友可以去探视,这也是史海他们这次去银杏村的路上为什么可以到抑岩岛探视政治犯洗岩峰的原因了。
史海走出校长的办公室来到楼下,在门口他意外地看到了杨帆,也许是他这段时间里经历的太多的一些事情了,尤其是情感上的伤痛,让他感到有些特别的沮丧,如今见到好久没有的见到的杨帆,他似乎想都没有想什么,上前就把杨帆抱住了,杨帆似乎像只绵羊温顺依靠在他的怀里,他们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学校,尤其是忘记了他们还是师生关系。当时在大学里规定学生在学习期间是不允许恋爱的,尽管宪法规定自由婚姻是公民的正当权利,但话又说回来,但天朝宪法那些规定的权利那一天兑现过。
两人在一起拥抱了不知有多长时间,最后还是史海开口说话了:“你去了那里,让我担心你,让我想得你寝食不安。”
“我知道你爱我,我才忍痛离开你,你知道我是有多想你啊。”她把史海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这次回来,一是永远不想再和你分开了,二是我知道了胡耀邦的去世会给社会带来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会无动于衷和袖手旁观的。要知道学生对胡耀邦是特别尊敬的,尤其两年前因学生上街游行而遭到打压,替学生担过,学生都有些歉意。如今据说对他的评价极其不公,作为学生能熟视无睹吗?”
史海没有说什么,把她抱得更紧了。
两人温存了一会缠绵的情感后,都意识到了此时此刻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了,在一个国家面临悲哀的时候,人们所要做的就是要化悲痛为力量,去做该要去的做的事情。
“我刚才在收发室接到韩流来的电话,四点让我们去,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离开你后,虽然没有再去见你,但和韩流还是一直保持正常的联系的。”杨帆看着史海不解的目光向他解释。
“这个韩流什么也不告诉我。”史海有些怨气的说道。
“你别怪韩流,是我不让他说的。”杨帆进一步解释道。
“你回来了比什么都重要,这样你至少不用让我牵肠挂肚了。”史海说道这里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我们现在走吧,到铁厂还得需要一些时间。”说完两人走出学校大门,上了公共汽车。
在公共汽车上,史海深情的注视着杨帆:“谢谢你。”
“谢我什么,是谢谢我为你主持的婚礼。”
“你所做的一切,为什么你会那样做?”
“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夏莲说的一句话。”
“夏莲说句什么话。”
“那我先问问你,你为什么那样做。”
“我知道了夏莲的身世,所以不能不放弃你。”
“夏莲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你快告诉我。”
3
史海那天听清华说完夏莲怀孕后,晚上就想跟夏莲好好谈谈,没有等他多问,夏莲就把过去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夏莲向他讲的故事是这样的:史海在去年秋天把想要轻生的夏莲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但那次并不是经历死亡的第一次,而之前还经历过一次更加惊心动魄的死亡接触,而且是在少年时期。1976年,那时夏莲刚刚八岁,对于她那是一个在心里充满美丽童话世界的年龄,也许那个夜晚在梦中过着白雪公主一样快乐的生活,但现实中的噩梦却无法容忍孩子的童话世界的存在,一场惊世骇俗的唐山大地震发生了,在废墟中被困了六天四个小时之后,她死里逃生。但她的父母却随着二十四万人的灰飞湮灭永远的离开她,一个美好的家庭就这样破碎了,不复存在了。一个花季少女的童话世界在幼小的心里从此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莲的悲剧并没有随着地震的结束而结束,而是在她的生活中继续延续了下去。失去亲人的她,被居住在北方的叔叔所收留。
叔叔过去曾经在城市郊区一个小学里做老师,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在那个时代,人的命运多舛,说不一定什么事情就把一个人的命运给改变了。人吃五谷杂粮,总要是消化的,在学校住宿的叔叔在夜中急于解决消化问题,没有想到的是他消化的问题解决了,但麻烦找上门了,随手在桌上撕下的一块报纸出现在他的粪便上,而这报纸上有印刷的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画像,那个时代,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画像是让人崇敬和朝拜的,岂能擦屁股遗臭在那里。不用说,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叔叔立马成了现行反革命犯,批斗、调查成了叔叔日常生活。经过生不如死的反复折腾后,经过万水千山的调查,叔叔的祖宗八代的历史也没有什么问题,祖坟掘出来也没有发现什么变天帐,后来虽然没有遭到镇压被宽大处理,但人民教师是绝对不能让他当下去,把他下放到了农村进行思想改造。由此叔叔过去那充满热情和活力的性格不见了,整日的唯唯诺诺的象老鼠一样的生活,后来村里有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嫁给了叔叔,这个家的一切由脾气暴躁的婶婶当家作主。
几年后,夏莲来到了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在农村女孩上学是不被重视,何况还是一个寄养的女孩子,虽说婶婶专横霸道常常把她当丫鬟来使唤,但婶婶的儿子与当妈不一样,经常护着这个比她小些的妹妹,在儿子争取下,夏莲也能去村里的学校去读书。有了这个儿子的保护,夏莲虽说还是丫鬟的命,忍气吞声了十几年后的夏莲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夏莲的美丽容貌给她带来了噩梦。村里死了老婆的村支部书记看上了小夏莲,尽管他比夏莲大二十多岁,但这一点没有减少村书记占有少女的强烈欲望,再加上婶婶不喜欢这个外来的女孩子的原故,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农村如果一个普通人家能攀上一个土皇帝的高枝,那也是普通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情啊。这样一来,还可以有机会请村支书帮忙让儿子当兵。在农村一个人要是能当上兵,那也是算祖坟上冒青烟了。就这样,在夏莲几乎不知情的情况下,虽说婶婶的儿子死活不同意,但夏莲还是被捆上手脚送到了村支书的家里,无论夏莲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那情景夏莲就感觉自己就像电影《白毛女》中的喜儿一样被人强行掠走。
正当婶婶为自己所作所为庆幸的时候,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婶婶的儿子就被涌进来的几个村民兵五花大绑的捆走了,后来儿子被以强奸罪名抓了起来,途中趁人不备逃了回来,在黎明前拉着夏莲要逃亡外地的时候,在路上被追逃的人一颗子弹穿透胸膛,死在她眼前。
婶婶的儿子与夏莲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当夏莲长期生活在丫鬟的状态中的时候,是婶婶的儿子经常帮助和关怀她,夏莲也朦朦胧胧的对婶婶的儿子有原始般的好感,两人在肉体上有了亲密的关系也就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了。但巧取豪夺的村支书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婶婶的儿子成了另一个牺牲品。
地震所带来的伤害还没有在心理消除,新的伤害又不断的涌现,夏莲无法忍受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她终于象《白毛女》中的喜儿一样逃出了狼窝,最后也不知逃了多长时间,她绝望了,在风雨中站在了湖的桥面上。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里,那个曾经毁灭她童话世界的画面不断在划破的夜空中出现,血肉模糊的父母,残垣断壁的家园的情景象锋利的刀不断割裂她衰弱的神经,再加上自己如那狂风中断线的风筝般得命运。她在差不多近乎崩溃走向死亡之际,是海哥让她回到了人间,她的心中重新慢慢地燃起新的希望之火。
史海向杨帆讲完夏莲对他叙述的悲惨遭遇后说道:“听到发生在夏莲身上的人间惨剧,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并流下了泪水,这是从我母亲跳海时流过的眼泪后第一次。”史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后说:“听完夏莲的故事后,我想起了她之前说的一句话,有一天晚上我们送欣欣回家,欣欣在我们两人中间她拉着我们每人一只手。回来夏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们是一家人多好啊。’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以为当时是她善良的心看欣欣可怜的原因,才说那样的话。
知道夏莲的遭遇后,我才意识到她是多么想有一个家啊,而且我也认识到她不能再遭受一点风吹雨打了。所以我决定要照顾她,那时我好像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了。”他说完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但还是非常的遗憾,我没有照顾好她,我真的觉得很愧对她的。”说完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侧头望着车的窗外,道路傍边的树还没有长出绿叶,孤独的从车窗口闪过。
杨帆听完史海讲述夏莲的过程中眼睛也湿润起来,眼泪也难以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她用手轻轻地擦了一下流在脸颊上的泪水,她对史海说:“你不要自责了,不管怎么样你也尽心尽力了。当时听你说,要和她结婚,我不该冲动打你。”在安慰史海时,她对自己也自责起来。
“说句心里话,我真希望你多打我几下出出气,那样我也许会好些。”
“那好,我就多打你几下。”杨帆说完真的是用尽捶了史海右肩几下,“那天打完你我就后悔了,你这样做一定是有你的道理的。随后过了两天,我去找了夏莲,夏莲没有等我开口就告诉我说‘孩子不是海哥的’,听完她的话,我就明白了是我错怪你了。夏莲一句‘孩子不是海哥的’的话,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问了她住的地址和要了你的户口本。结婚照片是我让清华姐带你们去照的。这样其他的事情就一切OK了。”
听着杨帆的话后,史海苦笑了一下,无奈的摇了下头。这时公共汽车到了铁厂附近,他们两人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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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自从上次带杨帆来这里参加“民主沙龙”后,就一直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显然这段时间他所经历太多的一些事情了,这些事情几乎打乱了他以往的正常生活秩序,虽说之前那段时间里有与杨帆在一起的快乐美好的时光,但夏莲不幸的死亡给他带来的深深的痛苦,夏莲之死常常让他难以摆脱愧疚的情感,夏莲的死,他一直认为和自己有直接的关系,如果自己对夏莲不是那样的粗心大意,而是体贴入微的照顾的话,夏莲也许就不会是那样悲惨的结局。
在史海若有所思的状态下,来到了会议大厅的门口,还没有等他敲们,门就开了,开门的神情比上次来还要更加严肃和庄重,开口后依然是“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的口号,只不过这次的口号显得更加沉重和凝重,仿佛他们来到了巴士底监狱,但不是要做那里的囚徒,而是要把那里的囚徒的锁链和自己无形的脚镣砸开,我们生活在压抑的时代里太久了,套用鲁迅的的一句话而言,要么在压抑中死亡,要么在压抑中暴发。
在天朝似乎形成了一个习惯,当一个被百姓认为有好感的国家领导人在不公正的环境当中死亡的时候,尤其是还要被抹黑的状况下,总会成为被压抑人起来抗争的导火索,人们借用悼念的名义来表示对这个丑恶的社会进行反思和反抗,呼唤和争取人的尊严与自由。人这种天然的与生命俱来的属性,有一种内在的力量不甘心长期被践踏和束缚总会寻找机会暴发出来的,尽管有时暴发的结果是悲剧性的,但不甘心苟活的生命绝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的。
史海在会上谈了一个囚徒的心声,多数人热血沸腾赞成他说的人的天然的属性——人的基本权利是不容褫夺的。
史海分析了一下的形势和对策,他说道:“胡的突然去世,肯定让高层有些措手不及,但鉴于胡的威信和民心,保守派想必要淡化对胡的悼念活动,以消除胡对人们的影响,但他们这样做显然是低估了人民的智慧。我认为我们目前所做的就是要把民意通过显而易见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个头先有学生发起,知识分子跟进,社会力量作为外围力量静观其变。”
“我赞同史海所说的策略,”韩流坐在那里冷静的回应史海所说的,“我想补充一下,史海所说的社会力量不应该是一种消极的等待,我想利用这个时机把一些有思想的工人组织起来,找机会建立一个真正属于工人自己的团体组织,我们不妨效仿一下波兰的团结工会。”
“我不赞同韩流所说的,那样后果是很难预料的,要知道在天朝成立民间组织,其结果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别说你搞什么组织,就是不搞组织想整你的话,都给你罗列一个组织罪名来进行专政。”说这话的是铁厂的那个姓冯的工程师。
“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开头,虽说万事开头难,但如果不开这个先例,那么宪法所赋予的结社自由不仅不是权利,而且是会成为人的枷锁。要不我们起来的伸张自己的自由权利,要不作茧自缚永远像奴隶任权势者驱使。”韩流说道这里有些慷慨激昂。
“我们不要过多的争论,我们现在所要的是默默的去做,然后根据形势的需要,来调整我们的步骤。最后我只想说一句,最开明的君主也不希望把自由赐给他的臣民的,自有君主以来,人民所拥有的权利都是靠自己的生命及鲜血换来,自由从来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我的话,说完了。”史海的话以其说是对懦弱的不满,还不是说是对历史生活的反抗。
在天朝生活的普通人常常认为,自己生活在这个社会中,是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如。正是人们这种自轻自贱的观念在左右着人们的生活方式,结果人们真的是落到一个连蚂蚁都不如的生活状态之中。如果想改变这种没有自我、没有尊严、没有人性的生活,那么你重新对自身价值的评估,并为重新获得价值理念而不懈的去追求,哪怕这条道路充满荆棘及无数障碍,经历多少挫折与磨难,最终你会矗立在巍峨的山巅之上,获得属于你的世界。
5
几天后的一天,铁城大学的学生与一些青年教师在学校的体育场中的主席台上的中央悬挂着胡的遗像,遗像的旁边放满了花圈与象征高贵的君子兰花,肃穆与庄严及无限的哀思笼罩在会场之中。学生与教师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神情哀伤的陆陆续续站立在在体育场中,在他们胸前带有白花及胳膊上戴有黑纱,静静的在聆听官方举办的追悼会。
在哀乐萦绕的天空下,天空都好象失去欢乐的容颜,阴霾与烟尘在天空中飘浮并不断的扩散和下垂,苍穹象一个巨大的黑锅而且不断的在下沉,空气变得稠密象蜘蛛网似的,人们好象就象蜘蛛网上的蝴蝶不断的被蜘蛛吐出来的丝缠绕着,而且是越缠越紧,被束缚的身躯犹如作茧自缚似的,肺部失去扩张的空间,尽管肺活量需要的空间很小很小,但肺部剩下的只有被紧缩没有扩张的功能了,人们被窒息得几乎失去自我的时候。
官方追悼会刚一结束,寂静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在呐喊:“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我们无法在忍受这种非人的生活环境了,我们不仅要给胡讨个公正,而且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有尊严的生活空间。”
杨帆跑到主席台上,对着胡耀邦遗像三鞠躬后转过身来大声喊道:“刚才人群中喊出要给胡讨个公正,而且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有尊严的生活空间。这活说出了我们学生的心声,同学们,我们现在有义务走出校园,让我们的心声响彻云霄。”
“我们赞同和拥护同学走出校园表达我们学生的心声。”杨帆话音未落,学生就有很多人响应她的呼吁,人群中有人打出了铁城大学的旗子,有人递给杨帆一个手提喇叭,杨帆用喇叭高声喊道:“打旗的站在队伍前头,每排十人列队走出校门。”随着杨帆的喊话,站在学校广场的学生自动形成队伍,站在西边的队伍在学校大旗的指引下秩序井然地向着学校的门口走去。
杨帆看到学生要走出校门,从主席台上跳下来追到队伍的前头,从打旗人的手中接过学校的旗子走出了校门,随即上了公路。马路边的人有些驻步好奇的看着这只队伍,队伍中有横幅出现在人们的上空,横幅上写着“要公正客观评价胡耀邦。”
路边上的人纷纷鼓掌欢迎学生的举动,有人高喊:“学生你们是好样的,我们百姓支持。”
“打到官倒”学生群中不知谁喊了这样一个口号,学生随后也高喊起来打到官倒。
百姓也被学生的气氛所感染,马路边上站立的人是越来越多,一路上几乎是受到马路两边的人夹道欢迎。这种场景似乎只有西哈努克亲王才能享有这样的待遇。
西哈努克亲王在七十年代是天朝的座上宾,这个公子哥每到一个城市所要走的大街上,都会受到地方政府组织的工人、学生及幼儿园的小朋友的夹道欢迎,这曾经是城市一道风景线。那时人们生活在蓝、黑、灰的时代里,只有欢迎这孙子时,人们才能看到色彩鲜艳的场景,如幼儿园小朋友可以穿得花枝招展些,尤其是欢迎人群中手中高举的五彩缤纷的鲜花让人耳目一新,人们才知道生活还有其他的色彩。
刚才说西哈努克这孙子,是有些不敬的意思,当时不明白国家为什么用那么多钱财去支持他,尤其是支持与其结盟的红色高棉,那个红色高棉获得政权把自己国家的百姓像牲口一样来对待任意迫害与杀戮,三分之一的百姓成了波尔布特理想的殉葬品。过了若干年看了荀子书,才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就是老百姓所说的鱼找鱼虾找虾的说法。
杨帆把队伍带到铁城政府的大院门口前的广场上停了下来,紧闭的大门外站着两个持枪的武警。“我们想要见市长,想表达我们的看法,请你通报。”杨帆看两个武警跟木头人似的不说话,站在那里跟木偶似的,就回过身对学生说:“我们就静坐在政府大院门口,等米市长出来,大家说好不好。”
“好,我们就静坐在这里,等米市长出来。”学生说完就席地而坐。
夜幕来临,北方春天还是有些冷飕飕的,尤其是晚上,学生穿的衣服有些单薄,很多同学凑在一起互相用身体取暖。学生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刚来时那样激昂了,中午和晚上也没有吃饭。但满腔热血在支撑这些学生的信念,他们希望自己良好善意的举动会感动政府官员,能听听他们的心声,公正评价胡耀邦一方面让人们对国家存在公义还有信心,另一方面也希望国家能把公义发扬下去,国家存在公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未来才会有信心,才会有希望,才会有梦想。
6
史海这是第一次来到韩流的家里。
韩流一家六口人住在只有四十平方米多点套间房里,套间房子的格局是一大一小的房子套在一起的,先进大一点的屋子,然后再从大一点的房子进到小屋。
外间放着一张双人床,在双人床上摞起一张单人床。双人床是韩流的父母睡觉用的地方,单人床是他妹妹睡觉的地方。
韩流住在里间只有八平方米的屋子里,屋里靠北墙放着一张双人床,韩流和妻子及孩子睡在一起。孩子刚出生不久,只有两个月大。
史海进屋的时候,韩流的母亲帮着他照顾孩子,孩子躺在父母的床上睡着了。“阿姨好!”史海向韩流的母亲问声好。
“好,”韩流母亲的应声后说:“你们还是小心点为好,共产党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听着韩流母亲的提醒的话,史海笑笑说道:“阿姨,放心吧,我们不会做什么过格的事情,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着,再说我们这也是关心国家啊。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要我们关心国家大事吗。”史海有些打趣的说道,为了让韩流母亲不要过分担心儿子。
“国家大事我们不懂,但共产党整人的事情我们看的多了,总之小心些还是好些。”韩流母亲用手轻轻拍打有些要醒的孩子,自言自语的说道:“孩子还是睡吧,这样让人放心。”
孩子醒来一定应该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才对。史海望着继续睡着的孩子心理这样想,但嘴上没有说出来。
史海跟着韩流进了里屋,史海坐在床边上。
韩流站在屋里屁大的地上,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纸递给史海,“我起草了一份海报,你看一下。”韩流说完看了一眼窗外,外边的天有些发阴。“学生运动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了,天朝的官员不仅无视学生良好愿望和主张,甚至冷酷的说学生运动是动乱,这他妈的是人民的政府吗。当官的无情,我们不能没有情。”韩流愤愤的说道。
史海看着韩流起草的东西:
海 报
职工同志们: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官倒不除,国无宁日!腐败不去,人民倒悬!民主救国,工人阶级责无旁贷!
为了声援北京学生爱国民主运动,兹决定五月十九日下午五点,在铁厂一号门前,发起集会游行。望有爱国之心的职工们,踊跃参加。
参加集会游行的各单位,推举几名代表,便于会场联系和组织。
铁城市东方红钢铁厂声援团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九日
“不错写的简明扼要,只是缺少点鼓动性,你把笔拿来。”史海接过笔,在海报的后面写了一些东西,然后递给韩流。
史海写的里的内容一方面是呼吁铁厂工人上街声援学生运动,另一方面有些内容是针对赵紫阳5月4日所说的“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理智、克制、秩序”的一段讲话内容而发的,所以史海在《告铁城人民书》写到“近几日的情况,各位有目共睹,难道我们还要‘理智’及‘克制’的观望吗?!难道学生们不惜生命,我们还要无声无息的‘冷静’吗?!难到一个有良心的天朝人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有‘秩序’地倒下去吗?!(几十个倒下去了,数百个倒下去了,上千个倒下去了……)”。
韩流看史海写的东西似乎更有号召力,就说:“晚上我组织人力在铁厂各单位公告栏上张贴上,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响应。”
“可以,多找人抄写,另外把你写的也张贴到各个不同的地方,把两份材料的落款时间错开一天,这样显得有很多人在组织人们声援学生的活动。”
“你说得有道理,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我马上出去找人,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不了,学生里的事情也很多,还需要我去做。我也走。”史海站起来要走。
房门推开,进来一个年轻女子。“这是我爱人李香君。这是史海。”
“你好!”李香君伸过手与史海握了一下手,看韩流长得其貌不扬身材不高的样子,没有想到他爱人却是一个大美人,高高个头,白皙皮肤,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报社里的人也准备上街游行声援学生,对你们来说是好事吧。”显然李香君一直知道韩流多年在干什么事情。
“不是对我们是好事,而且是对国家,各阶层人士都行动起来了,政府还不知道反思一下,难道真就是榆木疙瘩做成的脑袋。”
“恐怕是花岗岩做成的。”史海接着韩流的话说了一句。没有想到史海的话一语成谶,这是后话。
史海与韩流走出家门,“你怎么这样看我。”韩流看史海对他不怀好意的笑就问道。
“就你这形象,怎么会有那样的美女记者喜欢你。”
“牛粪对鲜花还是有营养的。”韩流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是那样的有自信,是那样的开怀。
7
韩流来到铁厂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来个很多“民主沙龙”的成员。韩流把他自己写的《海报》和史海写的《告铁城人民书》交给发电分厂一个叫梁书豪的人,由他找人抄写。
梁书豪属于生在困难时代、长在动乱时代那一代人,所不同的与同代人相比他算是一个幸运儿。在七七年国家刚恢复高考的那一年,他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铁厂动力分厂,几年的兢兢业业、吃苦耐劳的工作,现在已经成了分厂的副工程师,目前正在培养他成为分厂的副厂长,只等即将退休的副厂长一回家,他就走马上任,对这个处于春风得意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太多考虑个人的前程,而是考虑起国家的命运来。韩流让他做的事情二话没有说,让他同来的一些朋友马上抄了起来。
在梁书豪那些人抄写的时候,尤一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白白胖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手里还拿着一台海鸥牌的135照相机,给这些抄写的人进行拍照,嘴里还一个劲叨咕:“这回我们工人阶级可要青史留名,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的,我要好好保存好这历史资料。”等他给抄写的人拍完照后,走到韩流跟前,“你这两份材料写得不错。”尤一仁边看手中的《海报》及《告铁城人民书》,一边和韩流说着话。
“那份《告铁城人民书》是史海写的,《海报》是我写的。”
“《海报》写得也不错,来,你拿着原稿。给你拍张有历史纪念意义的照片,可惜史海不在这里。”说完他让韩流坐在椅子上,正面拍照一张,侧面拍张一张,“侧面这张最有历史价值,不仅展示你的形象,而且还有你亲自撰写的《海报》内容。这张照片可以和周恩来那张侧身像可以比美。”
韩流也不知道他这是夸自己呢,还是自吹自擂呢。韩流随他去,也没有说什么。
“抄多少张了,我带来一帮弟兄,准备去厂里各个地方去张贴。我浆糊都打好了。”说这话的叫陈默,他一手拎着一桶浆糊,一手向韩流示意,韩流向他点点头,白天韩流向他打招呼让他买些大白纸和笔墨及做些浆糊。
在去商店购买毛笔、墨水、纸张等书写用具,商店的服务员似乎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于是多给了他一些纸张,并说“我们支持你们的行动。”听了服务员的话,陈默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在涌动、心跳也有些加速,人们在关心、在关注着天安门广场上的学生的命运的行为,让他感动。他还和服务员开了个玩笑:“如果我要牺牲了,可别忘了在我的坟墓放上一束花儿啊。””放心吧,如果你牺牲了,我们每天都会给你送花儿的。”服务员也和他开起玩笑来,在陈默要走出商店门口时,服务员还大喊了一声:“人民必胜。”并向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摇晃。他从商店回来把纸和笔墨等书写工具送到会议室,然后去买面打浆糊。
陈默住单身宿舍,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陈默嘴和手都不停的忙乎,这边刚放下和韩流示意的手,就去把会议桌上的抄好的大字报敛起了一部分,并回身对与他同来的弟兄说道:“没有看到我的手忙不过来吗,赶快搭把手啊。”一个个头挺高长得挺英俊的叫马宝山的工人过来接过他手中的浆糊桶。
陈默做事有些急,不过别看他初中毕业,做事还有些急,但他的诗歌写得还是蛮不错的,后来他在狱中还写了不少诗歌,出狱后做了诗人兼自由撰稿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陈默拿着抄完的大字报与同来的弟兄们风风火火的出去张贴了。
第二天在铁厂上班的工人不仅看到了韩流写的《海报》,而且也看到史海撰写的《告铁城人民书》。
告 铁 城 人 民书
近几日的情况,各位有目共睹。
难道我们还要“理智”的观望吗?!
难道学生们不惜生命,我们还要无声无息的“冷静”吗?!
难到一个有良心的天朝人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有“秩序”地倒下去吗?!(几十个倒下去了,数百个倒下去了,上千个倒下去了……)
难道还要让没有倒下去的同学继续倒下去吗?!
不!铁城不能在沉默了,朋友们,真正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学生为了什么?!爱国无罪!民主无罪!我们并不主张罢工,白班的朋友下班后,少休息一会儿,夜班的朋友早起一会儿,利用休息时间声援北京的学生们。
为了让学生们少倒下一个,为了祖国,朋友们,行动起来吧!
由此愿的朋友,请于十九日晚五点到铁厂一号门广场集合,共同前望人民广场,声援北京学生。
东方红钢铁厂声援团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八日
韩流另外以一个工人的名义一份《募捐爱国学生倡议书》张贴在铁厂一些地方上,其内容是这样写的:
星移斗转,日月沉沦,可我们的同学还忍受着风雨冷热的摧残,在为祖国的命运奔波着。同学们的爱国之心在燃烧,他们的热量在祖国的大地上扩散,他们的希望之光正在照耀着共和国的天空。然而,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们饥肠辘辘,病魔缠绕他们。
同学们为了整个人民,不惜生命,不顾身体。他们的健康在一天天衰退,他们的生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像流星一样陨落吗?难道我们能让未来成为洪荒远古吗?
不!我们作为国家的主人能冷眼旁观看世界吗?不!不会的,我们敬请工人兄弟们,慷慨解囊,拯救我们的同学,我们的未来……
主人们,请伸出你们的手来!
铁城市东方红钢铁厂一名职工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八日
8
翌日铁厂大门被早早赶来的大学生堵得严严实实的,请求工人不要上班,救救处于危难中的国家,救救那些为了国家命运而不惜身体和生命的学生们。
开始时有几个工人想冲过人墙进入铁厂上班,甚至还想和学生动手,但站在旁边的众多工人差不多齐声怒吼:“要钱还是要良心,人不能太无耻了。”那几个强行的人在怒吼中乖乖的缩了回去,没有人再想闯人墙了。
铁厂工人不去上班,但很少有人回家,大家聚在铁厂一号门的广场上,铁厂一号门是铁厂的主要标志,门前用大理石砖铺成,特别的宽阔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小广场。有很多工人本来上班走别的厂大门,但铁厂四处大门都张贴了“告铁城人民书”和《海报》,年轻的工人们看到这些呼吁书后,就纷纷聚到铁厂的一号门广场这里来了。
工人们成群结队不是听学生们的演讲,就是聚在一起议论时事,有的工人看到墙上粘贴的《募捐爱国学生倡议书》就纷纷慷慨解囊捐款给学生的募捐箱里。
那是一个人们还比较关心国家命运的时代,对物质欲望的追求远不如后来那股猛劲。铁厂大门附近高处悬有高音喇叭主要是用于每天工人上下班时间报道厂内新闻的,但今天早上却例外,高音喇叭没有报道厂内的新闻,但始终也没有闲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音喇叭一只在播放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尽管很多工人不知道播放曲子的名称和曲子的含义,但激昂的旋律却让人振奋,让人的热血在燃烧。
昨天史海从韩流家里出来,就找到了杨帆,让他们学自联配合一下韩流的行动,让工人的胆子壮起来,毕竟工人从共产党武装夺取政权后,工人就基本上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游行和示威的表达权利了。史海的建议显示取得了成效,争取到了工人的同情。说起同情似乎有些可悲,学生们的呼吁和行动的目的,更多的是与民众有切身利益关系,如官倒的猖獗导致民众花高价或买不到日常生活用品,基本生活资料价格已经如火箭似的的上窜,人民的生活差不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学生人群中有人打着写有“打到官倒,反对通货膨胀”等字样的横幅在人们头顶上特别醒目,也特能引起民众的共鸣。
韩流看到铁厂的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的状态,之前担心不在有了,最初他以为工人不会有这么多人的支持,如果能有几百人或千人能响应呼吁,就觉得不错了,显然他低估了工人的热情。他找到了梁书豪和陈默让他们去买些制作横幅布料及旗杆等游行时需要的东西。并让他们准备好材料后去他的家里书写横幅及一些标语。
下午韩流刚走家门口时,他看到史海向他这边走来,停下脚步等史海过来,等史海走到跟前,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眼睛通红通红的,你昨天没有睡觉吧。”
史海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韩流:“你的眼睛也好不到哪去,等这事结束后,我们睡他三天三夜。”说完两人笑了起来,上楼来到韩流家里。
刚进屋不一会,梁书豪、陈默来到韩流家里,另外还带来两名女工,从女工穿的工作服看,他们不是铁厂了,是铁城纺织厂的工人。
当初铁城建纺织厂,一方面是解决那些女下乡知识青年工作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想解决铁厂男光棍问题,因此两厂工人结为夫妻的还不少。男人爱国要上街,女人当然也不甘心落后怎么也得做回穆桂英啊,不说阵阵拉不下,起码也得上阵展示一下英姿啊。
史海看到纺织女工两人都穿的是白色围裙的工作装,他就想起了什么,他让随陈默来的学生去厂里广场那里,让学生放铁厂工人进厂换上工作装,那是一种标志,更能显示工人的威力。
“这个主意好,工人上街穿工作服,有滚滚铁流的气势。这个主意好。”说这话的是尤一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依然拿着他那台135海鸥牌的照相机。
尤一仁喜欢摄影,有时摄影作品还刊登在《铁厂工人日报》上,他说那台照相机是摄像获奖得的,那个年代普通人家是买不起相机的。每次出现他们身边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尤一仁带着相机不时的给他们拍照,但以前照完的照片很少给他们,也许是冲洗需要很多费用的原因吧,所以大家一般也不张口去要照片。
梁书豪和来的女工拿来不少制作横幅的白布,这些白布对在纺织厂工作的工人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平时如果拿的话,估计发现时要受惩罚的。这次梁书豪去那里演讲后,工人们主动拿出大量的布匹来赞助,看梁书豪人单力薄无法拿走,就派两名女工代表前来支援。
韩流与史海草拟了一些横幅的一些标语和口号后,就开始在白布上写了起来。把写完的让学生送到铁厂广场。
尤一仁不停地给他们拍照,嘴里还不停的叨咕:“历史不会忘记你们的。”
屋里人也没有人和他说话,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干这事拍什么照,落在那些翻脸无情家伙的手里,到时候还有你们的好。”韩流的母亲脸色严肃的说。
“妈就好像是老‘运动员’了,外边一有点事情发生,就以为运动要回来了。什么年代了,妈你别跟着制造紧张口气了。”
“我制造不制造紧张空气没有关系,等有人制造紧张空气,你们就晚了。现在的空气还不紧张吗?那些大学生要死要活的,你们看看有人管吗?”韩流母亲说的话,后来证明还是有道理的。
老太太身边的孩子还是在睡觉,仿佛外边这个世界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似的。但历史似乎并不想让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远离外边的世界。
等大家该准备的工作做完之后,离游行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了。
“我们去厂广场吧。”韩流对屋里的人说道。
“早点去吧,也许还有什么具体问题要解决,对了,准备一些标记,给维护游行队伍的人戴在胳膊上。”史海提示了一下韩流。
“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工作,用什么东西做呢。”韩流刚说完这话,被进来的爱人李香君听到了,从挎兜里掏出一卷红布,“本来买来给小孩做尿布的,正好咱们孩子也为国家做点贡献。”
“媳妇你可真是及时雨啊,如果再有上梁山的机会,头把交易一定你来做。”
“大家都听到了吧,到时可要算数啊。”李香君和大家说笑着,然后走到孩子身边说:“孩子,希望你的明天的天空不是黑锅似的天空,也能看到白云和蓝天。”
孩子用的东西意外的成了这次运动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了,看样子任何人也是无法远离外边的世界的。
9
韩流和史海等人来到铁厂广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此时,无论是上白班的没有去单位的职工,还是上夜班的职工,陆续的聚在汽车厂正门的广场上,很快就形成了人山人海的场面。
本来《海报》及《告铁城人民书》决定五点钟出发,但由于人越聚越多,职工又不知道如何去做,场面略有些混乱。于是,韩流和陈默高高的举起在韩流家里制作的“铁城市东方红钢铁厂声援团”横幅,职工们马上聚到他们的周围。两人打着横幅来到马路上带著铁厂工人往前走,工人们在“铁城市东方红钢铁厂声援团”的横幅指引下,很快形成了游行示威的队伍。
他们把另一写有“学生万岁、民主无罪、爱国无罪”的横幅交给其他人,这副横幅很快汇聚到游行队伍的洪流之中。
不一会上来铁厂两名女天车工,一个叫刘静华,另一个叫张磊,她们两人分别接过韩流和陈默手中的横幅向前走去。
韩流和陈默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队伍当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骑自行车,这是一只不小的队伍,足有上千人,他们有的手中握有我们及他们自己制作的写有标语的小三角旗。另一部分是徒步游行的声势浩大的职工队伍。
韩流和陈默行走在骑自行车与徒步游行队伍的之间,保持队伍之间的距离。
在游行的过程中,吕忠良、黄学锋等一些“民主沙龙”的朋友,走在徒步游行队伍的前面,带领着人们不时的高喊“救救大学生”、“民主无罪”、“爱国无罪”、“反对腐败”、“打倒官倒”等口号。口号声响彻在游行队伍的上空,并得到街道两边围观的群众热烈欢迎,一路上有人不时的把一些饮料、饼干等食送给游行的职工们。显然,韩流与史海等人的呼吁,工人们的行动,正是人民的心声。
游行途中,梁书豪把铁城纺织厂的女工游行队伍从厂里带了出来加入了铁厂工人游行的洪流之中。
当声势浩大的队伍在向省政府挺进的路上,铁厂公安处的警察竟开着三轮摩托车出现在游行的队伍前面,并在前面开路,另外游行在晚上结束时,钢铁厂派来几十多辆大客车,还有厂宣传部的一个领导,把徒步游行的职工送回厂区,那位领导还说了一句,“我的心情和大家是一样的”。
韩流至今不知道警察的行为,还有总厂派出大客车的举措,是出于个人行为,还是钢铁厂厂领导的决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的钢铁厂的警察或领导是倾向学生运动的。
游行队伍走了近五个小时的路程,来到了省政府的门前,韩流、梁书豪、陈默还有一位工人诗人董梦祥等人代表钢铁厂职工,向在省政府门前的静坐绝食学生们表示深切的慰问。
韩流握住杨帆的手说道:“钢铁厂及纺织厂的工人支持学生的爱国运动”。并向学生高喊:“学生们你们为了祖国的未来辛苦了。我们来晚了,有些对不起你们。我们一定是学生坚强支持者,学生必胜!”
听着韩流的喊声,学生们热烈的鼓掌,并高喊:“我们绝不辜负人民的期望,也绝不会让祖国失望的,民主必胜。”
在工人与学生的交流中热烈的场面之外,史海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指挥几个人从一辆解放牌汽车上卸东西,他走到那人背后捶了那人一拳,“怎么是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那人回过身来,“我猜就不会少了你。”然后转头对卸东西的说道:“东西赶快卸,卸完你们找个地方吃饭去,段子爵你过来。”
那个叫段子爵的人过来了:“大、大、大哥,有事吗?”
“你把这钱拿去,一会带兄弟们去吃饭。”
“大、大、大哥,你、你、你这是埋汰兄、兄、兄弟啊,兄、兄、兄弟我,虽、虽、虽然不是什么好、好、好人,但哥们他妈的的心,还、还、还没有他妈的被狗吃了。怎么也得、得、得为学生尽点他、他、他妈的力啊。”这人说的话虽然糙些,但说出的话还是挺感人的。
史海看着眼前这位瘦猴似的人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实际上天朝人是最容易感动的一个民族,只要说上两句好话,可能为此卖命或折了腰都在所不辞。但可悲的是,当国民真的需要听官员说几句掏心窝的真诚话得到比登天还难。
那个叫段子爵的人没有拿钱继续指挥弟兄们干活去了。
那人看史海望着段子爵离去的背影,就对史海说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看你表情你就不知道。知道民国军阀段祺瑞吗,这个你知道,他就是段祺瑞的玄孙,当年他爷爷知道政府的人杀了学生,那老爷子给气坏了,在枪杀学生的地方是长跪不起,后来从此戒荤吃素。”
“段祺瑞的事情我知道,但他这个玄孙我还真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没有关系了。我爸爸还好吧?”那人问史海。
“你也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去看看他。”那人说的爸爸就是铁城大学的校长袁茅之,他就是袁园。但史海不知道他现在又叫什么名字了,记得上次在银杏村见面的时候叫单润民。史海有时还是为他的安全挺担心,尽管他的动机是好的,做那些劫富济贫的事情,但他的手段在这个社会里还是不允许的,史海挺憎恨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共产党所作所为常常何不不是这样的,但结果洒向人间的都是怨及不断的制造人间史无前例的灾难,基本上可以说那个国家有这样的政党执政,那个国家就遍地是灾难及悲剧。
“这些是给学生弄得一些棉大衣,虽然是夏天了,但这里的季节的晚上还是很凉的,还有一些饮料水。”袁园看史海往车那边看,就和史海说:“这车里的东西可是我从朋友那里募捐而来的。”袁园似乎好像给自己恢复名誉似的。
史海捶了他前胸一下,笑笑说道:“我没有多想,心虚什么啊。”
“这是我人生当中好像做事第一次心不虚的时候。”说完袁园也笑了起来。
第一次游行在非常有理性、有秩序、和平的状态下结束了。这是铁城工人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行使游行示威和表达意愿的权利。
10
六月三日晚上,韩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后一头就倒在床上靠着棉被上想要睡一觉。
李香君看他累得有些不像样子,就过来帮他脱衣服,“脱了好好睡一会吧。”
“不用,我先躺一会再说。”韩流没有让她脱衣服,他现在就是想一动都不想动一下。
“那好,你躺一会吧。我去把电视机关了,翻来覆去的播,烦人不烦人啊。”
本来韩流进屋累得就想躺一会,进屋也没有注意那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在播什么,听她说要关电视机才无意看了一眼电视,不看不要紧,一看觉得国家这次真的是要出大事情了。
中央电视台只有两个一男一女的主持人反复不停的播放具有威胁恐怖色彩的《紧急通告》,而且那两个主持人好像是极不情愿的播放这样带有血腥的通告,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化妆,头不抬眼不睁播放那条有很浓弹药味道的通告,这两个人,女主持人叫杜宪,男主持人叫薛辉,历史一定会记住这两个人以这种形式抗争的画面。
韩流反复看了两遍通告之后,身上好像被泼了盆凉水似的,激灵一下从床上起来了。“我出去一下,你早点休息吧。”
韩流刚和李香君说完这话,李香君就一把搂住他,“求你别出去了,我真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情,你要出事,孩子还那么小,我怎么办啊?!”
韩流也抱住李香君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不会出事的,如果我出事了,你可以找一个比我还好的人。”韩流一面安慰一面开玩笑说。
“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不会出事。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她把他搂得更紧了。
“谢谢老婆你能这样说,在情感方面今生有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韩流走出家门来到附近一个“民主沙龙”成员的家里,屋里有人听到敲门声问声是谁。
“是我,韩流,我找冯工程师。”
屋里的人立刻静了下来,等了一会说道:“老冯去他妈家了,今天晚上不会来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去单位找他吧。我们要休息了,就不请你进屋了。”说完就没有动静了。
韩流敲门的时候好像听到老冯的声音,但他老婆却说没有在家。韩流在门口怔了一下,他上楼时的热血似乎有点冷了些,下楼的劲反而没有上楼的劲足了。
外边天空中那往日的黑锅此时好像又往下压了压,黑幕低垂,空气也好像不是那样充足的满足人呼吸的需要。在他心神不定并想着找谁去的时候。
夜晚中有强烈的刺眼的光闪了一下,有人给他拍照了。“拍的照片叫《夜色中的勇士》怎么样。”韩流闭一下眼睛消除一下强光的刺激,睁开眼睛在夜中好像还能看清四周。
“看你神情好像挺郁闷的,走到我那里解解闷。”刚才给他拍照的是尤一仁。
本来韩流出来时是热血沸腾的,没有想到刚才在冯工程师家门口碰了一下钉子,出师未捷让他的心情一下冷了许多,这时尤一仁的出现还是让他的热情燃烧了起来,人在闷闷的时候,总得要有一个说话或出气的地方啊,要不人真的是会憋死的,他们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尤一仁住的地方。
尤一仁居住的是一个塔楼,傍边还有一个人造的小湖,这个楼据说是米市长的衙内承建的,附近有很多娱乐场所,后来这里的赌场犯事,衙内不见了踪影。尤一仁以前和衙内关系不错,弄了一套这里的住宅。
两人上楼前,尤一仁在楼下卖店买了些熟食,进屋把熟食放在桌子上,打开冰箱拿出两瓶青岛牌的啤酒。
韩流扫了一眼屋内的格局,这是一套有七十平方面积的住房,一室一厅,不过他的一室一厅都显得很大,另外有带浴盆的洗手间,洗手间傍边是厨房。
尤一仁用白胖胖的手启开啤酒瓶的盖子,“用瓶子喝还是用杯子喝啊。”
“怎么省事就怎么着吧。”韩流把另外一瓶啤酒的盖子用牙咬开,长出一口气,然后大喝了一口啤酒,好像这酒能把心中的火给浇灭似的,“这天真的是好闷啊。”韩流有些压抑的说道。
尤一仁随着韩流的目光望着窗外远处钢厂那为了燃尽气体而喷向天空的火焰说道:“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一场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之火,有可能就要被凶狠的暴风骤雨扑灭了,共和国又将处于黑暗及风雨飘摇之中了。”韩流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不要灰心,也许结果不会是那样的糟糕。”尤一仁撕下鸽子一个翅膀递给韩流。
韩流看着乳鸽做成的烧烤,眉头皱了一下,接过鸽子翅膀没有吃放回桌子上,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鸽子都烧烤成这样子了,和平的天空在那里啊。”
“这里没有和平的天空,有的只是黑锅罩着的天空,鸽子在这样的天空飞翔,与其说整日被煤烟似的天空蚕食慢慢遭罪,还不如让人享受一下口福呢。”尤一仁说完无奈的摇了头。
“我不会眼看这场轰轰烈烈民主运动就这样被专权者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一定联络更多的产业工人,建成类似波兰团结工会那样的组织。只有产业工人站起来并百折不饶抗争下去,我觉得这才是希望所在。之前我和很多人说起这事,他们都很赞同,有人在准备在帮我们起草一些规划和宣言及章程。”韩流喝的有些多了。
“我看这是好办法,”尤一仁又打开一瓶啤酒递给韩流,韩流这时已经是喝第四瓶了,他平时基本是不喝酒的,喝点酒就满脸通红,都说喝酒脸红的人实诚不会耍什么心眼。
“这方面的事情,如果有史海策划及帮忙,一定会好些。”
“当然不能少了他呢,主意还是他出的呢,最初铁厂的“民主沙龙”就多亏他想办法才有今天这样的规模。没有想到学生运动提前爆发了,工人这块的基础还没有稳固下来,不过上次游行还是发挥了无法替代的作用。你看咱们那次游行比官方组织的还要好,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是啊,实际上咱们工人的素质还是挺高的,不光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做起大事来也是不含糊的。”
“是不含糊,不含糊,咱们工人有力量。”韩流边说边唱了几句“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盖起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然后又开始唱起《团结就是力量》的老歌来:“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要硬,比刚还要强,向着法西斯帝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唱着唱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本来这段时间身体就特别的疲惫,看到今天晚上的新闻心里又特别不安,找朋友想探讨一下朋友又拒人门外,再加上喝了这么多酒,他整个人就陷入了沉睡之中了。
11
韩流借酒消愁沉闷的睡在尤一仁家里的时候。
正在铁城市政府门前与学生在一起的史海感觉有人在拉了一下他后面的衣服,回过身来,是尹尔仲。
尹尔仲在微弱的灯光下脸色冷冷的,史海随着他来到人略少些的地方站住。
“你不觉得事态严重吗?你不相信流血很快就要发生吗?”尹尔仲没有问史海其他什么问题而是开门见山就向他发问。
“事态是已经非常严重了,但不会像你想象得那样糟糕。有些人可能会被逮捕倒是有可能。”
“还是放弃幻想,对于中共的历史你应该是清楚的,一旦当权者感到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时,它会不择手段的大开杀戒的。他们那些人根本就是没有信仰的人,如果有信仰的话,那也是信仰权力是绝对不能旁落的,想想当年的‘富田事变’,七万多人死于非命,排以上军官七百多人一个不剩都杀光,当时被杀的人数与国民党几次事变杀的人还要多。四九年建国到文革之间可以说是杀人如麻。如今他们这些人能轻易放掉你们吗?”
“我们有这个法宝保护着我们。”杨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拿着一个东西让尹尔仲看,暗淡灯光下模模糊糊看着杨帆拿着一本薄薄的白色的印有红字的小册子,尹尔仲不用细看就知道杨帆拿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你们到了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你们还天真的相信这个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刘少奇曾经拿起宪法,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掉了。”
“历史是发展的,不要总带有色眼镜看今天的时代。”杨帆不服气的对着尹尔仲大声的说道。
尹尔仲听着杨帆的话似乎有股无名火往上涌,但看着杨帆那夜中闪亮的眼睛就不忍心发火了。“不管怎么样说,我希望你们多加考虑一下劝学生退回学校,这样还有可能保住成果,等到时机,东山再起。”尹尔仲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鲜血有时不会增加人的智慧和勇气,相反让人变得弱智和懦弱。”尹尔仲说完这话也没有和他俩说声再见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杨帆望着消失的尹尔仲说道:“从那次为洗岩峰辩护遭到当庭逮捕以后,是不是整个人就变得胆小如鼠了。我就不信在如今这样的时代里,有人还敢践踏她。”她拿着宪法在夜色中挥舞着。
“你先回到学生那里,我一个人静静。”杨帆停止了挥舞宪法,本想对史海说句几句鼓励的话,但夜色中史海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而且好像也不想说什么,杨帆点了下头,就默默的回到学生那里了。
史海望着暗淡的夜空,那夜空就像一块银幕似的,那银幕上不时的出现刀光剑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画面,直到一面滴着血的红旗遮盖住整个画面,甚至遮盖住整个夜空时,史海长长吐了口气,尹尔仲的话不能当成耳旁风,尤其是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鲜血有时不会增加人的智慧和勇气,相反让人变得弱智和懦弱。”
退一步有时与怯懦和丧失斗志没有关系,尤其是对于民主事业而言不是一蹴而就一夜之间就可以完成的。结束专制统治要比结束外来的入侵还要艰难,抗日八年可以把侵略者赶出国门,但赶走或消除专制统治的路还是漫长的,因为专制体制不是孤立存在的,专制者常常是把百姓捆绑在一起的,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统治存在百姓的苟安生活才有可能存在。从历史来看,每当专权者被推翻之前,这块土地上还不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在这样血染的历史长河中,人们除非在命不保夕的状况下才有可能为争一条活路揭竿而起、逼上梁山,但除少数人在造反中可能获得专横跋扈的权力或享有荣华富贵及奢侈糜烂的生活外,更多人如果能回归有饭吃的生活之中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自己是否能什么可以不受践踏的权利,自己是否活着还有什么尊严,这些观念或概念对多数人而言都是空中阁楼,连海市蜃楼都不是,海市蜃楼毕竟还有虚幻的东西,虚幻对大多数人是不当吃不当穿的,所以根本不会浪费脑袋什么细胞,这种现象在这块土地上绵延了几千年,直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改变。尽管在近代百年的左右时间里,出现过一些仁人志士,也出现些民众群群激昂的场面,但民众的力量往往是昙花一现,亢奋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蹶不振,尤其是当血光四射后,臣服再一次成为这个民族古老的主题歌。为了明天不再让这古老的主题出现未来伟大的事业中,短暂的妥协将为未来的抗争注入新的力量。
他决定劝杨帆与他一同劝说学生先回到学校再说。史海找到杨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杨帆一听就急了,说他是犯右倾逃跑主义。
史海和她讲了一大堆前因后果后,最后说道:“如果我们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在所不惜,但那些学生一旦出现什么严重的后果,不仅是造成有些家庭陷入痛苦之中,民主运动也可能会长期处于低迷状态之中。况且民主制度的建立光有学生运动,是很难达到预期效果的。”
“如今我们已经不是孤立的,不是有工人及其他阶层的人士参与了吗?”杨帆反驳说道。
“工人或其他人参与仅仅是声援,并没有转化成运动中主要力量,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听完史海的话说,杨帆没有再反驳,她望着史海,此时杨帆的眼睛里少了那平日里明亮的光泽,那往日常常明亮的光似乎被这夜遮住了,她陷入了混沌的包围中,稍长时刻,她的眼睛好像才能看到些什么,她咬了一下唇,由于牙用劲的原因,她的唇流下细细的血流。史海伸手想帮擦一下,杨帆后退了一步,自己伸手用尽擦了一下,“就按你说的,我去劝学生先回学校。”说到这里,史海在夜色中看到她的眼睛好像有颗金珠滚动一下,随即落在地上晶莹一闪就不见了。
12
韩流早上醒来时,他已经是躺在了床上,估计是昨天晚上尤一仁扶他到床上的吧,不过他已经一点印象没有。他起来到洗手间漱了一下嘴,感到口干舌燥的嘴对着水龙头就喝了不少,他头有些晕,用水洗了几把脸,看了镜里的他,脸色有些苍白,静静的看了足有一分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离开洗手间,看了一眼客厅,他起来时卧室里没有人,能有人的地方他似乎都看了,对了还有厨房,回头看一眼也没有,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人,尤一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韩流出门下楼看见自行车还在楼下,打开锁骑车奔向铁城大学。外边下着毛毛的细雨,给这闷闷的天气里并没有带来凉意,细雨落到身上有股发粘的感觉,来到学校,学校门口贴有很多大字报,大字报前占满很多围观的人,韩流推车到大字报前,他刚看了几个字,脑袋就嗡嗡作响,眼睛也有些花了,大字报写的什么内容好像也看不清楚了,只是大字报用红墨水写成的,那白纸好像被炸伤似的映在眼里的都是飞溅的鲜血,他脑里一片空白。
天朝的天安门发生了惨案。
尽管他预料惨案会发生,但一旦真的发生,他还是有些不相信是真的。看到惨案消息,他头脑一片空白,他的血液在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年轻的生命,宝贵的生命,就在震耳的枪声和弥漫的硝烟中消失了,多么可怕的政府,多么残忍的政府,多么兽性的政府啊!他仿佛也变成了被激怒的野兽——他要咆哮、他要怒吼,他要撕毁这个野蛮的禽兽不如的政府,他当时可能是真的有些疯了。
那天早晨,天空阴云密布还飘下阵阵忧伤哀怨的雨丝,连上苍都有恻隐、怜悯、同情之心,可自称“为人民服务”的中共对人民却挥起了刽子手的屠刀。天朝政府对学生及民众的民主诉求的肆无忌惮的践踏,顿时让他对政府的未来产生彻底的绝望,天朝政府拉开了历史上最黑暗、最残暴的一幕。
他身不由己的推车进了学校大门,走过一栋教学楼,就看到了学校的操场。
操场上站着很多同学,他们手里高举着写有“反对暴力,反对流血”等字样的横幅。
主席台上杨帆手里拿着高音喇叭在喊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民政府,他们竟然开枪屠杀手无寸铁的学生,面对这样残暴的政府,同学们我们怎么办?”
“去政府门前抗议法西斯政权。”台下学生高呼着,然后学生自动组成队列,向学校大门走去。
本来昨天晚上杨帆在史海的劝说下,从铁城的市政府门前带着学生回到了校园。然后黎明前的枪声让刚刚平静点的学生又无法平静下来了,他们不顾红色的恐怖,为了伸张正义,杨帆义无反顾的带着学生去向黑势力进行抗争。
当铁城大学的学生走出校园上街游行示威抗议残暴的政府时,忧伤的上天悄然地停止了哭泣,远处的天空露出了红晕的霞光。
韩流跟着学生游行走了一会,在路上遇到了陈默。
陈默昨天晚上看完电视后,今天早上起来也跑到铁城大学校园来了解情况。
韩流和陈默随着学生游行队伍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们俩就退出了游行队伍。韩流让陈默回家去看看家中的母亲,当时不知是一种与父母作别的潜意识在作崇,还是抱定为国赴难的决心,但彼此心照不宣,并约定好晚上汇合。
13
两人分开,韩流就骑车返回铁厂,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了。
为了不想连累车间那些领导,他先去厂内卫生所开了几天病假,卫生所的医生检查他身体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就不同意开诊断休假。他悄声地对医生说:“外边的学生已经在流血,我们工人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啊!”
医生没有说什么拿出体温计让他到一边量下体温,并对他说“嗓子不好多喝些热水。”
韩流从医生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搪瓷缸倒些热水到一边量体温去了,一会把体温计拿给医生,医生看了一下体温计,马上说道:“都烧成这样了,赶快回家休息几天。”医生说完给他开了五天的病休,看着韩流手中的热水杯子说:“热水得多喝。”
“谢谢大夫,我回家一定多喝热水。”韩流拿起诊断书放下热水杯子,对医生说声谢谢就走了。
医生看着韩流的背影摇摇头,又无意的看了一下体温计,把显示差不多有八十多度的体温计甩了甩。
韩流把诊断书交给车间主任,车间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说了句“要多加保重。”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韩流之所以要开一份假的诊断书,假如一旦后果真的是难以想象的话,这样的话不至于让他的头头受难,毕竟一方面领导从内心还是同情和支持学生运动的,另一方面这段时间里车间主任并没有干预他组织工人上街游行声援学生的活动而且对他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流从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来到车间,车间并没有多少工人在上班,很多工人滞留在厂外的大门口处。入厂门口虽然有早上赶来的学生堵在那里,但堵只是象征性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工人进厂工作外,大部分在门口处听学生的演讲,工人们不明白,学生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国家好吗,怎么就成了“暴乱分子”了,而且还枪杀这些年轻的生命,让他们的血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从他们柔嫩的身体中淌出。对这种丧失人性的政府,工人们还能期待他们什么啊,连他妈的一个物价都控制不住,官倒猖獗过着纸醉灯靡的生活,有人提出正当的诉求,不仅没有得到重视,反而欲加之罪疯狂镇压手无寸铁的学生,每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卑劣的行为,而且不能不对学生悲惨状态无动于衷,他们也许不懂很深的大道理,但人最基本的人性还是存在的,他们用这种不去单位上班的方式表达他们自己对政府的不满和对学生的深深同情。在这种心态的支配下,只要有人一呼马上就会百应。两天之后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韩流在厂门口的广场上听了一会着工人们义愤填膺的谩骂及对政府行为不可思议的议论,工人中有人认出之前工人游行和他组织有关,就有几个人围在他身边说:“为什么不再继续工人游行声援学生啊,对这样的流氓政府,我们就这样憋气看着,这样下去不得矽肺,也得把肺气炸。”
在铁厂做送料的工人整天和铁矿石打交道,粉尘难免不进入肺部,长久下来矽肺就成了送料工人的职业病。
“正在准备,你们就等消息吧。”面对着激昂的工人,韩流说“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只要大家的爱国热心还在的话,就一定会有机会展现出来的。”他的话刚说完,大家就热烈的鼓起掌来。“我先去找人准备,你们就等消息吧。”
他刚从围着他的人群中走出来,就看到了史海出现在他的面前。
史海眉头紧锁,表情严峻,“我来找你,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史海刚与韩流说完这话,一个声音就出现了,“我猜到了,只要到了历史关键时刻,你们两人保准出现。”尤一仁拿住相机出现,话音未落听到“咔嚓”一声响,不用说又给他们留下了历史照。
“早上你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出去了。”韩流问尤一仁早上的事情。
“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另一方面我也想急着了解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休息还好吧?”尤一仁解释早上事情并关心地问他。
韩流没有回答他的话,回过身来对史海说道:“对于这样残暴的政府,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韩流差不多是在咬牙切齿说出这话的。
史海沉静了一下然后说道:“想法没有问题,中共这次把从学生运动定性动乱提升到暴乱程度上,说明他们已经是以人民为敌了。但为了避免更大的牺牲,我建议公开抗争的方式转为地下,保存实力,为未来的民主运动打下牢固的基础。”
韩流听史海说完话,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理解。片刻韩流说道:“如果在这样艰难时刻,我们不站出来,那以后谁还会信服我们,那样还有什么未来?”他说到这里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就差眼泪流出来了。
“我看老韩说的对,如果关键时刻,做逃兵,那以后谁还信服我们啊。”尤一仁在傍边赞同韩流的想法。
史海看着尤一仁,尤其是注视了他那总是带有笑意的眼睛,他的笑意就像戴在眼睛上的隐形眼镜,他不知道怎么想起了杨帆向他说过的一句话,说他笑眼后面好像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如果让人真的细看尤一仁的笑意的话,确实好像是挂在眼睛上,但笑意背后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史海还真是感觉不出来,女人的感觉就是怪怪的。
史海感觉韩流的想法好像难以改变,就对他说:“目前无论怎么事情,都要理智、克制。”尽管史海上次写《告铁厂同胞书》还反对理智、克制一说,但此一时彼一时。“注意一定不要让暴力事件发生,那样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只组织一次,一方面表明工人对政府暴力镇压的反对态度,另一方面对工人也能树立起道德形象,那样也许对未来的运动会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
“我们会按着你的建议去做的,放心吧。”
史海没有再说什么把韩流的手握住了,而且握得特别的紧,他们握手的时候,尤一仁给两人拍了照,史海松开手,从兜里拿出一叠纸递给韩流,然后告别韩流走了。
14
韩流打开纸,是史海写的一份《致铁城同胞的一封公开信》,在这封反思天朝人在宪法下的生活状态的公开信中写到:
“卢梭先生曾经说过这样的一段话:‘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的一切的主人,反而比其他更是奴隶。’
当我说卢梭先生的这段话,仍然是恰如其分地概括出我们今天的状况时,那些曾经并且现在依然是被冠之为主人翁的人们,一定会认为我是在蛊惑人心或是妖言惑众。
但是我想,人们如果抛弃现成的陈腐的答案,用理性的思维,冷静地思考一下所走过的人生之路以及所经历过的种种史无前例的破天荒的不幸的灾难和悲剧时,人们将不仅不会认为我所说过的话是言过其辞,而且还会在自己反思之后,得出‘天朝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鲁迅语)、天朝人的大脑不过是独夫的跑马场、天朝人的生命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是伟大、英明、巨人的专制者的影子或木偶这样的结论,而感到惊心动魄,并且还会有一种被侮辱被迫害过的感觉,在人们的胸膛里冲撞。
我们生活在拥有宪法的时代,然而宪法赋予我们的基本权利有那一天兑现过呢?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利属于人民(宪法第二条)及公民应有的各种权利的条款(宪法第三十五条),在我们享有的过程中,在其结果这面镜子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暗淡无光和自形惭愧、无地自容。言论自由不过是上到国家主席、元帅,下到一文不值的知识分子或普通人的掘墓人。结社、游行、示威等权利不过是打手手中的大棒或刽子手枪膛中的子弹……这就是赋予我们基本权利的宪法。一部在海壬(荷马史诗中的女妖,其常用美妙的歌声诱人上钩,然后把人吃掉)美妙歌声中诞生的宪法,对我们具有服用可卡因效应的宪法。这部宪法就像独眼的山洞巨人吕波斐摩斯(荷马诗中人物)对没有任何权利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虎视耽耽,而对无视、藐视、践踏我们人权的特权阶层的腐败、谋杀、掠夺以及一切的肮脏行为不仅袖手旁观无动于衷,而且还往往赋予神圣的革命名义加以歌功颂德。这个特权阶层就是用美妙的歌声诱噬生命的海壬,这个特权阶层就是不受任何法律制约而又受自制法律保护的贩卖可卡因的犯罪集团。——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宪法,一部反反复复导演《悲惨世界》以及《狼和羊》剧目的宪法。
我认为,我们国家今天这样的现状,就是我们众多的人们在美妙的歌声中甘心情愿地放弃自己天赋的人权造成的。
今天,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样的一个现实,我们放弃自己的人权,就是放弃自己做人的资格、就是放弃人类的权利、就是放弃自己的义务,甚至就是犯罪,我们的犯罪就是特权阶层的土壤;我们的犯罪开始就是把我们自己的生命作为羔羊拱手让给刽子手任意宰割的开始。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拯救我们免于因行使公民基本自由权利或在不知为什么的情况下而带来的不幸或灾难的,只有我们自己努力才能争取获得到。为了世界的和平、人类的福祉与繁荣,也是为了我们个人挣脱精神枷锁获得自由。
基于此,我们希望以理性、和平、非暴力的方式去争取属于我们的宪法权利。
最后,我想说一句,尽管我们追求的目标,道路是崎岖、坎坷、困难重重。但是,我们坚信,只要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精神时时刻刻地在我们的行为中体现出来,那么在我们的国家里人拥有尊严、平等、自由的这一天,必将到来!人民争取人权、民主、自由的正义事业万岁!”
公开信落款署名:共和国中的一个公民。
韩流之后找人用大字报形式抄了下来,贴在了铁厂一号门傍边的红色的墙上,引来众多众多工人的围观。
15
韩流望着史海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们认识的过程。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冬天的晚上的天黑得特别的早,下午不到五点天就很黑很黑了,下班的路上,马路旁几个人围着什么东西再看。
韩流好奇就过去看看,在堆满积雪的马路牙旁一个乱醉如泥瘫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北方的冬天如果躺在雪地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冻死的。韩流不忍心看着雪地上的人冻死,就走过去蹲在地上,想叫醒那人,但那人没有任何反应纹丝不动,韩流转过身对围观的人问道:“有人知道他住什么地方吗?”问过几声之后,还真有一个人回答了。
这个回答的人,就是史海,两人把地上的人抬到史海的自行车的后架上,史海在前推车,韩流在后面扶着,这样把这个人送回家里,这个喝得乱醉如泥的人就是清华的丈夫。
两人把清华丈夫送回家后,史海让韩流进屋坐坐。
史海和清华各自住在对面的屋里,中间就隔着一个外屋地。
史海简单的向韩流说了一下清华丈夫的状况,清华丈夫文革前毕业于南京南开大学而且是个高才生,只是在文革间在单位说了几句话,而受到迫害,后来在加上怀才不遇,导致精神异常,成了酒鬼。史海对清华丈夫遭遇的简单介绍完后说道:“他本来应该是是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却因几句话就弄成这样。”史海介绍完清华丈夫的遭遇后,表情有些愤慨。
韩流看着史海有些愤慨的表情后说道:“是令人遗憾。”
但史海好像不光是愤慨好像还有些无法忍受,从沙发站起来说道:“我们不应该心安理得地生活在遗憾的社会里。一个人因几句话,而落得一个行尸走肉、酒囊饭袋的结果。一个具有理性的人,面对着熟悉的陌生人,是不应该保持沉默的,而是应该进行深刻的反思,检讨一下过去支配自己行为的准则。我们应该把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聚在一起,努力改造不公正的、不合理的社会。”
史海的坦诚、直率、有着正义感的性格,以及富有理想主义的精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随后的日子里,韩流去史海学校多次听史海的一些演讲,后来韩流在史海的启发下也产生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在铁厂发起“民主沙龙”活动。
韩流不仅是发起人,而且还是召集人、主持人。
史海经常不断的来参加韩流发起的“民主沙龙”活动,通过沙龙一个叫郭家庆铁厂工艺员了解了一些韩流在中学时期,就对卢梭契约论、洛克的自然权利学说以及天朝的“戊戌变法”感兴趣,并常常流露出致力改造社会的想法。
最初的聚会地点,差不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某某人的家里,厂区花园的小亭处,厂房外的小树林里。采取“游击”的方式,一方面是考虑安全问题,避免遭到像“西单民主墙”一样的镇压。当时那一年也是中共“反精神污染”年,铁城市一个叫曲有源的诗人因诗的内容有异己成分,而首当其冲遭到逮捕;另一方面,没有可供他们聚会的公共场所。他们自嘲称自己的行为是石头下的种子。
刚开始聚会的人,不是很多。每次聚会的人数,只有七、八个人左右,而且每一次聚会出现的人都是新面孔的人多于老面孔的人。他们谈的话题,可以说是“无主题变奏曲”如:“人大机构和党的机构谁的权力大?”、“一个普通人从生下来到死都天然的被领导,是否能体现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准则”、“一个人多占公房据为己有,算不算是一种贪污行为”、“待业与失业是否等量齐观”等一些现实问题,还有“戊戌变法失败原因”、“比封建皇帝还要荒淫腐败的洪秀全算一个什么东西”、“义和团是否是反现代的急先锋”等近代历史话题。
尽管当时出现所谓的“反精神污染”的病毒,但社会环境相对还算比较宽松,当时总厂知道韩流组织工人在一起学习和探讨问题,认为年轻人关心国家大事应该给予鼓励,并向他们提供厂里的会议室让他们业余时间利用。当然厂里领导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学习什么内容和探讨什么社会问题,但后来韩流出事后,厂里领导就否认知道韩流他们所作所为,更没有提供给他们聚会场所这一说。
16
晚上陈默过来找师傅韩流,本来说好让他回家看看母亲住一夜明天来找他,但陈默回到家里感觉特别的不踏实,晚上给母亲做了顿饭。
母亲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以前回家基本都是母亲为他做饭,今天却有些反常,母亲虽然没有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年轻时候经常出差,虽说头发长些但也算有点见识,多少也能感觉出外边的空气有些紧张,但一想孩子从小也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主,再加上陈默的自尊心比较强,想要叮嘱的几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晚饭好了之后就和陈默一起吃了起来。
陈默心里有事,晚饭也没有吃多些,和母亲说句单位晚上还有活得回去了的话,就出门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路程的自行车找到了韩流。
两人来到了铁厂会议室,那里是他们最近经常聚会的地点,民主沙龙的很多成员都很主动到这里聚聚,研究一下看看能否做些什么。但他们到了铁厂会议室就吃了一惊,会议室大门用铁链把两扇门的两边的把手来回绕了好几圈,用一把大黑锁给锁上了。
不用问锁门的用意已经传达出一个信号,总厂已经不允许他们再使用这里的会议室了。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们不知道是愤慨还是沮丧,也许两种情绪都有吧。
他们从会议室门口来到楼下大门口,等了一会陆续看到梁书豪、吕忠良、林语行几个人过来,他们问:“怎么不到会议室里等着?”
“进不去了,锁死了。”陈默回答说。
吕忠良摸了脑袋说:“看来厂里领导也有了压力。”
梁书豪接着说道:“压力和良知比那个重要。”
“我们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找个地方赶紧商量一下对策怎么办。”林语行打断两个人的说话。林语行与梁书豪是同事,他在铁厂技术室做技术员,小伙子个头不算高,白白净净的显得特别斯文,平时做起来事情来是不温不火的,但今天却显得有些急躁。
人生遇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即使脾气再优雅内向的人也是难以克制住的,这是人性的使然。但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在对待自己同胞时为了自己利益不受损,会毫不犹豫做出人面兽心的事情来,也就是穿着人的衣服不做人事的衣冠禽兽。
“先去我单身宿舍吧,那里应该方便些?”看见林语行有些烦躁后,陈默提议说道。
大家默许了陈默建议,跟着陈默来到单身宿舍,刚进宿舍大门门口,门口传达室就拉开小窗说道:“是单身宿舍的人可以进去,不是住这里的人,不可以进。”
传达室里的人是这里管理单身宿舍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基本都认识这里住的职工,今天发现跟陈默进来的都是陌生人,工作人员就提示进来的人,并且还侧身把大半个窗口让出来,让外人能看到里面还有什么人在里面,他们确实看清了里面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看来官方已经是有所行动了。
陈默转过身来对其他几个人说:“今天的扑克牌咱们就不玩了,改天再说吧。”说完陈默送他们出去。
走出门口,梁书豪说:“明天上午去我家里,我家里方便。今天晚上先回家吧,防止有人跟踪我们,那样所要做的事情该不好办了。”几个人同意他的说法就分散走了。
韩流边走边想,从晚上的一些迹象看,铁城的官方也是有所行动的,会议室的门铁链上锁,单身宿舍安排警察执勤。这种现象与之前他们的同情到观望态度有了很大的不同,看样子他们好像是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预防什么事情发生,另一方面也许会做出什么严厉的事情。
既然中共对学生运动肆无忌惮的血腥镇压,那么其他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恐怕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中共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残忍没有人性的历史。想想一个连人道、人性都要批判的政党,和它讲人道、人性无异是缘木求鱼对牛弹琴。想到这里韩流仰视天空,黑锅似的天空在居民楼窗户流出的微弱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浑浊沉重摇摇欲坠,让人压抑、让人窒息。为了不让家人发现他不安的心里,就骑着自行车来到昨天晚上醉卧的地方,尤一仁的家里。
昨天去尤一仁家里的时候,尤一仁从门前的门垫下拿出钥匙说:“我这里你随时来,钥匙就在这垫下。我不在家你可以自由出入。”所以他现在也不管尤一仁是否在家,就骑车去了他那里。
还好尤一仁在家,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在他那里,两人在那里摆弄一台十九寸的彩色电视机。
那时彩色电视机是紧俏货,商店柜台里几乎没有卖电视机的,电视机厂生产的电视机出厂后基本都到了那些有背景的人手里了,每台倒手能净赚伍佰元以上。
尤一仁看韩流目光注视电视机,“喜欢吗?那天让我这个哥们给你弄一台。”说完把屋里的另一个人介绍给韩流。
韩流媳妇一直要张罗买一台十九寸的彩色电视机,但一直没有买到。听尤一仁问喜不喜欢电视机时,心还真是动了一下但现在所要做的事情不是物质欲望的满足,天朝首府还在流血,我们早行动一分钟也许那里的人就会少留些血。
尤一仁介绍的这个人就是本市在任的米市长的衙内,叫米沙,相应的也就知道了尤一仁屋内的电视机是怎么回事了。
市长原来在铁厂总厂做秘书工作,几年前去市政府做秘书,现在是铁城市的市长。当了市长之后,铁厂里的普通工人也不知道从那里知道一些信息。说市长老婆的爹在上头当大官,他到铁厂不过镀金而已,在厂里工作时就有绯闻说他和一个什么女工有什么特殊关系,但后来有消息说,那个女工不久也调到市妇联工作。
衙门叫米沙,一米八的个头,上身穿着一件花衬衫,外套一个夹克衫,下身是牛仔裤,烫着爆炸头,有点像悬在空中的蘑菇云,脑袋显得很大,整个身体好像都支撑不住他这个头,总是歪着头。他歪着头扫了一眼韩流,都没有正眼看一下他。“听老尤说,你们还贼心不死,要什么民主。狗屁民主,那玩意当吃当喝,还是当女人。人还是现实些,过你的日子,少参与这事。一辈子不就是吃好喝好,有个漂亮女子吗?”米沙眼中的余光瞟着他,正眼看着墙上一个明星挂历,“这辈子能和这个小章睡一宿,死他妈的都值得。”
韩流知道挂历上的明星是电影《红高粱》里的女主角,之前看过这部影片,还蛮欣赏片中人物那桀骜不驯并在大义方面舍身取义的精神。韩流没有与米沙多说什么,只是对尤一仁说:“我今天晚上在你这住一宿,可以吗?”
“在我这里随意,一会我和老米出去。”尤一仁爽快的说道。韩流看到他们两人关系挺密切的,感觉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两人关系确实是一般,否则像米沙那种人怎么会理睬尤一仁呢,再说他还有案底。还别说正是由于尤一仁的案底,才成了他们关系的桥梁,尤一仁在教养期间,米沙也进去了,他的父亲在文革期间被打倒,衙内也跟着倒霉了,那时衙内把一个红卫兵造反派的头头的女朋友给搞了,结果差一点没被打死,给扔进了教养的地方,在那里尤一仁经常照顾他,让他免了很多皮肉之苦和麻烦。后来父亲平反,衙内不忘恩情就和尤一仁成了铁哥们了。
韩流也没有说什么,点下头,看他们出去了,就从客厅进屋休息了。
这一夜翻来覆去也没有怎么睡实,他知道这次做事情,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共和国的旗帜真有他的血染成,但他更多的是担心一旦工人上街后的安危是否存在着问题。也许史海是对的,在首都发生了超出想象的惨剧,这里结果将会怎么样,他的头有些剧烈的的痛,他倒在了床上。
17
半睡半醒的韩流到了天亮后,起来洗把脸就出门往梁书豪家里去。
韩流到了梁书豪家里,陈默、梁书豪、黄学峰等人已经聚在梁书豪的家里。也许人一聚在一起,人的士气也会增加的。当时他们似乎都没有多商量,就决定再次呼吁铁厂工人及民众上街游行示威抗议政府的暴行。随后他们起草了《急告铁城人民书》,在书中他们是这样写的:
“6月4日,惨无人寰灭绝人性的惨案,在举世睹目的北京城中发生了。北京在流血,眼泪和愤怒已无济于事。反动政府已把我们的同胞当做任意宰割的羔羊。
铁城的同胞们,难道北京人民的鲜血,还不能唤醒我们吗?!政府的流氓和卑鄙,法西斯的暴行,已经让我们再不能容忍了。一分钟的沉默,就会有上千人流血,血!血!!血!!!
同胞们起来吧!反对暴政!反对流血!!反对屠杀!!!
铁厂工人号召铁城市的工人阶级迅速行动起来,举行总罢工。铁厂工人决定于6月6日晚4点40分举行抗议暴政游行。
希望铁城市的工人阶级行动起来,一起投入到这场伟大的爱国运动中来。
起来吧,铁城市的工人阶级!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铁城市东方红钢铁厂声援团
一九八九年六月五日急草
起草完呼吁书,他们就分工为游行示威的行动做准备。在他们起草过《急告铁城人民书》程当中,梁书豪家中的一台黑白电视机始终播放所谓的“平息反革命暴乱”的新闻,红色恐怖对于一群心装“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热血青年而言,已经是起不到任何恐吓的作用了。
他们按着各自不同的分工去行动。
韩流去召集其他“民主沙龙”的成员及第一次游行中认识的活跃人士。
梁书豪、林语行等人再去动员铁城市另一大型企业纺织厂职工出来游行。
韩流和陈默等人再次去购买宣传所需用品,当他们再次遇到上次卖给他们纸张的服务员时,她一方面把他们需要的东西递给他们,一方面又关心的对他们说:“这次非同寻常,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们非常感谢她的关心,又好象跟她开玩笑的说:“一旦我们真的倒下,别忘了给我们送上一束鲜花。”
她说:“不会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会去上街游行的。”
晚上8点左右,他们又聚到梁书豪家里,探讨了明天游行可能出现的问题,如是否遭到暴力镇压,单位领导及警方是否会阻止等问题。由于政府的残暴,他们的良知已经不允许我们考虑那些无法预测的问题了。于是,他们在黑暗的笼罩下,在铁厂职工主要出入的地方及公交汽车的主要站点,等等,张贴《急告铁城人民书》。
第二天,当他们四处查看时,这一次张贴的呼吁书没有第一次呼吁声援学生时幸运,发现很多张贴的《急告铁城人民书》被撕毁,于是他们继续补贴,并在职工上班高峰之时,韩流和陈默又把一张《急告铁城人民书》贴在钢铁厂正门的墙上。
铁城大学的学生在职工未上班之前,就把钢铁厂的很多入厂大门用人墙挡住了。职工本来就不满政府的暴力行为,他们的呼吁正符合职工的心愿。于是,相当的职工就聚在铁厂正门的广场上,听学生们的演讲和看他们张贴的呼吁及史海撰写的《致铁城同胞的一封公开信》,很多铁厂工人等待着晚上的游行。
梁书豪等人成功的动员了长春纺织厂的工人在规定的时间里出来参加游行,纺织厂工人还给了梁书豪等人大量的白布及有背带的围裙。
上午,韩流找了一些大学生及朋友到家里,用梁书豪带回来的白布等物品制作横幅及在围裙上书写标语口号。
韩流写了“我们来了——铁城铁厂工人老大哥”的横幅及在白色的围裙上写完了“誓死捍卫宪法赋予我们的权利”之后,并把写好标语口号的围裙放在身上,就又去了铁厂正门的广场上。
下午韩流和陈默等人又聚在在梁书豪家里,但这次聚会,他们好象有很多话要说,但他们似乎又没有说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陈默低沉的声音背诵北岛的一首《宣告》的诗歌。
也许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留下遗嘱
只留下笔,给我的母亲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宁静的地平线上
分开了生者与死者的行列
我只能选择天空
绝不跪在地上
以显示刽子手们的高大
好阻挡自由的风
从星星的弹孔里
将流出血色的黎明
在陈默背诵诗歌的时候,在他们每人的背后似乎想起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在他们耳朵里陷入于悲伤而哀怨的旋律中,眼里却不断闪着《自由女神指引人们向前》的画面。
18
六月六日晚上四点二十分左右,有两千多人的铁城纺织厂职工打著《铁城纺织厂工人声援团》的横幅,来到铁厂正门的广场上来汇合。
韩流让纺织厂职工先走,然后让数百名大学生跟在纺织厂队伍后面。随后,铁厂职工在“铁城铁厂工人声援团”的横幅引领下,浩浩荡荡的铁厂职工向铁城市政府方向再次挺进。
写有“反对暴政、反对流血、反对屠杀”、“我们来了——铁城铁厂老大哥”在游行队伍的上空特别醒目。
在游行示威的过程当中,有市民不断的加入队伍之中。
一路上,游行队伍时而高喊“反对暴力、反对流血、反对屠杀”、“李鹏不下台,我们天天来”、“打倒暴君邓小平”、“我们要自由、我们要民主”等口号,时而高唱悲壮的《国际歌》。那数万人的游行的声势仿佛就是一首由大学生、市民、工人共同谱写的抗议政府暴行的气壮山河的大合唱及滚滚的钢铁洪流。
在夜晚笼罩着整个城市的时候,游行队伍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地来到了铁城市政府门前,门前还堆坐着很多大学生在那里抗议,但没有看到杨帆和史海在这里。他们呼吁政府领导人站出来抗议天朝首府的暴行及敦促其赶快停止暴行,通过民主和法治的轨道解决问题。
铁城市政府的大门对着抗议的学生、工人、市民及各阶层的人士紧紧地关闭着,大门以冷漠、麻木及沉重的姿态面对着满腔热血的人们。灯火辉煌的里面却静得出奇,静的跟殡仪馆里空旷的悼念大厅似的,对人民的正义呼声熟视无睹,没有一丝回声,即使是大海扔进一粒石子还都会有点反应,但这些常常称为民做主的父母官们,似乎他们的心脏已经是停止了跳动,无法感觉出外面的痛苦的呻吟,哪怕是怒吼声也难以惊醒他们那颗冷酷的心。面对着没有人性、丧失正义感的政府官员,韩流只好把游行队伍带到铁城市人民广场举行悼念英灵的追悼会。
广场上的灯很快被官方停了电,于是,在黑暗之中,在为英灵默哀及致完悼词之后,站在讲台上看到星空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有人递给他一个带有电池的手提喇叭,即兴发表了一番演讲,他说道:“今天铁城市各阶层的人民不顾前天的血雨腥风还没有停止和散尽,还是今天红色恐怖的气氛笼罩下,冒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来到人民广场聚会。我们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在我们沉痛悼念那些为了自由和民主的实现而牺牲的烈士们及缅怀烈士们的丰功伟绩的同时,我们站在这里就是要声讨政府的暴行,一个口口声声自称为人民的政府却对人民的正当诉求,不但不聆听人民发自肺腑的心声,不去维护人民合法及和平行使自由的权利,相反剥去人民的外衣,悍然动用机关枪和坦克等重型武器对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学生及无辜的市民进行惨无人道的疯狂屠杀。
回顾古今中外的历史,那一个政府出现过如此凶狠残暴的行为来对待自己国家中的百姓的,就连民国的军阀段祺瑞听说北京发生‘三一八惨案‘,都要跑到现场都要悲愤交加面对死亡者长跪不起,虽说枪杀不是他下的命令,但还要承担责任,从此退出政坛无颜面对国民。再看看我们的人民政府,面对学生及人民的和平请愿活动,不仅不对自己执政过程所存在的问题进行深刻的反省,相反却倒打一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无中生有加害那些真正的爱国者并把他们当做替罪羊来为自己的倒行逆施进行开脱。但如今已经不是皇帝新衣的时代了,人民在觉醒,人民不再相信靠枪杆子夺取政权的理论会成为亘古不变的真理,政府权力只有人民的授权才是获取政权的唯一合法途径。
今天我来到这里,呼吁党内有良知的高层的领导人,拿出你们当年向国民党争取权利的勇气,拿出你们当年撰写新华社论要实现自由、民主、人权的勇气,与人民站在一起大声呼喊并行动起来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的共和国,兑现当时你们要建立起的国家要实现的民主及保障人权的承诺。
在未来的日子里,如果当局一天不兑现以往的郑重的承诺,我们就一天不会放弃对自由与民主的追求,我们发誓,”台下一片“不自由,毋宁死”的呼声响彻云霄。
韩流演讲完后,看着台下人头攒动的人民,他仿佛看到了人群中的每一双眼都像燃烧的火炬,那燃烧的火炬似乎让黑夜霎那间消失不见了,整个人民广场如同白昼。
讲台上开始由学生、职工、市民分别派出代表,在主席台发言。
陈默上台代表铁厂职工宣读《罢工宣言》,事实上,在他们贴出《急告车城人民书》及在学生的组织下,铁厂在相当多的职工不出工的情况下,已经处于停厂状态,并延续到第二天。
纺织厂职工也派出代表义愤填膺地宣读了一份《罢工宣言》。
最后,悼念会的主持人,把铁城市大联合的游行示威活动的一天,定为“铁城市人民觉醒日”。
午夜,游行活动在悲哀、肃穆的气氛之中结束。
铁厂工人举行反对暴力反对屠杀的游行结束后,韩流在带着游行队伍在回返的路上,他听到有人说当天下午在铁城电视台的门口,请愿游行的队伍中的有一名大学生被军人开枪打死了,还有一名大学生被吓疯了。
但韩流当时并不知道被打死的人不是大学生,而是曾经死里逃生的夏莲,被吓疯的人是女大学生杨帆。
一个星期后,本书开始的那一幕就出现了:史海戴着手铐和脚镣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叉着双腿站在高高的灰色的大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