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方明翔应医生要求住院了。
杨开城和谢菊芳得知后便往医院赶。一见面，他们都吃了一惊，方明翔已判若两人，显得老气横秋。杨开城先看检验单和诊断书，共有八九项指标异常。方明翔说：“我活不久了，我能肯定。”
谢菊芳怪道：“想多了。你好生住院、养病。必要时，我来照看你几天。我带饭菜过来，换洗衣裳丢一块，我帮你洗。呃，你前妻知道么，你告诉了父母么？”
方明翔说：“告诉他们干什么。”
杨开城问：“你们科室知道么？”
“知道了，主任要我安心治疗，效果不行，可以转院，去省城大医院也可以……”他话未了，手机响了，张主任的声音。杨开城听得清清楚楚。
张主任说：“明翔啊，现在感觉怎么样？上面指示，有什么困难，只管提出来。有朋友照看你，很好，我放心了。哦，疫情期间，医疗资源紧张，有些事，你也要体谅。要实事求是，不要把什么事都往疫苗上扯。昨天你发给我的微信，有些话很不妥。行啦，我会抽时间来看你，见面再聊。”
杨开城隐隐不悦，道：“你对领导又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这次我没事便罢，真出了大事，让我活不好， 我不会罢休。我不肯打疫苗，是上面逼我打的。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这个病毒是怎么回事，这事我就不说了，但人家国外都给老百姓发放补贴，为什么中国人不配？对染上肺炎的人，人家政府免费诊治，建档，对病情跟踪，为什么中国人染上了肺炎，待遇天差地别？所以，我会一级一级讨说法，去北京上访，我也不怕。”
“你这不成了威胁市政府和市委，它们会怕你上访吗？事情才开始，你就放这号风，是不妥。”
“我就是要先把话说出去，让他们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甘心做猪做狗，任凭他们不把人当人。告诉你们啰，我已经联系了六七个人，都是我这个情况，他们希望我牵头，一起来维权。你们不忙的话，待会见见他们。”
一个钟头后，来了三个人，二女一男，男的便是那位退休的王所长。方明翔约好的其它人，都推说有事，变卦了，不来了。病房里不宜谈疫情可能的来龙去脉，也不宜讨论打了疫苗的后遗症者如何维权的问题，方明翔便领众人去了住院部后面一块空坪上。
两位妇人皆退了休，话题皆从几十年的辛酸日子说起，说好不容易儿女成了家，但房贷仍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不期又撞上了这个事，实在有点想不开。现在，她们最担心的是不知道这个后遗症会怎样发展。一位妇人拖着哭音道：“我一月就两千多块钱退休金，老头子又走了，儿子没本事，媳妇闹着要离婚，房贷才还了一半。昨天我想，我也死得了，如果政府承认我是打疫苗落下的病，给点补助，帮儿子减轻点负担，死就死呗。医生我认识，我问她是不是打针落下的病，她说不是。她妈偷偷儿告诉我，医生不能承认这个事，医院给每个医生打了招呼，不听，后果自负，这叫什么事啊。”
王所长也很激动，叹气道：“这个共产党啊，这个共产党，怪不得如今那么多人在背后骂它，我三十年党龄了，也看不惯，太瞎搞了，太不像话了。”
方明翔说：“我们抓紧时间。我先告诉你们我掌握的情况，这个病毒不是自然生成的。凡是自然生成的病毒，今天的科技手段都能查明病源，再对症研发药物，但也会有一个过程。一般规律是得八个月到一年，药物的有效性才能出来预期效果。人工制造的病毒就不一样了，除非公开这个病毒的配方……”
方明翔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渐渐，三位客人开始东张西望。杨开城夫妇看得分明，他们不耐听政府对这个疫情应负什么责任的话，更不敢多听外面世界的追责声音，关心的是维权会不会遭到严厉打压，若被扣上造谣滋事的罪名怎么是好？
“所以，”方明翔强调，“我们要团结起来，要有跟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人一多，官方就要考虑影响，尤其要考虑外面的反应，你这也怕，那也担心，这正是政府希望的局面。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几个人，如果我们敢于据理力争，我们都有病历、化验单嘛，不是造谣嘛，这样才能争取到命运相同的人的参加，才能博得舆论的声援，维权才可能成功。全国像我们这样的人，几千人总有吧，假如能为几千人争取到合法权力得到维护，我们也算得做了件大好事嘛。”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妇人道：“方科长，你带头吧，写个报告，写好一点，我们签字。你的报告首先要申明，我们拥护党和政府，千万莫写是武汉研究所人工制毒、政府故意隐瞒疫情这种话。我们的目的是政府要为我们免费治病，承认我们是打劣质疫苗落下的后遗症，要对我们终身负责。”
那两位客人忙附合：“对，对，这样做才对。”
方明翔强笑道：“明天，我就写报告。”
两个妇人告辞了，杨开城夫妇也告辞了，因为顺路，便和王所长走在一起，从住院部到大门外约有两百来米，免不了要说上几句话。
王所长叹气道：“小方这个人呐，人品正，想问题简单了点。按理说四十几岁了，该把世事看透了。”
杨开城说：“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