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生又名歪脖子,他来到世间正值计划生育如火如荼,他的母亲莉莉产下头胎女孩后,按政策要求隔五年才许生二胎。五年啊!五年后一定能怀上男孩吗?这个风险太大了,所以类似情况育龄夫妇均会在五年内偷生拚个男孩。莉莉在怀上幸生三个月后便加入偷生游击队躲在娘家,家乡计生人员在见不到她的踪影后,一天晚上突袭她的娘家,莉莉吓得从院子出去溜进了后背山里。一阵风扫落叶般地寻找不见人后,计生人员立即召来一干人马,手里挥舞着手电筒浩浩荡荡包抄后背山,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一道道电光如白昼般地亮瞎了林子,吼声一片地动山摇,惊得鸟儿啪啪乱窜,而躲在林子里的莉莉早已瑟瑟发抖瘫软在地。当几束电光聚焦她身上时,“人在这人在这”,人们欢呼雀跃弹冠相庆。他们将莉莉从地上提起来,架着她上了一辆车里,关进了乡政府等待明天检查上环。
凌晨厕所方便时,莉莉趁此逾墙出逃,她打摩的仓皇投奔山区远亲。终于可静下心来孕育孩子了,她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的亲戚为她约好了接生员,但为保险,挺着肚子的莉莉在丈夫的陪伴下偷偷来到医院检查性别(男孩留下女孩打掉),谁知刚到医院就被市街办计生委堵在门口,声言罚款38000元人民币,交钱就放行,要么引产。莉莉暗暗叫苦:真倒霉,这计生人员咋无处不在!她被带走扣在计委办公窒。这时计生办不象过去那样扒房牵牛,给钱就行,这算盘打得溜啊真划算!丈夫火速回家凑钱送来,这时莉莉被关一上午。
交钱了不用再害怕躲避,丈夫便为她在城郊租了间小房,自己进了工厂干活。闲时莉莉会大摇大摆上街逛逛,一天她溜到菜市场被居委会计生办逮住要罚款,一路跟随到家,扬言没有罚单要补交,否则流产。而罚单在上班的丈夫身上,莉莉好说歹说才拖到下午她丈夫下班回来,谁知罚单不在身上在车间里的衣袋里,丈夫又风尘仆仆赶去拿罚单。
经这一折腾,夫妻俩觉得还是回到家乡好。可快要分娩的她回到家乡刚歇息,地方计生干部又涌上门来,莉莉出示了罚单,地方干部哑口无言,埋怨他们为啥不将钱交到家乡,出门突然又折身回来,说“计生罚了,但社会抚养费没交,要尽快拿来,否则人流。”身无分文的莉莉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她懵了,孩子明明是自己含辛茹苦扯大的,何来的社会抚养!干部坐在家里就是不走,丈夫可是慌了神,立即骑着自行车赶到罚款单位,谁知星期天办事人员不上班,办公室紧闭见不着人影,心急火燎的丈夫又赶了回来。干部撂下狠话:今晚不交,明天流产。
第二天一早丈夫便来到罚款单位,说:“罚了这么多钱,家乡计生办又要抚养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计生办人员告诉他“抚养费包括在内”,还写了张字条让他带回去。他将证明摊在干部面前,干部不说话了,却说:“怀孕不用躲外地,交钱就可生。”丈夫心中奔腾着千万个“草尼玛,老子罚不起也养不起。”
万万想不到的是妻子在他走后不久便被拉到县城引产去了,他是万念俱灰几度晕厥,这世间咋如此地狱!第二天他才跌跌撞撞地来到医院,他的妻子头天引了产。出乎意外的是孩子竟然活着,这位坚强的汉子望着历经苦难得来的儿子悲喜交集放声大哭。
昨天一块抓来手术室堕胎的有四个女人,个个哭成泪人儿,医生见她们好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便悄声告诉她们:“针头一拔出,身子用力甩动下,婴儿也会隨之一动,药水不会进入脑袋。”
那针长约六、七寸,医生摸了摸孕妇肚皮,掐准婴儿脑袋将针扎进去,看着心惊胆颤。里面裹的是一个个鮮活的生命而非肿瘤,他们可是父母的心肝肚肺,然而无能保护。引产的巨痛远超顺产,在经过长期间的撕心裂肺孩子总算落了地,个个活着。按常规这些活婴是要补上一针,让他们西天一路走好。只有一个男婴哭闹了一整夜最终死去,浑身青紫泼墨似地;另一个男婴脸上发烂,女人暗地给了医生好处费打了化毒针;只有莉莉的孩子与另一个女人引下的孩子无任何问题,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孩子安然无恙,莉莉喜极而泣,取名幸生。
幸生在父母的精心照顾下健康成长,随着他的日益长大,父母发现他的脖子不那么地灵活,头总是偏向一侧,以为患了什么大病,吓得夫妻俩赶紧送往医院检查,医生了解情况后,说“这是药物造成的,还好在表皮,深入点命就没了。”那个与幸生一样貌似没问题的男孩,他的药物附在右胳膊上,长大后的他胳膊严重萎缩不长肉,臂力受到很大影响。他们幸运活下来了,却为往后的生活带来了苦不堪言的后遗症。
幸生除了歪脖,其它方面是同龄人中佼佼者,也是父母的骄傲。他面目俊秀身子健硕,天赋异禀成绩优异,一路顺风考入重点高中。瑕不掩瑜他由里而外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可在他进入高二年级时,一天与同学发生争执,那人隨口一句“歪脖子”,这话对幸生刺激可大,他勃然大怒,一拳挥在对方鼻梁上鲜血直流,老师找他谈话写检讨,同学疏远他,他由众人瞩目的星星成了暴力男。其实“歪脖子”早就成了幸生的真实名字,家乡人背地里早就这么喊的,刻薄点的还叫他“全身转”,即别人动动脖子的事他要动用全身。唉!人就是这么坏,专戳他人痛处。此后他魂不附体看不进书听不了讲,耳边总是轰响着“歪脖子”,还有一双双打量自己的异样眼光,让他自惭形秽甚为痛苦,成绩一落千丈。一天他回到家里对父母说“ 我不上学了”,一向成绩优异的他突然说不读书,可把父母下巴惊得差点掉下。这可是儿子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父母坚决反对苦口婆心地劝说,甚至搬来亲朋好友。幸生不说话,二眼直直地盯住他们,突然他冲着父母吼:“为什么把我生成了歪脖子?!”这话可把他的父母怼得无言以对。
幸生退学了,父母只好在集市为他开了家五金店,这孩子在经营生意时自学家电修理,生意越做越红火,几年后开了二家连锁店,成了名符其实的老板。
在男多女少几千万光棍以排山倒海之势辗压畸形性别比例失调时,莉莉开始对幸生的婚事未来忧心忡忡,她对丈夫说:“过去我们为了传宗接代为了老来有依靠,不惜一切生男孩,如今谁又来为他们这一代男性续香火养老呢?!我们这些自私自利的长辈酿下的苦果却要后生来吞咽,作孽啊!苦了我们的孩子。”她终于开悟了。对未来儿媳无任何要求,只要能与孩子相依相伴到老就足矣。
幸生为人热情诚恳又小有成就,引来一波波媒人牵线搭桥,那些女孩慕名而来,又因幸生的“歪脖”失望而去,幸生因歪脖成了择偶劣势。
有位杨姓女孩挺不错,读了不少书,与幸生交谈后俩人互生好感。女孩为幸生的善良聪慧所动,在双方父母见面后,乡里人便沸沸扬扬开来。这些人多没啥文化,内心阴暗龌龊工于心计,他们好煽风点火,无事生非血口喷人,以消费他人来满足肮脏丑陋的灵魂。造谣杨家人“收了对方百万彩礼”;揶揄“歪脖有遗传,将来子子孙孙都是歪脖子”;更有攻击女孩“好吃懒做依附残疾人”;就是她身上穿的几年前买的衣服也被说成“歪脖子买的”等等。反正说假话诬蔑他人不需成本,还可显示自己多么高尚成为他人道德标杆。仅仅见了二次面便招来闻之色变的蜚言,女孩终于架不住这泼天盖地的脏水,忍痛放弃以正清白。
女孩的离去让幸生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他关闭了青春荡漾的大门,毅然加入几千万光棍大军,坚持不婚主义。他要牺牲自己及整整一代男生来扫荡几千年以来的男尊女卑养儿防老的顽痼。
如今幸生三十多岁了,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迈越勇,因为他的身边有数千万同行者。幸生好样的,祝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