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难如果真能兴邦,首要前提是在灾难中活下来。面对灾难,力求存活的种种措施与工夫,通常叫做抗灾。抗灾的“抗”字隐含了人力可以对抗灾难的意思;可是我们都知道人力根本不足以阻止大地的撼动,就像许多汶川大地震亲历者所说的一样,“大自然的力量太可怕了。”更现实的态度或许是学懂与灾难共存。
不管是主流科学界公认的人力所致,还是部分异议学者所说的自然回圈,全求正在暖化已是不争的事实。过往大家关注的是怎样透过减排碳元素等各种手段去缓和暖化的趋势,现在有人则开始为即将出现的事实做准备了。例如一向饱经水患威胁的荷兰,他们的建筑师最近开始推广水上浮动房屋的概念了。又如孟加拉低洼地带的农民,他们适应了一年猛过一年的大潮,在水风信子造成的浮筏上种植稻米。既然海洋水平面上升的倾向暂时无法逆转,何不干脆调整既有的概念,预备水上生活的日子呢?
环太平洋的地震带上有许多人口稠密的城市,他们都知道下一个巨震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又不愿放弃既有的成就和基业,于是就更要学会活在灾劫的阴影下了。例如美国人口第一大州加州,连许多小孩都知道加州迟早有一天会彻底从大陆上断裂出去,成为一座巨岛。其中将要出现的震灾会大到甚么地步,自是不言而喻。于是由日本、台湾一直到北美西岸,这些地方的官民无不把地震当做不可避免的事,然后设法在地震的预警、房屋的建设,以及灾后逃生救难的规划上做足准备。
日本的灾难意识不仅充分表现在他们的流行文化里(比方说拍了又拍的《日本沉没》电影系列),甚至连文具商也推出了个人求生套装,让人在倾倒的学校、家庭与办公楼里多活两天,就像每座大楼必备的灭火筒一样。
回到中国,为甚么我们平常不大容易感到这是一个多难的邦国呢?汶川震灾之后,大家都很关心地震预测的问题,就其之可测与否展示了反复的争辩。我更好奇当地居民知不知道自己住在一个巨大的断层上呢?无论那一方面的专家,大家都同意汶川一带本来就是一个有危险的地方,那么当地官民有没有为此做好准备呢?地震发生的准确时刻就算不能预知,房子的避震却是可以设想的。当大家都在追究豆腐渣工程的时候,我们有没有想过不只是建筑品质达标与否的问题,还是灾难意识是否普及是否贯彻的问题。房屋要避震,是因为我们确知灾难之必。
如果真有灾难意识,那么我们的小孩就应该像日本、台湾以及加州的学生一样不只知道地震发生时要躲在那里,还要经历定期的演习。如果真有灾难意识,地方政府一定会有应急的定期对策,例如充足的对外通讯设施,以及相应的物资储备。
容易发生水灾的地方就要懂得水上的生活,容易发生震灾的地方就要懂得在废墟里逃生。中国既然多难,就不该避讳灾难、在抗灾、救灾的光荣里忘记与灾难共存的现实与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