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元
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法学博士
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副教授


在台湾教授协会与公民智库二零一零年期末台湾政情观察报告在世界人权日于台北发布的同一时刻，二零一零年诺贝尔和平奖亦正在挪威王国首都奥斯陆市政厅举行。今年的得奖者是中国异议知识分子刘晓波。他是继达赖喇嘛十四世丹增嘉措之后第二位因为抵抗中华人民共和国而获奖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在今天，我们要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权力的威胁和利诱面前，选择坚持真理和良心的人们致敬。

刘晓波获奖，提醒台湾坚持立国精神

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年五月至十月倾全国之力在上海市举办世界博览会，这是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世界博览会，但世博的举办并未真正彰显中国的大国崛起，因为举国全年的人权灾难，以及对于普世人权价值的不断挑衅，说明这个国家在精神文明的发展程度上，还不具有大国的品格，但其所拥有而对全球秩序影响重大的庞大军事、政治与经济力量，却足以挫辱人们的道德意志，摧毁人类全体的文明价值。台湾是全世界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最为邻近的民主国家，因而也就守在人类文明价值的最前线，但台湾的人权发展，却在这一两年内出现倒退的趋势，这是台湾和世界的共同警讯。美国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于今年四月二十九日公布的《二零一零年世界各国新闻自由度调查报告》（Freedom of the Press 2010 Survey Release）即显示，台湾的新闻自由排名，自马英九总统上台以来便不断倒退，名次由陈水扁时期的亚洲第一，马英九上任之初的亚洲第二，已落后到亚洲第八，其中政府对媒体的大量置入性营销，以及亲中媒体取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自我审查，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我们要指出，上行下效，风行草偃，台湾人权的倒退，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国家领导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之前维护台湾自由民主立国精神的意志和智慧，在这一点上，刘晓波的获奖，也正是世界对马英九和所有台湾人民的提醒。

中国国家恐怖主义

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年在人权与法治上的表现，可以说是无法无天。自由之家前述报告即点名中华人民共和国有系统地侵蚀网络和新兴媒体自由，透过精密的科技来审查和阻挡特定信息的流通，并在网络上灌输反民主的民族主义观点，对公民活动进行广泛的监视。其具体个案即为年初爆发的谷歌退出中国事件。

谷歌为美国知名网络搜寻引擎，长期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就删除与屏蔽数据的限度进行谈判和周旋，去年五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宣传部长李长春发现谷歌网站可搜寻其有关于其个人的批评文章后，便下令三大国有电信公司终止与谷歌的业务，并还要求谷歌移除谷歌中国和谷歌主要国际网站间的炼接，最后与政法委员会书记周永康连手指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协调进行，发动对谷歌g-mail电子邮件服务系统及雅虎等国际网站的黑客攻击极光行动。今年一月十二日，谷歌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发表〈新的中国策略〉（A new approach to China）声明，宣布遭到中国极光行动攻击情事，并宣告将与中国政府谈判，要求取消对谷歌搜寻引擎内容的审查，否则将主动退出中国市场。三月，谷歌果将在中国大陆的搜寻引擎网域移往香港，由位于香港的服务器继续提供未经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审查的信息服务。中华人民共和国则于六月反咬谷歌内容涉及色情信息，违反〈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维护互联网安全的决定〉、国务院〈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以及〈互联网站禁止传播淫秽色情等不良信息自律规范〉，宣布对谷歌中国网站暂停境外网页搜索业务和联想词搜索业务。中华人民共和国党政领导部门亲自发动对国际网站的攻击，危害全球通讯和信息安全，又禁止人民使用脸书、YouTube等网络软件，这是真正的国际恐怖主义和愚民政策。

世博制造都市难民

中国世博展场横跨上海黄浦江两岸，在人口稠密的地带大举迁移地上物和居民，如此有效率的行政，其实依赖的是国家暴力。住屋遭到强制拆迁而未获补偿的世博难民胡燕，于三月到八月在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展开长达半年的麻雀护巢行动，该项抗议活动则受到海外中国民主运动的支持。中国拆迁问题极为严重，地方政府往往假藉公共利益名目强征民地，补偿费用极低，强制行为粗暴，安置地点又未考虑到居民的生活安排，土地征收后则都多数高价售与开发商进行开发，官员则从中谋私图利。上海世博即因此制造出大量的世博难民或冤民，估计受影响的居民将近四千人，家庭约有一万八千户，不服行政决定而进行复议或上访的民众则遭到官方的威胁或暴力攻击。四月上海市长韩正来访，中国冤民大同盟主席沈婷及其盟员则自香港尾随前来抗议。目前国务院法制办公室则已正在进行〈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条例〉之研议。而渡海到联合国或到台湾告洋状，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官员出洋相，则有可能成为中国大陆冤民用来替代国内北京上访的另一种有效的维权途径。

维持稳定比司法正义重要

中华人民共和国因中共于各级地方行政区皆设有政法委员会，负责对于警察公安和司法部门的控制，因此司法难以独立，枉法裁判处处可闻。二零零八年九月，中国大陆爆发三鹿毒奶粉事件，三鹿毒奶粉亦进口至台湾，因而台湾亦有受害者。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承认有三千万儿童受害，三十万人确诊罹患结石。在未经受害者参与的情况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径自与二十二家责任企业达成一次性赔偿方案，内容是：死亡的患儿每个家庭赔偿二十万元，重症患儿三万元，普通结石患儿每个家庭两千元。北京市民赵连海及一些受害家长认为该赔付方案不是建立在平等自愿协商基础之上，乃提出申诉和诉讼，自此赵连海便被认为是问题人物，多次受到警方限制行动。八月，一名安徽上访的女性在聚源宾馆遭看守性侵害，赵连海获讯前去救援，并带领访民前往北京市公安局报案，九月，赵连海遭立案侦查，十一月，北京市大兴区法院原定开庭审理全国第一例公开审理之三聚氰胺毒奶索赔诉讼案件〈王刚诉石家庄三鹿集团案〉，但在开庭前，原告结石宝宝家长王刚竟遭海淀区羊坊店派出所搜查并背铐了两个多小时，法院亦通知庭审取消。赵连海乃发布抗议书并征集签名，结果被大兴公安局从家中带走。十二月起，陜西及上海等各地再又传出三聚氰胺超标乳制品事件，经追查其产品来源，竟是为企业封存而未销毁的问题奶粉，而该批毒奶粉则又早已流落市面。

今年三月三十日上午，赵连海遭到正式起诉，理由是涉嫌带领三聚氰胺毒奶粉受害者和被强奸安徽女孩寻衅滋事，十一月十日，被以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半，政府并逼迫赵连海不得上诉，以换取允其保外就医，事实上极可能驱逐出境。香港立法会为此激辩，民间则群情激愤，纷纷向中央人民政府驻香港特别行政区联络办事处表达抗议。赵连海，一个具有正义感的结石宝宝父亲，因为领导被害羣体求偿，就这样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刑事罪犯。

人权犀牛皮书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侵害言论自由与人身自由的情形，在今年则因刘晓波获奖而更形恶劣。刘晓波只因提出《零八宪章》，倡议宪政改革，并在网络撰写时评，而竟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入罪定刑，世人皆为之叫屈。中华人民共和国为阻挡刘晓波得奖，更毫不在意国际视听，以经济制裁要挟，逼迫挪威屈从。其在国内更只手遮天，不愿因《零八宪章》导致自身统治正当性之受损，而全面封杀刘晓波获奖的消息，而当消息逐步传开，竟索性全面否定诺贝尔奖，指控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颁奖给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罪犯是干涉中国司法主权，不提其自身对挪威政府的恐吓，还透过外交部发言人姜瑜宣称全球有一百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反对今年的颁奖决定，事实上，跟随中华人民共和国抵制诺贝尔平奖的，都是一些在国际间形象极差的国家，包括俄国、哈萨克、伊拉克、伊朗、越南、阿富汗、古巴、苏丹、乌克兰、巴基斯坦、朝鲜等国，而最可笑的，是竟然由该国文化部幕后炮制出一个孔子和平奖，宣称要与诺贝尔和平奖分庭抗礼，颁奖给促进两岸和平的我国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这样消费连战，不是继传出该国有意延请连战担任该国国家副主席之后，再送一顶汉奸帽子给「曲线救国」的连战戴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今年曾发表《2009年中国人权事业的进展》白皮书，书皮厚过犀牛皮，全面夸耀过去一年间该国在促进与保障公民各项基本人权方面作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如今又有孔子和平奖，真不知何以有人厚颜至此？

限制人身自由全凭上级指示，无法无天

刘晓波妻子刘霞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软禁不准赴挪威领奖，她乃邀请国内外公共知识分子和民运人士一起见证观礼，此举令中华人民共和国风声鹤唳，以为每个出国的公共知识分子都可能转往挪威，于是全面阻止其出境，而其手法则至为粗暴，全无提示公文，说明限制行动自由之法律依据与理由，只凭「奉上级指示」一句话。这已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但其则依然故我，毫不遮掩，诚为依法治国的一大讽刺。受此波及的公共知识分子，即有原拟来台的民间学者张博树、余杰、杜光等人，也有原拟赴英的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和人权律师莫少平等人。今年九月六日为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三十周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与国家主席胡锦涛于八月底至九月初皆曾先后前往深圳视察并出席纪念活动，发表了有关政治体制改革的讲话，而宣称要从制度上解决权力过分集中又得不到制约的问题，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和监督政府。如果中华人民共和国连自己制定的法律都不遵守，没有人会把他们的政治语言当真。

社会与政治改革无法期待

今年有关中华人民共和国高层政治最重要的事件，就是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届第五次中央委员全体会议于十月十五日至十八日在北京的召开，此次会议的重点有二：一是讨论《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以便提交中共第十八次全国党代表大会通过，作为明年三月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十二五规划》时中共的基本主张，并经此而上升为国家意志。《十二五计划》将是胡锦涛与温家宝于二零一二年双双卸任国家主席与国务院总理之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总计划，而预告着中国共产党执政下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来的施政重心；五中全会的另一个重点，则为闭会前补选现任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为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并在十月二十五日召开的第十一届人大第十七次常务委员会议中，由国家主席兼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胡锦涛提请同意出任国家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

胡锦涛的包容性增长概念被放入《十二五计划》草案中，显示其已注意到唯经济发展的政策，对自然资源和无产阶级劳动剩余价值的无穷掠夺，已对于中国的生态环境和社会正义造成莫大的伤害，但其最大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中共的太子党、官二代、各级官僚以及与其勾结的权贵集团所形成的庞大政治经济利益共同体吗？纵使在上位者见到问题的根本，改革的方向，如果没有勇气与魄力进行政治与行政体制改革，周处除三害，对既得利益者进行制衡、监督和纠正，再好的政策也不可能落实。习近平得以脱颖而出，根本原因在于其太子党的身份，而不在于人民对他领导能力和领袖魅力的认知和感情，因而不可能会出卖共产党政权的核心利益。但我们也必须了解，当前的共产党已经没有社会主义意识型态上的坚持了，党内权力斗争的凶险难料，使他们人人自危，更害怕政权垮台后的遭受清算，因而很少人不在国外置产，以备后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能保住个别自身的利益，现代的共产党人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民是不可能为政权卖命的，但反之，台湾人民却不可能愿意轻言牺牲自己既有的自由经济和宪政民主。因此，在两岸的竞争中，台湾的政治领袖和人民要能洞察敌我的消长趋势，对于立国精神的坚持要有自信。

中国民运再出发

十一月我国五都自治选举前后，有数波海外中国民运人士组团或个别来台湾观选，并且与台湾本土社会进行深度的对话，其中包括隶属中国民主党、民主中国阵线、中国民主团结联盟、中国民主联合阵线等民运组织的人士，以及海外重要的政治评论家如袁红冰、陈破空、曹长青等，传统上，这些中国民运具有自然的民族主义情结，对于国民党及其政府具有一定的感情，但他们来台亲身经验与目睹国民党的媚共与恐共表现，尤其刘晓波获奖一事，台湾政府在价值立场上应有的明快支持不再，多深感失望。海外中国民运经过长期的演变，已经在侨居国拥有一定的社会基础，并不需要依赖台湾提供其生存与发展所需的基本资源，而是希望两岸开放交流的同时，能藉由台湾的开放社会，让民主自由的价值理念传播回中国大陆，使台湾成为中国民主运动的重要据点。刘晓波的得奖，对于中国民运自然是一种鼓舞，体会到世界并没有遗忘中国，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与台湾本土社会的重新接触中，发现人的普世价值优越于爱国主义与民族主义的真缔。这是台湾面对中国的另一个窗口，而由中国大陆人士自行来对其国人论证两岸关系的可能选择，当然也可能比台湾人对于中国大陆人民更具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