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在广东佛山“自己撞死”的罗双红,与年迈的公公、年幼的女儿在京城苦苦奔走了一个月,终于没能迎来正义的曙光。明天,她就要带着破碎的心灵,和女儿先回湖南去了。

  留下一个七旬老人,继续在一座陌生的浩如烟海的城市,茫然寻找着公平、公正和公道。

  妻子邀我一块去和罗双红话别。我已不忍心再看到那位苦命的女人泪挂双腮的样子,一声长叹之后,我说:“去送送她是应该的。但是,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妻子点头,虽然她也同样怕看到罗家人的黯然神伤。

  这家人的惨状,在广东我是亲见的。来北京之后,我又多次见着了他们的不堪。每次去上访村探访这家人归来,我的记忆里便拉伸着那一条条污秽的、飘扬着恶臭的小巷,此外便是罗国中老人对世道沉重的感叹,以及那母女俩无尽的泪花……

  罗家的悲剧,惨则惨矣,却只是上访大悲剧中的一帧剪影。他们在京城折腾了这段日子,被人当皮球一样,从A部门踢到B部门,从B部门踢到A部门,如此反复了几个回合,A部门终于说一个月内给他们一个答复。于是,他们望眼欲穿,翘首期待,等来的结果,是返回了原点:A部门竟然又让他们去找B部门!至于C部门、D部门、F部门等等,则干脆连搭理他们都觉得多余。京城是如此广袤,然而广袤的京城却没有一个部门在为这家人主持公道!

  上访啊上访,那无数国家的主人像潮水一般被逼入了上访的汪洋,向“公仆”们好话说尽,磕头作揖,甚至一次次忍受着野蛮公权无法无天的凌辱,可“访”到头来,又有多少人真正沉冤得雪,或是见着了传说中的包青天?

  我的耳畔,此时仍回响着罗家老人的声声感叹:

  “没有王法了,这个天早就黑了!”

  “要是你孩子和我孩子的死都没人管,那么这个国家真没希望了!”

  ……

  叹息者众。

  声声沉重的叹息后面,又有可怕的消息传来。就在昨日,我夫妇俩又听说270多个访民在上访村内被抓,有一个访民竟被殴打致死。当然,这只是据说而已,我没有亲见。

  昨日我夫妇俩去某部门询问受理后的处理意见或处理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尚在请示汇报中,于是只有继续等待。其间又一次看到那些无法无天的公权行使者是如何蛮横对待那些访民的,虽然我夫妇俩相对得到的是善待,但我们并不因此就感到庆幸与安慰。

  我了然处理党政官员的草菅人命、操纵司法,还需要有Z部门的配合,但前些日子去Z部门上访过,和其他访民一样,得到的是深深的失望。那地方更像是一个发路条的,而不像是一个真正主持正义的地带。几个与访民打交道的工作人员全部不佩挂工作牌号,只用面前一大堆的路条,把蜂拥而来的访民一一打发到别的部门。我与对方理论了一通,要妻子拍下他们“工作”的场面,结果他们赶紧起身,“回避”到我们拍不着的地方去了。

  去过C部门。C部门收下了材料,把材料转往广东……

  这世道,难怪“下面”如此嚣张!

  京城是座大城市,可偌大的一个城市,访民们却往往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和地方上一样,各种打着人民旗号的办事机构门前岗哨林立,人民要入内找“公仆”办事,竟不得入内。是啊,有信访的地方在那候着,可信访若真管用,这上访的人潮又何以生生不息,经久不退?

  行文至此,我要重复下面的两段话:

  “各级党政机关弄个信访室或信访局,把一切访民挡在了党委和政府的门外,访民要见见‘父母官’,或向对口的党政部门反映情况,不得入内。如此操作,难道也是党和政府着实为人民服务、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的一种体现?

  “信访局内坐着的那几个官僚,难道是李时珍、华佗再世,就这样日复一日对中国百姓‘坐堂问诊’,‘包治百病’?以潦草、敷衍的信访制度割断人民群众与党政官员之间的血肉相连,这是在给一个政党一届政府自掘坟墓!”(摘自《廖祖笙:《信访条例》岂能如此愚弄访民?》)

  在写作时评的日子里,我习惯于拿北京的新闻当作评说的由头。之所以有此“嗜好”,是因为北京乃“首善之都”,对全国各大城市在无形中有标本示范作用。总想,促进这座城市的进步,在一定程度上就能促进中国的进步。爱之深,则责之切,我评说北京,就是要监督北京,就是希望北京能当好全国各大城市的领头雁。然而,连篇累牍监督的结果又是什么呢?北京,你怎能让我如此的感伤?

  一个没有方丈的庙宇,哪怕和尚再多,也可能沦为一座荒庙;一座无人主持公道的城市,哪怕“公仆”再多,也可能变异成一座混乱、堕落的城市!而目前的中国,虽然表面闾阎扑地、锦簇花团,但从某个视角来看,却多像是一座渐趋荒凉的庙宇!邪恶在滋长,正义在饮泣,百姓在流泪……那些主持正义的“公仆”呢,都溜到哪儿去了?

  名曰“和谐盛世”的当今中国,怎可以混乱、堕落到如此地步?

2007-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