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扎菲死了，他当政四十二年，目空一切、独断专行，是一个典型的独裁者。卡扎菲死前，他被从其藏身的下水道里揪了出来，遭到了一群士兵的殴打，受到“脱鞋抽脸”的待遇。最后，遭人连开数枪，活活打死。死后其尸体被人拖曳、游街，尸体被拖移到一处冷藏库，摆放给公众参观。

这就是独裁者的下场。

一个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怎样才是“独裁者”？说实在话，有些首脑人物自己是不清楚的。但对首脑人物来说，现在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标准：卡扎菲的下场，谁感到胆颤惊心，谁就是独裁者。

江泽民当政时，美国记者华莱士当江泽民面说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主要共产党独裁者。” 江泽民说，“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你见过任期届满就退休的独裁者吗？”

在一个长期专制的国家，在最高权力发生更迭後，如果国家首脑人物在掌权一、二年时，有心为人民做些好事，是不是“独裁者”？当有人指责这个人是“独裁者”时，这个首脑人物还不服气，认为自己权力不巩固，自己还倾听不同意见，还没有肆意践踏法制，怎么把自己称作“独裁者”呢？

独裁者通常终身在位

独裁者一般没有任期，然而，最早的独裁官是有任期的。古代罗马共和国不是一个独裁国家，有时却设有独裁官。罗马共和国最高行政长官有两名，称为“执政官”，由选举产生，任期一年，两人权力相等。在国家处于紧急时期，罗马共和国就设立“独裁官”，掌握一切军政大权，原来的“执政官”停止活动。但“独裁官”的任期只有六个月。

由于经常发生战争，独裁官从“任期制”向“终身制”的转变，独裁就成了一种国家政权的组织形式——专制政体。在罗马共和国晚期，军事将领苏拉宣布自己为“终身独裁官”，担任过多次执政官的军事将领凯撒也任“终身独裁官”。凯撒死後十多年，屋大维任执政官十三次，在共和制度外衣下把罗马共和国的全部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最后，废除共和，实行独裁，建立了帝制，把罗马共和国变为罗马帝国。

在世界许多国家的历史上，独裁者通常终身在位。康熙皇帝与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同一年掌握国家大权，康熙在位六十一年，路易十四在位五十四年。俄国沙皇彼得大帝在位四十三年，叶卡特琳娜二世在为三十四年。在当代，斯大林在位二十四年，毛泽东二十七年，齐奥塞斯库二十四年，穆巴拉克三十年，卡扎菲四十二年。津巴布韦的独裁者穆贝加，连任了六次总统，掌握国家最高权力三十一年。

在最高国家行政权有任期限制的国家，如果最高权力不受制约，掌握最高行政权的人，就容易突破任期的限制，一次又一次连任，以独裁方式行使权力。这在世界历史上不乏其人。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宪法规定，总统不得连选连任。路易·波拿巴当选总统後，发动政变，改共和制为帝制，当起皇帝来了。辛亥革命後的袁世凯、中非共和国的博卡薩，也是如此，在大权在握时，就废共和，立帝制，实行独裁统治。穆巴拉克一九八一年起擔任阿拉伯埃及共和国总统，一次又一次连任，到今年任总统已长达三十年，穆巴拉克是共和名义下的独裁者。

专制与独裁是什么关系？

人们常常把专制与独裁连在一起说，但两者有区别。专制是一种政治制度，有的专制统治者还容忍反对意见，施行“仁政”，而独裁一般指掌权者用独断专行、罔顾人权的方式行使权力。

在专制制度下，有的统治者终年不问政事，不好说他独裁。例如，中国明朝从明宪宗到明熹宗一个半世纪，皇帝纵情声色、不理朝政。明熹宗在皇宫中学做木匠。明朝当时的独裁者不是明熹宗，而是宦官魏忠贤。在专制制度下，有的最高统治者因年幼或能力不够，无法独揽大权。例如，俄国彼得大帝十岁当沙皇，由母亲摄政，大权掌握在异母姐苏菲亚手里。中国清王朝末年，光绪皇帝只是傀儡，最高权力集中在慈禧太后手里。独裁者是苏菲亚和慈禧太后。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後，德国建立了共和制度。一九三三年，希特勒出任总理，希特勒一上台就实行独裁，尽管当时德国名义上还是共和国。

专制与独裁连在一起，通常人们不去过分注意专制与独裁的区别，除了那些未成年的皇帝、沙皇、国王外，人们也把初掌大权的“专制统治者”、庸碌无能的“专制统治者”一概称为“独裁者”。斯大林初掌权时，权力受到托洛茨基等多人的限制。在一九四九年至一九六六年的中国，毛泽东的权力还受到所谓“集体领导”的某些限制。去年美国《外交政策杂志》评出二十三名全球最腐朽独裁者，除了穆巴拉克、卡扎菲外，胡锦涛和初掌古巴大权的劳尔·卡斯特罗也榜上有名。

“专制统治者”要真正行使独裁权力，是要经过自己一番努力的。当斯大林把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布哈林一次一次作为“反党集团”打垮後，斯大林才能行使独裁权力。毛泽东发动“文革”，摧毁了“集体领导”，建立了名副其实的“个人独裁”。

独裁者往往没有好下场

独裁者总想终身在位，但许多独裁者任职时间非常短暂，少则一年、两年就被赶下台。

独裁者除了被人民革命和军事政变推翻外，为了争夺最高权力，暗杀、谋杀独裁者的事件在世界所有专制国家反复出现。在三世纪中叶，罗马帝国在三十五年中，换了三十七位皇帝，绝大多数死于非命。在中世纪的伊斯兰国家，国家首脑——哈里发有世袭、也有用推选的方法产生。就象邓小平提名江泽民继承最高权力、同时又提名胡锦涛为江泽民的继任者一样，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不仅提名自己的一个儿子做继任者，而且提名另一个儿子做继任者的继任者。由于没有严格的王位继承规则，宫廷阴谋和宫廷政变层出不穷，有一时期，在巴格达街头竟同时有三位被弄瞎了眼睛的哈里发在街上行乞。中国历代王朝，也有不少帝王死于宫廷阴谋。

在当代，卡扎菲、穆巴拉克、本阿里的下场众所周知。印尼独裁者苏哈托在位三十一年，最后被推翻下台。智利独裁者皮诺切特在位十七年，下台後多次受到起诉审判。中非独裁者博卡萨被政变推翻，曾被判处死刑。萨达姆被绞死、齐奥塞斯库遭枪决。任职十一年的秘鲁总统藤森被判监禁二十五年，现在还在服刑中。南斯拉夫独裁者米洛舍维奇在受审判时死亡。

消除独裁的关键是“分权制衡”

专制体制下的首脑人物并非都象卡扎菲那样目空一切、专横暴虐。中国的儒家传统，要求君王象家长行使“父权”那样行使“君权”，唐太宗李世民的“贞观之治”就是一个例子。唐太宗要求臣僚“极言规谏”，对直言忠谏者予以奖励，但臣僚百姓忠于君王是“极言规谏”对前提。专制制度有开明的时期，但往往紧跟着的是专横和暴虐。

中国皇帝都是终身在位，辛亥革命後的袁世凯、蒋介石、毛泽东都不例外。实行最高权力的限任制，这在五千年中国历史上是一个伟大的进步。但今天中国的最高权力仍然带有“皇权”的性质。中国宪法规定，国务院对全国人大负责，这在名义上有了“制衡”，但全国人大和国务院之上，还有一个权力高度集中的政治局。由于党政不分、以党代政，政治局成了政府之上的政府。这样的最高权力本质上还是“皇权”。

现在中国虽然有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的“限任制”，但没有分权制衡，胡锦涛当政近十年，最大“成就”是在“维稳”的借口下，把中国建成了一个特务横行的“警察国家”，践踏法制和人权已空前严重。现在的中国成了“有任期独裁”国家的典型。卡扎菲的下场，人民感到高兴，而使所有独裁者胆颤惊心。要想不当独裁者，必须从制度上实行根本变革，最重要是两条：第一，要建立最高权力的限任制，第二，最高权力要有分权制衡。这两条都是普世价值，中国现在只是做到了第一条。

所以，中国政治改革的起点，是对最高权力实行分权制衡——包括改变政治局凌驾于政府以上的现象，厉行法治、司法独立、消除警察国家和特务政治，使人民的权利受到宪法和法律的切实有效的保障。

实行“分权制衡”，是消除独裁政治的关键。当然，一个国家的民主化，还有更多事要做，而最高权力没有“分权制衡”，就是独裁。

(2011-12《前哨》原题《有任期也能成为“独裁者”》)

（写于201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