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冠名为“温岭大小领导骑自行车体察民情9辆警车鸣笛开道”照片,在新浪微博热传,引发此间媒体广泛关注。网友们纷纷批评当地领导有作秀、耍官威之嫌。事后当地宣传部门称,图片说明有误,实是温岭在举办公共自行车启动仪式。
政府推行公共自行车无疑是好事,但善举一经“警车开道”,就扭曲了惠民初衷,成为政绩胭脂。领导一甩政绩舞台的水袖,一干人马尾随出场,张龙赵虎凛然在前,王朝马汉呵斥左右,浩荡而来,霹雳而去,岂不是一出活龙活现的封建特权跳街舞?
县市一级领导政务活动,依照现行国家法律,是不许动用“警车开道”的。警车执行任务可破例,但“警车开道”的“随行车队”,在全国人大修订《道路交通安全法》后,已被剔除“闯红灯”、“压红线”、“赶车辆”的特权。温岭宣传部门的澄清,辩解了市领导警车开道是因公出行,并非因私出行,却无法给公众一个“为什么”和“凭什么”的回答。也许,在当今官场规则里,只要因公出行,不要说九个女警护驾开道,哪怕动用更多警力,都是寻常。长此以往,装甲车上阵,也未尝不可想象。因为他们一直这么做,其他地方也一直这么做,上级领导来了更习惯一直这么做。但是,老百姓真的那么可怕吗?领导出行为什么一定要用警车开道?法治社会人人平等,凭什么要叫人民给人民公仆的车队让路呢?
“警车开道”现象各国都有,但像在我国受到人们如此关注和诟病,以致屡屡成为一个社会焦点问题的,恐怕鲜见。在电视新闻上,我们也看到国外有警车开道,但主要是护送国宾车队。在西方民主国家,市长、州长一辈子也享受不到这种前呼后拥、警车开道的威风排场。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到任时,轻车简从,坐普通舱、全家人自己提着行李、一家五口挤在一辆车里,让国人大吃一惊。美国副总统拜登来华访问,到小店吃炒肝、包子,更让国人惊叹,不可思议。
即便在我国香港特区,也只有行政长官一人出行,可以有一辆警用摩托车在前方引路,但不封路。所有公务车在非执行公务时,均不允许开回家,必须停回单位。香港领导人都是“打工仔”,警察无特权。香港媒体和市民喜欢监督,若被举报公车私用,警队高层需要向立法会作出解释,说不清楚理由,可能因此下台。
而在我国大陆地区,“警车开道”积习难改,泛滥已久。上级领导视察工作,重要宾客来访,“两会”代表开会,甚至名人明星活动、招商引资老板,动辄警车开道,渐渐地一些人以此为炫耀的资本,成为一种特权、身份和待遇的象征。警车为权力、为名人、为财富开道,成为特权阶层盛气凌人的一个标签。
警车开道,实则是封建王朝官员巡游的现代版,无异于古代官员出行,衙门差役们在前面敲锣,边走边吆喝,为官老爷开道,让老百姓统统躲避。县官乘轿出行,鸣锣七下;道府官员出行,鸣锣九下;提督巡抚出行,鸣锣十下;省道官员出行,鸣锣十一下;皇帝出行,惊天动地鸣锣十三下。只不过,现今变成是桑塔纳警车还是宝马警车之分,保卫等级之别。
我国古代尚有于成龙骑瘦驴赴任,郑板桥夜巡地方,七品小吏谢金銮轻骑减从,连乾隆皇帝都能微服下江南,为何当今官员反而热衷“警车开道”,只要有权调用警车的,都想弄几辆来过过“官瘾”呢?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封建遗毒尚未肃清,特权思想再度蔓延,甚至变本加厉。权、钱、名都加入到特权行列,尤其是官本位日益强化,向领导负责、为领导服务被当成官场乃至社会的铁律。“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辩甚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曲儿小腔儿大,说的正是某些习惯摆谱的官员。
国家领导人出行为了表示尊重和安全保卫,警车开道本无可厚非,可是其他官员东施效颦,都嗜好“肃静回避”的封建特权重口味,岂不把人民公仆和人民的距离越拉越远了?官员动辄“警车开道”,绝非小事,至少给现代政治文明带来三个危害:
其一,损害政府善政形象。虽没有回避的虎头牌和皂隶,却出现了凶悍的警员和“靠边、让开”等尖厉的警车语言。当官的和百姓之间仿佛隔了铜墙铁壁。“县门一尺情犹隔,况是君门隔紫寰。”小小的县官尚且如此威风八面,何况其他更大的官呢?其二,破坏公平和平等的原则,损害公共利益。城市道路是稀缺的一种公共资源,这种公共资源的有效利用有赖于平等的原则和良好的秩序。警车开道泛滥将直接违背公平的原则,蛮横地打乱既定的交通秩序。而公平和平等原则,更是公民社会的生命线。其三,助长特权思想和不正之风。媒体报道的警车为明星开道、为名人出院开道甚至某名人父亲出殡开道,都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公器私用,公器滥用,将公权力沦为特权的工具,从而根本扭曲了公权力的性质。某些名人借此炫耀,凭借他们公众影响力,更是严重污染青少年心灵,毒化了社会风气。韩寒在《谈革命》一文喟叹:“大部分国人眼中的自由……能自由的喧哗,自由的过马路,自由的吐痰,稍微有点社会关系的人,我可以自由的违章,自由的钻各种法律法规的漏洞,自由的胡作非为。”始作俑者,不就是诸如此类的特权者吗?
“警车开道”轮番上演特权街舞秀,其结果既使官员自毁形象,也让政府形象减分,更严重的是成为诱发官民之间矛盾的催化剂。应该给警车开道戴上“紧箍咒”了。当今社会已经进入21世纪,民主意识、平等思想日益深入人心,公民社会正在成长,特权思想和行为日益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警车开道”之所以引发网上炸锅,其实就是民众良知的觉醒,更是公民权利意识的觉醒。
执政为民,不在动听的政治口号,而在人民公仆是否真的成为人民公仆。善政的笔,握在人民公仆手上;而历史的笔,则毋庸置疑地握在人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