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男
中华大学行政管理学系研究生
城山三郎所撰写《官僚之夏》一书，为真人真事小说，并拍成电视剧，由高桥克实等演员主演，在亚马逊网路书店颇为畅销，占据排行榜长达四个月之久，更有被网友评为「最出色经济小说」的美誉，内容不仅描写官场权斗，更让我们了解二战后的日本，在满目疮痍之下，如何缔造高度经济成长。书中人物系以风越信吾为首的一群高阶文官，为了国家社稷福祉，坚持自己理想，在艰难环境下，不惜牺牲性命，为日本将来的经济发展擘划蓝图。
故事分成七章，主轴以国家利益为前提，深度探讨技术文官，如何坚持改革，不畏惧环境产生急遽变化，试图在逆风中提出政策主张，破除目标途径之障碍。过程中，有如《官场现形记》故事里的权谋与猜忌，反映着现实中的官场文化，且经过作者流畅文字的运用，对人物及情境细腻的描写，使读者不用多花脑筋便可轻易理解，体悟到官僚在面对国际情势不利条件下，如何群策群力，克尽事功，就如封面所言：「身为公务员，若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人民含泪入睡，哪里还需要政治与行政！」
战后日本，在昭和时代，断垣残壁、百废待举，国内诸多产业，未来发展受到局限，政府官员有认为应积极开放自由竞争市场，另亦有主张时机未到，所以应消极地慢慢开放自由市场；前者，系以玉木博文为首之「留洋派」，后者，则为故事主角风越信吾为首之「本土派」，两大阵营，其目的皆无非就是想挽救颓废低迷的日本经济，拯救那些濒临破产的中、小企业。在势不可挡的美国开放自由竞争市场的要求下，风越信吾委由下属牧顺三，草拟〈指定产业振兴法〉，主张通商贸易须以本土产业之保护与培育的政策为中心，另外，留洋派又称作国际通商派，恰如其名，认为应开放自由竞争，以通商贸易之政策为中心。〈指定产业振兴法案〉受到相关利益团体、产业界、金融界及同侪的冷对，风越与国会议员努力折冲，这群卯足全力、日以继夜的推动者，透过说明会、发表会、政策演练等，希望产生宣导作用，以获得支持，虽然结果并非所望，且在国会亦未受到重视，但其背后辛劳与敬业精神，则堪称公务员最佳典范。
〈指定产业振兴法案〉的主旨是：「适逢经济变革时期，为求迅速强化对外竞争，当须重新整顿产业，以达到生产规模合理化之功效。此一产业振兴基准，系由政府、产业界与金融界互相协调下订定。政令所指定下之产业，必须遵照此一振兴基准，致力于集中、合并、生产专门化等事务，而金融机关则须依循此一振兴基准提供资金；致于政府，亦须透过政府相关金融机构提供资金补助，同时推动课税减免措施。另外，关于振兴基准下之合并情事，皆不在〈独占禁止法〉适用范围内。」我人认为导致该法案失败的原因有四：
一、风越局长个人因素
川系风越局长得意门生，还包括牧顺三及庭野等人，他们共同提倡〈指定产业振兴法〉，而一项政策的倡导在整个过程中是非常重要，关系着未来政策是否能成功发展，尤其是领导者本身，纵使政策分析人员竭尽所能提供各项资讯与服务，倘若得不到该首长支持，政策就等同夭折，将很快消失于无形。在书中 川言道：「那种到处向人拜托的柔性进攻方式，依照风越个性，能做得到吗？」言中之意，即风越局长耿直的个性及硬脾气，若不设法改善，对整个法案将造成莫大负面影响，所以幕僚无不再三叮咛，出席政策说明会或是在跟国会议员从事政策宣导时，一定要注意礼貌，不要动怒，对于他人恶意攻击法案有争议的部份，也只能悄悄带过，不要有太大动作，以免造成对立，得不到支持。
二、未获利益团体支持
当时风越到处拜访各大领袖，包括内阁总理大臣、大藏大臣、内务大臣与各国会议员之时，就有党干部冷言：「没有赞助者的法律案，真是难得呢！这样的话，我才懒得搭理呢！」言下即是此种法案，引不起他的注意与兴趣；企业界的代表山冈董事长，也回应：「此项政策系一洞悉未来的好法案」，但随后补一句：「他所说的好，是指在野党随后取得政权，就可照本宣科实行这项有计画性的资金管制。」当时会场一片闹哄哄，也参杂压抑的笑声，山冈假装客气与风越握手，却突然绊了风越一脚，这是最为恶毒的表态方式。得不到媒体与老百姓的支持，在风越一场演说后的翌日，媒体即报导：「官与民不可能对等地相互协议，官一旦出马，势必会演变成官僚管制。」同时也报导利害关系人产业同业公会理事长的感想：「迄今为止，我们依然看不清楚〈振兴法〉的真正意图，倘若通产省是希望企业的大型化，那么先致力于〈独禁法〉的修正，如何？」
文中风越局长先是遇到国会的冷处理，使得法案无法顺利进入程序委员会；次则，山冈董事长的嘲笑与讽刺，直接打击着风越本身；最后，就是媒体断章取义、片面报导，除了使人民产生直接负面反应，而影响到政策未来走向。毕竟一项政策非行政机关单独推动即可竟事功，还要得透过人民及相关利益团体的配合，才能圆满达成目标。
三、同侪的牵制
包括权限之争，即内务省、大藏省及公平交易委员会，均表示对通产省所推出的法案是否越权感到反弹，且经过多次商议，亦未有让各方感到满意的结果，公平交易委员会表态：「关于振兴产业基准下之合并情事，皆不在〈独占禁止法〉适用范围内。」即公开明确表示反对〈指定产业振兴法〉；另外，则是同侪的反对。玉木博文与风越两人同期进入通产省，所以两人亦敌亦友，亦敌指的系在职位上与政策上的对立，当玉木为企业局长时，即表达对未来开放自由化市场推动与支持，正好与时任重工业局长的风越背道而驰；亦友则是指同侪关系，如书中所述，风越结婚之时，祝贺词是由玉木撰写与代表宣读，所以，两人关系匪浅。
一项政策成败，内部推动者是否能齐一心志，影响相当大，而书中政策推动者重工业局长风越与同隶属于通产省下的企业局长玉木，意识形态不同，最后结果，是走向失败的道路。从风越局长的表现、利益团体及同侪的牵制，透露出不利于〈指定产业振兴法〉通过的趋向，使法案的未来产生涟漪、增添变数。最后，大伙一起在副大臣室等候大臣从国会回来的消息，在环视众人脸庞、屏气凝神下，晚上十点不久，大臣宣布：「各位，相当遗憾，〈振兴法〉未经审议就成了废案。」果不其然，最后在国会没被排入议程，草草结束了这项提案。
文中最值得让人感动的，并非法案成功与否，而是技术官僚在折冲过程当中，奋力不懈与坚持岗位的精神。 川被称为「通产省殉职者」最具代表性，正如 川所言：「一旦坐上了某个职位，就必须把那职位当作自己葬身之地，每一个职位都是坟场！」就在一场矿灾中，时任矿业局长的 川，奋不顾身前往灾难现场指挥，不久，心脏疾病严重恶化，住院不到二十天，便与世长辞，这一天，正好距离他暴风雪前往灾难现场，恰巧整整过了一年。
回顾台湾一九八零年代「台湾钱淹脚没」的时代，与本书中所述日本经济起飞的历史背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技术文官，以李国鼎等人为代表。李国鼎先生曾担任我国财政及经济部长二职，主要功绩包括早期草拟〈奖励投资条例〉、推动加工出口区、协助制定〈科技发展方案〉、创设科学工业园区与促进国际合作等，推动台湾社会转化为资本主义社会与整体科技发展，是科技产业幕后重要推手，因而有「台湾科技教父」之美誉。时至今日，台湾在全球高度竞争环境下，科技产业能有所成，不得不归功于当时李先生的远见与努力，造就二十年后宝岛台湾的民生富裕与经济发展。
身为人民公仆，要有怀抱着为民服务的热忱与使命，「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生死于度外」，随时间推移至今，此种精神已慢慢不复在，人们只见新闻媒体对公器私用、恐龙法官、行政逾越与贪污官僚腐化恶习的负面报导。目前，人民面临物价上涨与通货膨胀的压力，生活苦哈哈，无为政府则闹哄哄。与一九八零年代台湾缔造经济奇迹的时代相对照，当前国家的愿景在哪里？年轻人的未来又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