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十一月份出版之后过几天,习近平就要接替胡锦涛出任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职位,究竟胡锦涛是否裸退,将军权交出来,尚待十八大揭晓。

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

像十年前胡锦涛初接党国最高职位时人们给他送上“胡温新政”的桂冠一样,现在又有人开始给习近平塑造改革形象。中共中央党校机关报《学习时报》七月二日发表一篇署名文章,称中国目前正处在“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意思是说,习近平正在这个大变局的当口接任大位,意义非同寻常。文章甚至敢於批评当前社会“道德体系崩溃,意识型态破产,没有建立一个能有效说服人的主流价值观;救火和维稳式外交缺乏大视野、大战略和具体思路,未能利用国际大变动带来的机遇,导致自身被动;政治改革和民主化推进不力,与还权於民的期望有相当大的距离.”这些批评显然是针对胡锦涛的执政弊端,可归纳为三点:

1、没有价值观,以致道德败坏,意识型态破产;

2、外交软弱,缺乏大视野;

3、没有推动民主化的政治改革.

文章接着又说,“改革不及时或不彻底,中共将失去民心。而改革的启动和推进必须有敢於担当、无私无畏的舵手、旗手杀出一条血路。不敢冒险,改革家就不叫改革家。”这些话说得倒有点豪气,似乎暗示习近平将成为一位无畏无私杀出血路的旗手。因为近年来习近平是中央党校校长,这篇文章被认为是替习近平造势之作。

一封悬疑信中的自我期许

无独有偶,九月底,网上传出一封据说是习近平在九月初“神隐”两星期时写的《致中央常委与元老的信》。信中表白,“我们作为中国这个大国的领导人,虽然不敢夸口真的谋万世万事,但是我们一定要有历史的使命感与未来的责任感,谋求中国人民子孙后代的福祉,谋求世界和平发展,谋求人类的生存繁衍幸福平安。”他甚至斗胆地说,“我们的党,不能保证也不要指望永远唱独角戏,也不能保证也不能指望永远执政。但是,我们只要抱定一个为国家民族根本利益服务的宗旨,抱定为国家民族不怕牺牲的精神,那么为了国家民族根本利益,我们党即使要下台,也会继续存在的,即使不存在了,也是为了国家民族利益做出正当正常的牺牲。国家民族利益至上,这不但是任何时候任何时代先哲贤人的志向呼号,也是共产党人从建党到革命到如今的理念信念与口号。如果我们共产党人不敢坚持甚至不敢亮出这样的理念信念,一切以自己这个党的利益,实际上是党员尤其是领导干部个人私利与生死存亡做第一位的时候,我们的党就从根本上丧失了建党创党革命到执政的合法性根基,也就或许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如果真的这样,我也就没有任何个人要求,党和人民也就对我没有任何期望了。”

他还在信中引用道教《西山群仙会真记》里几句至理名言:“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由此他引申说,“我们共产党是天下第一大党.我们要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要容忍甚至鼓励不同文化传统思想习俗和睦共处,尤其要容忍不同的意见与利益要求,要容忍并承认忠诚反对派。??要我们党的领导干部和党员是真正有为国为民服务甚至献身的理念志愿与素质.没有这样的理念志愿与素质??可以退党,最好不要加入,不要来领导和忽悠百姓。”

“我们共产党有容乃大??虚怀若谷??不能以某个领导人某个干部某个党员的鼻子口味来定香花毒草,甚至不能由我们政治局甚至党中央和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来决定。任何思想言论,特别是批评建议,不能动辄扣上反党制造动乱的帽子,特别是不能动辄抓捕关押。我们党历史上吃这样的苦头,害国害民害己,难道还不够吗?”

“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我们只要有这样的心态,国内的事情就好办,积累的问题与民怨,就可以纾解缓和。”

没有派系背景,没有“同党”

这封信的文笔有些累赘,是否真是习近平写的,很难下定论,但迄今未见有人加以否认.加之在此之前,习近平确曾约见党内民主派领军人物胡德平,引起某些元老不满,传说他曾自告引退,酿成高层大震荡,产生两星期“神隐”之谜,后来经乔石、李瑞环等元老从中劝解,始告平息。

依照习近平多年来从政的事蹟,以及他个人的性格和学养而论,他不像是一位能够开创历史新页的人物。他既没有戈巴乔夫的见识和境遇,更没有蒋经国的气魄和果断。但世事很难逆料,谁能料想得到缅甸军人头子吴盛登会释放昂山素姬,开启缅甸“审慎乐观”的民主;谁又能料想得到一向避谈政治的中国官方作协副主席莫言,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居然会发出释放刘晓波的呼声,使得官方和反莫人士都显得十分尴尬。

习近平是一位没有明确派系的人物。他既不是江派也不是团派;他的身份算是太子,但他不属於太子党里任何一派。或许正因为这个关系才被江泽民选中,且为各元老各派所接受。直到现在,我们还看不出谁是他的幕后靠山,谁是他的亲信,谁是他的智囊。新任的中央办公厅主任栗战书只是他昔日彼此邻县当官的老相识,谈不上至交或心腹。他本无大志却被推上大位。在目前传说中所知的所有可能的常委,没有一位是他的“同党”。因此他即使出任大位,在新的常委中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像这么一位左右没将士的统帅,能起甚么作用,实在很难说.

中央集权的解构产生“集体总统制”

中共现在的中央集权体制,是一个客观上在解构中的集权体制。这个体制已没有了政治强人成为集权的核心,变成集体领导制。在胡锦涛时期便出现胡鞍钢所说的“集体总统制”,也就是说九个总统各唱各的。於是才会出现周永康政法系统的独立王国,才会有温家宝鼓吹宪政民主的政治改革,而吴邦国则高唱不搞多党轮流执政、三权分立、联邦制、思想多元化和私有化的“五不搞”反调.十八大纵使将九常委缩减为七常委,也只不过是将“九人总统制”改为“七人总统制”,本质上没有变。在这样的体制下,纵使习近平有心改革,在“七人总统制”里能否得到支持,也大成问题.

关於新常委的人选,八月初召开的北戴河会议后传出的七人名单中有汪洋和俞正声,后来又传汪、俞被剔,改入刘云山和张高丽。最近又传十月黄金周假期再开第二次北戴河会议,将李源潮都剔除,让俞正声重返,据说李源潮过去曾同情“六四”,遭李鹏强烈反对。可见选择新常委主要是由江胡两派以及几位退休元老来决定,习近平在其中全不起作用。

在我看来,习近平本是一位平庸无理想的人,没有野心没有独特政治主张,但是屁股决定脑袋,既被推坐上大位,便不能不面对人民、国家和世界,在历史使命和社会前瞻中作出抉择,提出主张。连龙应台都会产生屁股决定脑袋的现象,习近平自然也会有产生这种现象的可能。如果他致中常委和元老的信是真的话,那末他在信中所表达的虽然粗糙,没有整套理论和纲领,但毕竟点到了党脱离人民、背叛建党初衷的要害,提出改革新意。照理,这种改革新意不应该在未登大位之前或初登大位之时就亮出来,这或许正足以说明习近平不是一位工心计、善於老谋深算的权术之辈,所以他才会有未上位便出现引退的“神隐”。

希望习近平向缅甸学习释放刘晓波

由於他约会胡德平,必定引起李鹏、宋平等保守派元老的顾忌,先将汪洋剔除,后将李源潮也剔除。汪洋在备选的常委名单中是最有改革精神的一位,他被温家宝看中,希望他入常后能对政改有所呼应,因为温家宝已经表明退而不休,准备继续在野替政改鼓吹。李源潮对“六四”学生有同情心,当年团中央机关报《中国青年报》在“六四”前能发出大批同情稿件据说同他的容忍有关.他又是常委备用名单中唯一去美国哈佛大学受过培训的.李鹏、宋平等保守派最担心在新常委中出现改革人物,如果他们今天已开始对习近平担心的话,那么更需要剷除会支持习近平改革的人当常委,使他孤掌难鸣.

依照目前十八大“集体总统制”的人事安排情况看来,实在令人心忧.凡是稍有改革精神的受到排斥,入选的多的是保守的,那末十八届新领导与十七届相比,又有甚么进步?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肯定的说,党内外有识之士众所盼望的宪政民主改革,并不会在这一届领导的手里发生。

习近平不是戈巴乔夫,也不是蒋经国,现在只希望他能学习登盛,千万不要胡规习随,尽快抛弃胡锦涛那套高压式的维隐政策,改变作风,“大其心,容天下之物”,容忍不同意见和不同利益要求,且让忠诚的反对派有存在的余地。若他真能有《会真记》所说的有容乃大之心,那末,他首先必须放松对传媒和网络的控制;其次,允许胡德平和延安儿女们这批有建设性的派系公开存在;第三,像登盛在缅甸所做的那样,释放“中国的昂山素姬”刘晓波。

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民看到新一届的集体领导确有释放善意、纾缓社会矛盾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