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张光斗先生治丧办公室6月22日发出的《讣告》称: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杰出的水利水电工程专家和工程教育家,中国水利水电事业的主要开拓者之一,两院院士,清华大学原副校长张光斗同志,于2013年6月21日13时42分在北京逝世,享年101岁。
中国科学院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主任陈国阶撰文“悼张念黄”,披露官方纪念张光斗新闻处理上的怪异现象,并揭秘张光斗和黄万里在三峡上的不同立场。
张光斗先生去世了,死者为大,除了悼念外,本无多的话可说。但网上公布张先生的死讯后,岀现了三大怪,不得不说。笫一怪,官方新华网、人民网都作了报导,这在情理之中。怪的是对于官方-直推崇的“水利泰斗”, 应是大张旗鼓、连续连载、长久悼念才对,不想很快就消失了。我沒记错的话,不到24小时两个官方网有关张光斗去世的报导就不见了。第二怪,对这位位高势大、官方无比器重的人去世,网上对其评价应是颂词如潮,悲痛不已,应该给予盖棺定论式的评功摆好才合常规;殊不知,网上压倒优势的评价是骂声不绝,鄙贬无情,声讨颇多(这或许就是官方提前屏蔽信息的原因!?)。第三怪,张先生去世本不关早已作古的黄万里的事,可网友们却不约而同的引岀黄先生来,并表达了对黄先生无限的哀思和怀念,对黄先生褒誉之声,称颂之情,不平之愤,溢于言表,与对张先生的评价形成尖锐、強烈对照。这是-种罕见的现象。
应该说,能在网上评论水利界、科技界人物的网友不会是一些无知无识之人,更不会是无理取闹之人,而应该是有见识、有思想、有文化、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按理说,张先生执教几十年,桃李滿天下,学子、学孙、曾学孙、N学孙定可组成水利大军师团,他们岀来为师父、师爷、师祖歌功颂德,定可垄断网评。不料,互不相识的网民却“英雄所见相同” 的褒黄贬张!是天意!还是人意?
说起张光斗和黄万里两人的人生道路和境遇,至今不能解释或不愿解释的怪事就更多。两人都是留学美国的老“海归” ,都是清华大学教授,并在同-院系里,年纪也差别不大。但命运却有天壤之别:一个在天上,-个在地下;-个是左派,-个是右派;一个是官方样榜,一个是钦定阶下囚;一个是水利界说-不二的人物,一个是喚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专政对象;一个是名利双收、-辈子吃香、风吹不动雨打不倒、红帽子戴入棺木的政治不倒翁;一个是名利双失、一辈子挨整、被“打翻在地再被踏上-只脚”、右派帽子戴到“古来稀” 的政治牺牲品。原因很简单:前者和决策者、领袖合拍,是三门峡工程的坚决执行者(这里只说是执行者还沒说他是积极推动者)、三峡工程的主建者、是领导信得过的依靠对象;而后者好提不同意见、反对上三门峡工程、对三峡工程也有异议、是领导讨厌的异已份子。这就决定着前者具有“铁打的江山” 的霸主地位,也就决定着后者的悲剧命运。
但是,我认为,真正的科学家应做到“真贞诤” ,即探求真理以真为本,反对掺假、造假、虚假、卖假;坚持对科学真理的笃信、忠贞,不为压力、利诱、迫害改理为谬、改真为假,不被人逼良为娼;坚持敢于对错误的决策、对不完善的规划、对存在问题的项目论证,忠言直谏,诤言直陈,只唯理不唯上。黄万里先生是科学“真贞诤” 的代表、典型和殉道者;张光斗先生怕没资格享受“真贞诤” 的评语吧!
我这人在社交人际交往上很内向,很“清高”,当然在名利场上也很失败。对张先生我敬而不近,尊而不卑,对其赫赫之位和权威从不高攀,也不为其摇旗吶喊、攀龙附凤;对黄先生虽抱同情之心也无相助之力、相帮之能,但绝不“落井下石” 。两位先生在世时我都沒有与他们直接联系过,与黄先生连见面都沒有,倒是与张先生有几次见面的机缘。我自信两位先生都知道我的名字,因为在三峡工程论证时我也是受监控的小人物。虽地位低、名份小、资格浅,但在论证敏感时期,小有风吹草动都会被及时发现,何况我既发表有文章,又曾在北京当着当时水利部的部长、付部长、三峡工程论证领导小组成员汇报过我们课题研究的成果和结论。张先生是在坐的。对张先生印象最深的-次是在北京友谊宾馆讨论《三峡水利枢纽环境影响报告书》时,我们中国科学院的几个主要执笔人拟请张光斗教授抽空就几个分歧较大的问题交換一下意见,不想我们扑了-鼻子灰:张先生很坚决地说,科学院的人他不见。我当时很吃惊,一个中国科学院院士不与科学院的人交換意见,可见其水利部门观点、三峡工程上马不容讨论的立场是多么坚定!我当时还很天真地认为我们之间只是不同学术观点之争,不曾想到背后深层次的政治因素。至今我也不明白:既然是政治工程就明说好了,政治笫一、政治压倒一切,对我们这些从“文化大革命”过来的人来说,都很好理解、很能理解、很会理解,我们也就不必费心去研究、去提意见了。为什么不明说呢?我们这些书呆子真是不懂政治呀!不过对张先生对我们的拒见,我还是要说,-个大学者胸怀不是大“斗” ,而是鸡肠小“肚” 。这或许是他对三峡工程太执着的缘故吧。现在三峡工程建成了,张先生,你放心上天堂吧!要是岀了什么问题,会找地獄里的黄先生算账的!
如果说,在三门峡工程论证时,工程的危害尚未露馅的时候对反对者黄万里先生问“罪” ,似乎还有点歪理可言,令人不解的是,三门峡工程被实践证明是破坏性工程之后,不仅不给黄先生评功、平反,反而迫害更甚。而三门峡工程的拥戴者不仅不被问责反而-路高歌,官运腾达,官越做越大,位越来越高,权越来越重。“可怜天下学者书呆心”,你在为国出力,为民谋利,为科学坚持,但你沒有政治后台,没有讨好上方的本事,不会迎合官意,实践证明你正确又有什么用?黄万里先生死后连正式给他岀本文集都不行,只能由学生们捐款、编印、内部发行!真是无话可说呀!
更奇怪的现象是官方评价与民众评价形成两极:官方是抑黄扬张,民众是批张赞黄;官方是颂张压黄,民众是贬张褒黄。其实肯定张光斗、为其贡献记功嘉赏也没有什么不可,但为什么就不愿给黄万里先生说句公道话?为什么对其追求真理的精神就不赞许?对其在我国水利史上的功勲就不加以肯定?对几十年来黄万里先生受到的心身摧残,为什么就不道歉,不表示点悔悟?就不说黄万里是著名民主人士的后代,就算是普通民众、无党派人士也应该是被“肝胆相照” 、被“代表”、 被“科学” 的人之-。不能正确对待决策论证中各方的意见,不能公正对待参与论证中的各类意见贡献者,就谈不上科学发展、社会进步、政治清明。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程序化,决策让公众参与,说了多年了,何时能言行-致?拭目以待!
陈国阶2013,07,02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