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百度上搜索“文化大革命”，得到的结果居然是“抱歉，没有找到与‘文化大革命’相关的网页。”今晚又看了一下，反馈信息变成了“您输入的关键词可能涉及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的内容。”而用google.com得到的是2，150，000个结果，搜索“Cultural Revolution”，居然有58，200，000个。我记得百度的广告词是“百度更懂中文”，很遗憾，实验证明，中国人的历史，原来是洋人更懂一些。
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中国人在自己的历史里挣扎浮沉，个中滋味不是隔岸观火的洋人们体会得到的。他们是感同，我们却是身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无意谴责百度，因为大家生活在一样的游戏规则里面，不闭嘴，就出局。
让我们再做一个试验。打开百度，输入“文化大革命”，然后在中间加一条反斜线“/”。你看到了什么？
百度一下，找到相关网页约2，020，000篇，用时0.148秒。
我的一位美国留学生朋友要求我给他讲授中文标点的用法，因为他搞不懂那些敏感词汇中间夹杂的一堆乱码是什么意思——或许他连什么是敏感词都搞不清楚。我只能给他一个家丑不可外扬式的苦笑。为了我们在网络上的发言不被屏蔽掉，为了那些“敏感词”不至于从汉语中完全消亡，我们不得不在汉语中插进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洋文。
乔治·奥维尔在1948年写的《1984》里，赛麦对温斯顿说了这样一段话。在今天看来，实在是对我们的莫大讽刺。
“消灭词汇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最大的浪费在于动词和形容词，但是也有好几百个名词也可以不要。……你不理解消灭词汇的妙处。你难道不知道新话是世界上唯一的词汇量逐年减少的语言？……你难道不明白，新话的全部目的是要缩小思想的范围？最后我们要使得大家在实际上不可能犯任何思想罪，因为将来没有词汇可以表达。凡是有必要使用的概念，都只有一个词来表达，意义受到严格限制，一切附带含意都被消除忘掉。在十一版中，我们距离这一目标已经不远了。但这一过程在你我死后还需要长期继续下去。词汇逐年减少，意识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小。……连自由的概念也被取消了，你怎么还能喊‘自由即奴役’的口号？”
任何一个民族都习惯用自己的母语思考，我们古老的汉语所承载的东西就更加沉重——每一个词汇都与一段历史血肉相连，每一段历史都通过一个词汇代代相传。如果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那么阉割汉语就意味着卖国。
有人说网络是我们的麦克风。是的，网络使我们的声音传得更远，但是那个麦克风并不属于我们，网民之上还有DJ在。他们只要轻轻按下宣传机器上的几个键，我们就永远唱不出低音，只能唱一唱和谐的高调。回忆一下在博客（Blog）在中国开始流行时多少人对它心怀期望，可是过不了多久，我们发现有的文章被自动过滤掉，有的留言被不明不白地删除。
我们无法指责那些网站的管理者们，因为他们没有义务为我们的自由买单。我们只有对自己舌头的私有产权，然而这还远远不够。我们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麦克风，一个没有安装过滤系统的私有网络空间，才能站在自己的地盘里用纯净的汉语向世界言说。
《新约》里耶稣说，“你们要晓得真理，真理必使你们得自由（And ye shall know the truth， and the truth shall make you free.John 8.36）。”而我更喜欢把truth翻译成“真实”——
不是因为自由才有真实，而是因为勇敢地说出真实，我们才能获得自由；等到我们不必再用乱码掩饰我们的思想，就是我们的汉语新生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