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评估毛泽东一文【1】的最后提了几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大陆华人对毛泽东评价偏差（真实）这么大？这是否与中国的历史文化有关？这些是否对将来的中国民主转型和民主机制的建立有影响？这篇文章对这些问题作个初步探讨。
 
近代世界上的暴君中比毛泽东更残暴的不多。希特勒虽然残暴但是他促进了德国工业发展减少了失业，使德国从大萧条的阴影中走出。柬埔寨波尔伯特杀人按人口比例来看比毛泽东多，对政治经济毁坏比中国三年饥荒和文革大。但是波尔伯特是毛泽东的忠实学生，阶级斗争是从毛泽东那里学来的。如果毛泽东有波尔伯特那样的条件，有可能比波尔伯特更残暴。斯大林与毛泽东各有千秋。斯大林只要怀疑上某个人，那个人就会被杀掉、消失、或流放。毛泽东则用软刀子以各种诡计折磨你，甚至表面上讲好话，背后捅刀子（例如刘少奇，庐山会议时的彭德怀）。伊拉克的萨达姆在社会复兴党中央开会明白展示残暴恐吓，一个一个点名，稍有不对立刻抓出去枪杀。注意伊拉克社会复兴党是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泛阿拉伯主义的混合产物。其他二十世纪暴君们，都已被唾弃，为什么毛泽东是一枝独秀，中国官方还供他？我现在探讨这个怪现象的原因。
 
不少大陆华人称毛泽东为毛太祖，也就是说现在的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代皇朝，毛泽东是开国皇帝。这样讲我常常觉得不舒服，因为这把中国看成封建帝国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中国大陆还是封建帝国。著名世界史巨匠William McNeill的名著《西方的崛起》一书对中国二千多年以来政治理论和政治历史有个简述。书中226-227页有下面几段：
 
“在中国占主导地位，直到1911年满清王朝被推翻，的政治理论大概起源于周朝。按照这个理论，天把权力委托给政治上掌权的人。但像它的神秘地授予一样这权力也可能会同样神秘地被收回。这个信念有下面两个重要推论。首先，因为天包含了所有土地，上天指定的皇帝当然也是普世皇朝。这样的概念即所有人，华人和蛮人，都应尊敬同一个“天子”成为所有后来中国政治理论的基本信条。这意味着中国如果分裂在道义和政治上属于不正常。这种思维框架极大地促使了后来历届皇朝巩固权力并使中国经常统一，这不是仅凭赤裸的军事力量所能达到的。另一方面，相信中国皇帝的唯一优越地位虽然对中国周边蛮人有效，但是这使以后与更文明更强大的外国统治者打交道时复杂。 
 
“这个政治理论的第二个推论是皇帝作为天的指定人，要保持他的位置必须遵从天意。历代中国思想家花费大力气解释什么是天意，因这对统治者来说至关重要。通常来说，他们的结论是华丽地实行献祭和其他仪式会取悦于天。但好的道德行为和好的政府也取悦于天。皇帝在这两方面有一方面不对可能会对国家带来灾难：水灾，饥荒，或瘟疫。在极端的情形，天甚至可能收回它的授权，彻底推翻这个皇朝。 
 
“这样的政府理论，虽可以给篡权和叛乱提供理由，但也限制征服者赤裸的军事力量。甚至公元前771年以后，中央政权实际已消失，这个理论作为理想仍持久不衰。这个理论后来被孔子加强以后，巩固同时限制中国历史上各代皇帝的权力。【2】” 
 
注意McNeill用了神秘地授予，神秘地被收回。主要这里是指没有一种程序或办法来判断天意属于哪一人或哪一派。中国传统政治理论的模糊性是它有长久生命力的因素之一，也是中国胜者王败者寇深入人心的原因之一。 
 
McNeill《西方的崛起》的781页上有这样一段：
 
“中国的发展从太平天国暴动开始（1850）到共产党控制的建立（1949）大部分相似于过去的朝代更新。许多遥远的附属国脱离满清帝国，而一系列的内部叛乱和持续的外国侵略震撼中国本土。这一切与以前极其相近。而中共政权自1949年以来的外交政策，重新申明中国在外延区域例如西藏，朝鲜，越南的影响，也效仿熟悉的前帝国方式。
 
“更近一步，共产主义的党和政府的级别结构接近于复制儒教的学者和官员的级别结构。这种结构的相似甚至到它们在权力实行上的相互解释穿插。实际上，出现在 欧洲1917年来在马克思主义和纳粹主义旗帜下的专制国家社会主义表现出与传统中国官僚的实行，原理，和偏见有显著亲近性。对好的儒家，忠诚的共产党人， 和献身的纳粹党人来说，他们有下面的共同性：实行把广泛任意的权力交给受过教育的经过特出挑选的精英，用国家权力为多数人的福利和为此甚至不惜用严厉的镇压，和对以下各种邪恶的偏见，奸商，外国人，宗教迷信【2】。”
 
所以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本质上与以前的帝国相似，还不是现代国家。
 
回到文章开头的几个问题。（1）很多人对毛泽东有好评的根源是历史文化。中国许多民众没有现代政治知识。他们会认为既然中共打败了蒋介石国民党，毛泽东也就成了当然的帝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根据上面的儒教理论，“天意”选择毛泽东为王。（2）有一些人虽然在毛搞的许多运动中受了苦，但是这些人被洗脑洗的干净，反而为暴君开脱，aka （也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3）十六世纪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首先提出统治者必须得到被统治者的同意，这样的统治才合法。注意合法这个词。（4）中共的红二代仍旧供养毛泽东的牌子大概是怕政权失去合法性。没有马克思主义做招牌，那中共以什么意识形态掌权呢？有些被毛泽东整过的中共老一辈革命家的后代（习近平，刘源等）仍然持毛的旗帜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权力，为了政权的稳定。
 
最近尊毛活动使我反思。我以前认为中国的民主转型不会太难。我的推理是依照文明划分。伊斯兰文明圈非常难以民主化。儒教文明圈不是太难。韩国、台湾等都已经成功民主化了。中国大陆属于儒教文明圈，似乎应该不是太难。但是，我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台湾、韩国都是从专制政权转变为民主政权的。台湾、韩国的专制政权虽然不民主但还不是控制民众生活的每一方面的极权政权。毛时代的中国是极权社会。储安平说过一句话：“国民党手上，民主是多少的问题；共产党手上，民主是有无的问题”。更多分析参考【3】。从极权政权转变到民主要比从专制政权转变到民主更难一些。需要消除马克思主义的毒素，才有可能转变成自由民主国家。现在大陆中国是后极权社会，专制社会，或寡头政治。我以前太乐观了，中国的民主转型还需要很多研讨。
 
注释：
【1】【华夏文摘】韩家亮: 应该怎样评估政治领袖 — 兼论毛泽东其人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8509 
【2】韩家亮：民主与中华文明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28667
【3】韩家亮：法西斯、共产党、和儒教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2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