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第11届独立影像展遭叫停后,栗宪庭被带到派出所问话。
 
 
 

8月23日,北京第11届独立影像展遭到比往年更残酷的打压,不仅影展活动被叫停,主办方栗宪庭电影基金会办公室还遭到洗劫式查抄,由通州区政法委书记带队的联合执法大队将基金会的档案、影片和账本等资料强行拉走,据负责人王宏伟介绍,共抄走影片1552部,电脑10多台,基金会收藏近十年的宝贵资料被扫荡一空。来访的外国媒体人也遭到野蛮对待,一位中国导演被打,主办方两位负责人栗宪庭王宏伟还被带到宋庄派出所做笔录,在近百位艺术家和公民的现场声援后,两人两个多小时后才被释放。

栗宪庭电影基金会是一家以个人工作室名义开展电影展览与交流的民间公益平台,建立十来年,依赖艺术界内外的个人捐助而生存,在民间和独立艺术界有良好的声誉,由其主办的影像展从第一届开始就被官方严加防范,步履蹒跚走到今天。相比前几届影展,此次独立影展遭到的打压可谓残酷之极.去年,第十届独立影展在被叫停的时候尚能到北京之外成功举办,而此次,不仅不允许在北京办,举办方在河北燕郊异地进行的愿望也落空,燕郊承办酒店被官方要求不得接待影展,直到主办方办公室被查抄,负责人被拘。如此的严酷可看出大陆对独立艺术的打压开始升级,显示当局有将独立影展彻底扼杀掉的凶狠决心,这是新极权不给独立艺术任何生长空间的病态反应。

大陆独立艺术自文革以来,由星星美展肇始,历经85新潮,89艺术大展,在1980年代应和当时的思想启蒙运动,一路跌跌撞撞,不乏精彩。在1990年代的波普、艳俗等思潮和行为艺术的开路下,伴随着当代艺术市场的兴起,独立艺术开始逐步获得自己的艰难生长空间,尤其是独立影像在1990年代后期的异军突起,让人看到后极权语境下大陆独立艺术的勃勃生机,独立影像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迅速进入发展的快速道,产生了一大批傑出的创作者如胡杰、艾晓明、艾未未、徐辛、王我、朱日坤、赵亮、老虎庙等人。由於独立影像对当下现实的高度介入和对历史真实的执着探寻,使得它一直面临着官方的打压。在这个视觉传播越来越凸显的时代,独立影像的病毒式传播能量相较於其它方式能获得更大的空间,这也是官方对独立影像为代表的独立艺术越来越警惕的原因。独立导演们常常依赖很少的体制外资金,在艰难的情况下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作品,作品也常常只能在网络或地下传播,影展活动被取缔已成为家常便饭。在大陆,本应是常态的艺术自由传播早已成为非常态,而被当局查封则成为常态.

在被称为当代艺术风向标的北京宋庄,栗宪庭电影基金会一直在努力开拓独立影像的空间,栗宪庭先生依託其“当代艺术教父”的社会声望,一直试图和官方保持良性互动的狭窄空间,力求在逼仄的文化空间内获得独立艺术的喘息,为争取艺术家的创作自由和表达自由构建可能的平台。然而近年来随着新极权文化策略的强势出击,他本人主导的可称为“中间道路”的独立艺术发展模式遭到了釜底抽薪式的打击。在新极权的文化主宰眼中,无论你具有多大的圈内影响力或者动员力,只要你坚持和新极权意识形态相背离的独立文化,都是必须予以剿灭的异己分子,新极权不再允许任何所谓的互动可能。

据独立艺术研究者邝老五的统计,近几年来,有30多位独立艺术家因为创作行为艺术和批判性作品,遭到当局拘捕和判刑,其中人权艺术家华涌、邝老五、追魂等人更是经历过两次以上的拘捕,大陆独立艺术空间的被吞噬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程度。

尽管已经如此恶化,大陆独立艺术的民间抗争却从未停止。某种程度而言,在专制制度下,独立艺术内在的包含了反抗,先天内涵了政治批判性。大陆独立艺术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伴随着抗争,称得上是一路抗争,从未停息。无论是极权、后极权还是如今的新极权,独立艺术一直遵循自己的逻辑在进行“内部起义”,同时也在当下的语境中利用新媒体工具获得广泛的道义声援和“跨界联合”。

23日下午,在得知影展被查封的消息后,我迅速赶到宋庄声援,在和几位艺术家见面后,就收到了友人、法律活动家赵国君发起并执笔的《关於宋庄独立影像展被叫停一事的法律呼籲书》,我迅速通过微信展开帮忙联署,两个小时内就收到包括唯色、变态辣椒等几十位知名作家、艺术家的联署,该联署同时也得到了多位着名法学家如贺卫方、张千帆等人的第一时间响应,法律界、公共知识界和舆论界的跨界声援和道义呼籲一时发酵为当天社交媒体上的公共话题,也一举改变了独立艺术过去在圈子里“内部起义”的独自作战的孤单局面。

而当局也开始迅速屏蔽社交媒体上关於此次影展被封的消息,几百位公民联署的法律呼籲书多次遭到网页删除,官方反应的速度和层级显示这次独立影像展事件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拘囿於独立艺术圈内的抗争性事件,而是成了当晚重受关注的公共性事件。

23晚八点左右,栗宪庭和王宏伟两人被带到宋庄派出所的消息在微博和微信上被迅速扩散,在着名作家章诒和等大V的密切关注和转发下,影展被查封的悲情再次发酵。看到消息后,我和几位艺术家决定到现场声援。我们决定以送矿泉水的名义去探望他俩.当夜,近百位艺术家和公民的现场围观声援激动人心,我们的声援图片在社交媒体上广为传播,形成了当天事件的又一波高潮,两个小时候后,栗宪庭和王宏伟被释放。

结束围观声援后我夜不能寐,写下了如下的文字,以记录和总结此次围观抗争:

一、媒体人张淼买的蜡烛发挥了巨大作用,在黑暗中集体点亮周围不仅是行为艺术,也是一种抗争仪式和力量彰显,可见围观需要有智慧的人参加。当大家举着蜡烛静静的站立在派出所门口时,这种沉默的集体抗争会让对方感到莫大的压力,这种力量在黑暗中也显得特别感人,栗宪庭先生在被释放出来时时面对数十个蜡烛,他流泪了。蜡烛成为抗争道具符号,同时也是抗争语言。

二、我们五六人第一批到达时现场一片沉寂,可随着我们不断发微信、微博进行实况直播,附近的艺术家朋友陆续而至,社交媒体的动员能力非同凡响,一个多小时后现场就聚集了近百位声援者,我们的声援也影响了路人围观,在等待过程中,艺术家自发做了几次艺术行为,如集体举蜡烛合影并齐声喊“不停”口号,艺术的表达抗议.在漫长的围观间隙,需要类似不时的小动作或小剧目来凝聚士气和形成共振,不仅可以激发活力消解等候的无聊,防止围观者自行离散,同时也可以克服初次围观者的内心恐惧,使围观团队更具有战斗力。

三、围观一般为自发性道义聚集,成员中会产生熟人网络,活跃人物会临时起到召集人和组织者作用,在去中心化的临时聚集中,活跃人物常常要扮演围观策略和行动路径的“关键先生”,诉求不能过激,也不能过软,必须懂得进退。

艺术家追魂在参与此次围观声援时说:“过去我们艺术家总是被警察围观,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围观警察。”释放出来的栗宪庭也表达了艺术自由需要大家共同争取和努力的心声。如同大陆所有的公共活动,独立艺术要想获得自由的空间,除了抗争别无它法。尤其是在当下的新极权语境中,几乎面临绝境的大陆独立艺术,只有坚持不断的抗争,才能获得自救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