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但是实在太经典了，所以值得我们一再玩味和思考：

1967年，美国加州一所高中，历史教师Ron Jones为了让学生们明白什麽叫法西斯主义，搞了一场教学实验。他提出铿锵有力的口号，“纪律铸造力量”丶“团结铸造力量”和“行动铸造力量”，用严苛的规条束缚学生，向他们灌输集体主义，要求他们绝对服从，遵守纪律。令人惊讶的是，学生们非常顺从，步调一致地投入其中。他们精神抖擞，穿上制服，做课间操，互相监督，很快凝聚成一个新的团体。他们给这个团体命名为“浪潮”，还设计了一个标志性的动作：手臂从右往左，划出一个波浪状的曲线。学生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像纳粹分子，他们发传单，印贴纸，拉拢新的成员。只用五天时间，这个班就由20人变成了200人。最後，Jones在学校大礼堂召开了一次大会，放映了一部第三帝国的影片：整齐划一的制服和手势，集体狂热的崇拜和叫嚣。学生们面面相觑，羞愧不已，没想到自己这麽轻易就被操纵了，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冲锋队员。

这个故事可以有很多解读，但是其中一条最重要，那就是：人，很容易着迷与集体的力量。这个道理也很简单，第一，作为个人，对外在的世界我们往往感到孤独无力，但是在集体中我们会找到强大的感觉和满足；第二，在集体中没有什麽个人责任可言，有问题也是大家的问题，於是个人可以得到很大的自由，尤其是犯错误的自由，甚至是犯罪的自由。这种自由是对人性的一种解放，因为在我们的人性中，还是有一部分是黑暗的，我们只是靠着社会规范来压抑它，一旦借助集体的力量释放出来这种黑暗的人性，那种感觉也蛮爽的。这就是法西斯主义吸引人的地方：混在人群中挥洒自己内心的恶，还不用承担责任。

美好的事物吸引人，邪恶的事物也吸引人，背後的机制都在於人性，因为人性中就是有善和恶的存在。因此，既然人性不灭，那麽有两件事情也是永远有可能的：第一就是人类的进步。因为人性中有善良的部分，有自然的追求自由的部分，有天生的同情心的存在，所以社会的进步是不可阻挡的；但是另一方面，法西斯主义这样的人类社会的退步，也永远都是有可能的，因为如上所述，人性中也有恶的部分，一旦社会发展出现某种程度的畸形演化，为人性的恶创造了条件，那种恶的宣泄也是不可阻挡的。这个道理告诉我们的是：永远要对人类的进步保持信心，但是也要永远对人类的退步保持警惕心。

最近跟一些朋友讨论到习近平以後的中国会不会再现“文革”这样的悲剧，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不可能，这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乐观。美国加州那所高中的历史课上发生的事情，大家耳熟能详，但是却很容易忽视和遗忘。在已经具备相当的民主制度的基础上的美国社会，青少年都会被法西斯主义的仪式所激动，在中国这样具有悠久的集体主义和个人崇拜的基础的社会，为甚麽就不可能再现法西斯主义的热情呢？

当然，法西斯主义不一定永远以同样的形式再现，但是如果我们了解到法西斯主义其实是很诱人的，那麽，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放松对它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