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至17日,我和徐辉、林子同赴郑州,
与众多中原朋友畅开心扉真诚晤谈, 度过了颇有收获令人难忘的三天时光。 这次中原之行,乃徐辉兄一手促成。几年前,他就对我说,
应当与中国的毛派人士直接见见面;当然,张宏良、 孔庆东几位就免了。今年七月,他路过北京时与我当面约定, 九月中旬去一次郑州。我从鸭绿江畔返京不久, 他就与河南的袁庾华先生和邵晟东先生取得联系, 商议敲定了我们的访友日程。 对我来说,我乐意作郑州之行还有另外两个动因。
一是想亲身经历和体验“郑州思想沙龙”所举办的活动。
郑州思想沙龙已然历经 20个春秋,是中国民间左右派人物能够共处一室, 亮明各自观点却不反目成仇的思想交流平台。应当说, 中原朋友能做到这一点,的确难能可贵。人们通常见得多的是, 微信群中若观点相左、口味相异,很快就会冒出恶语相加的陋习; 接着出现的,就会是司空见惯的事:或深潜不语,或退出、 或被踢出相应的微信群。即便是具有相同价值观的人, 本来开心地聚在一起喝茶或吃饭,却因一言不合导致相互指责、 甚至有人愤而离席的事,也并非罕见。在有些自由派团体中, 我每每能亲眼目睹这样的一幕:双方过招不过三个回合, 就会由平心静气突变为挖苦讥讽,进而是不断升温的人身攻击, 最后双方都恨得牙根痒痒的,同时宣布“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海外的《独立评论》网站上, 我常常读到闪耀真知灼见的随感随笔, 也天天见到充满火药味的互殴互掐。 再拿我加入的一个自然科学联谊会来说, 也有人郑重其事地正式宣示:不赞同我见解的人,恕不欢迎到场; 若不请自来,则不提供相应资助。此外, 还出现两人因观点不合就拒绝同场与会、最后形同陌路的事。 中原大地上的郑州思想沙龙,为什么就能越坡过坎坚持下来? 我很想探明这一点。 二是看望神交已久的巾帼志士刘真和陈卫。20来年前,
就有人向我介绍过殷之声、刘真伉俪;后来他们的大女儿殷越来京, 我曾和她见过面。 1976年,24岁的刘真就参与了波澜壮阔的四五运动。
在伟大的八九民运中,又有她活跃、勇毅的身影。近年来, 2011年12月她汇编的《周末分享》,总会准时出现在我的邮箱中。于世文、 陈卫夫妇,则是坚守信念、矢志践行的八九一代。 ,他俩成功举办首届“中原论道”文化论坛。 2013年清明节,他俩组织了在河北正定县举行的六四死难者公祭活动。 2014年大年初三,他俩又在河南滑县主持了赵紫阳、 2014年5、6月中,于世文、胡耀邦和六四死难者祭奠仪式。 陈卫等郑州十君子被当局抓捕关押。至今,于世文这位公民化君子, 仍被当局“依法”羁押,并面临被起诉问罪的“法律惩处”。 中原访友第一站,是到邵晟东先生家中作客。9月15号,
徐辉兄早早从厦门飞到郑州,先期抵达邵宅。 20年前,我和林子则乘坐高铁从北京赶去。说来也巧, 用电动车将我俩从燕庄地铁站送到经二路省委家属院的, 是晟东先生的多年好友刘金洋;约 他和袁庾华曾造访过我在首师大的家。小刘告诉我, 他至今清楚记得,当年他俩去我家时,楼下和楼道里, 都有便衣在值岗。 我们三人与晟东先生虽是初次谋面,但却一见如故。
徐辉兄在厦门大学当了多年教授、博导,遇上博览群书、 萃取精华的晟东先生,自是相谈甚欢。立志并倡导做一位有爱心、 有良心的知识分子的林子,从晟东先生身上看到了真切的希望。 而我,则直言相问于晟东先生:可曾邀刘真一聚? 又可曾邀陈卫一聚?晟东先生欣然答道:已经通知刘真和陈卫, 明天下午三点在这里相聚。 还通知了另外的自由派朋友和一些毛派人士。我笑着说:这样甚好! 中午的便餐,是热心好客的晟东夫人下厨一手操办的,荤素搭配, 干稀兼备,很有河南风味。 15号晚上,郑州朋友罗自新应我之邀,
来到经三路上的梧桐树酒店,与我们共进晚餐。 小罗是一位地质高级工程师,但却十分关注人文、关注社会、 关注天下事。席间,我边品尝小罗点的清淡可口的信阳炖菜, 边向他推介郑州思想沙龙, 请他挤出时间和我们一起出席明天的活动。小罗告辞后, 我们三人回房,打开晟东先生给我们的《回顾与展望—— 郑州思想沙龙十五周年座谈会纪实》,在灯下仔细研读。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朴实无华,言真辞切, 帮助我们在较短的时间里, 就对郑州思想沙龙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和靠谱的认知。 16号上午,晟东先生依约前来我们下榻的酒店,
我们三人就各自最为关切的问题与他进行交流和探讨。 我最关切的问题,是他们如何做到圈子长期不散、沙龙不乏后劲。 经过务实聚焦的沟通,我觉得自己找到了三条原因。第一、 是他们真正践行了人权理念,不打折扣地维护人格尊严、 尊重言论自由。而不是嘴上说能做到, 事实上却自觉不自觉地动辄逾越红线。第二、是他们, 尤其是沙龙的中坚人物、灵魂人物, 不仅有自信有能力恰当表述好自己的见解, 而且有自信有能力在换位思考下,对不同甚至完全对立的观点, 有确切的理解和到位的解读。第三、当观点不同导致别扭、 不快和冲突发生时,沙龙的中坚人物不仅有自信,而且肯花心血、 时间和精力去寻求化解之道,而不是坐视不管、任其恶化, 或束手无策、甩手了事,并以“话不投机半句多” 之古训来为自己辩护。 16号下午三点正,出席沙龙活动的朋友,
除一位因有特殊缘故略为晚到外,其余各位全都如约到齐。 1、每位朋友都遵守了发言时限的规定,晟东先生安排我、徐辉和林子首先作自我介绍。之后, 我们便聚精会神聆听中原朋友的发言,而徐辉兄更是不辞辛劳, 全程做了认真的笔录。在三个多小时有序高效的思想交流中, 以下四点令我印象深刻: 及未经主持人允许不得随意插话之规定。 2、每位言说者都做到了观点鲜明、表述精要。 3、自由派朋友对普世价值的真诚信守和深度领悟,让我刮目相看, 4、到场的毛派人士有教养有风度,能心平气和、心生赞叹。 面带微笑听取不同的乃至根本对立的见解;更为重要的是, 他们一点没有《历史的先声》所揭示的心怀鬼胎和刻意蒙人, 而是将自己的基本主张和方针对策向社会、向论敌坦诚交底, 和盘托出。 当天晚上,我们和晟东先生夫妇、刘真、陈卫、史宗伟、
王学东等郑州朋友随意小酌,再诉心声。 得益于醇厚的杜康酒之助力,大家聊得十分放松、自如, 在爽爽地分享思想成果的同时,更添一份亲切的同道情谊。 17号上午,我们又通过袁庾华先生(他本人当时在新疆,
一时赶不回来)特意邀请两位毛派人士来酒店, 与我们作进一步交流。在这里,我必须破例点赞一下自己—— 我居然做到了和其他四位那样,既本色地率真直言, 又丝毫无金刚怒目之状。甚至,我还微笑着对毛派人士说:“ 看来我们与你们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那就是:不仅反贪官, 而且反皇帝;不仅反皇帝,而且反制度。”他们也笑着回应说:“ 的确如此。” 这次中原之行,我带去了自己的《点燃良知的烛光》一书;
自由派朋友向我们赠送了他们的大著和好文; 2月6日定稿毛派人士也给我们留下了两份重量级资料:一份是今年 的《中国毛派共产主义者洛阳会议纪要》,另一份是 今年7月20日修订的《关于中国社会各阶级现状的初步分析》。实话实说, 我回到北京家中后,首先花心力好好研读的,是毛派的两份“ 历史性文献”。而且,我特别想在本文的结尾部分, 简要地写下我的两点阅读心得。 第一点心得是,我清楚地看到,毛派尖锐地指出:在当代中国,
国有制就是官有制,工人阶级就是无产阶级。无疑, :在毛时代,这一观点与自由派的观点完全一致。但毛派同时言之凿凿地认定: 在毛时代,国有制就不是官有制,而是全民所有制, 因而工人阶级不是无产阶级。显然, 这一观点与自由派的观点大相径庭。自由派认为 所谓“全民所有制”同样是官有制、权有制,只要是无权者, 就没有生产资料所有权。 第二点心得是,我同样清楚地看到,毛派一针见血地判定:
在当代中国,工农劳动群众根本不是《宪法》上写的那样, 是国家的主人,而是“社会底层的奴隶”。无疑, 这一观点与自由派的观点高度契合。但毛派同时不容分辩地认定: 在毛时代,工农劳动群众就是国家的主人。显然, 这一观点与自由派的观点完全相悖。自由派认为:在毛时代, 工农劳动群众只有“听党话、跟党走”的份, 哪有可能摆什么当家作主的谱?例如, 对官家的主张惟命是从的申纪兰们,她们是国家的主人吗?又如, 我在毛时代当过农民,也当过工人, 我的日子是比政治贱民要强不少,但是, 我与国家的主人可没半毛钱关系。说真的,毛时代的普通民众, 不要说奢谈当什么国家的主人,就连当个享有基本人权的公民, 都如痴人说梦,完全找不到北。 毋庸讳言,自由派与毛派的上述分歧,清楚、明确、重大、深刻。
我想,我会向徐辉兄提议,不久之后我们再作一次中原之行, 其主旨是与毛派人士再次面对面坐下来,针对上述两大基本分歧, 开诚布公进行思想交锋。顺便,也可再次挑战一下自我:在良知、 史识和学养将经受严峻考验的动真格的争鸣和论战中, 真能自然地脸带微笑、不失公民精神和君子风范吗? 2015年9月26日 于
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