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张越因涉嫌严重违纪落马，然而舆论的目光大多投向了一个叫“郭文贵”的人。

看上去有点“不科学”。按理说，张越是河北省第四个落马的省级常委，又一个“塌方式腐败”省份的出现完全可以让媒体讨论一阵。张越落马是周永康案的“剪裙边”，有大陆媒体发文称，除了张越，至少有杨卫泽、周本顺、苏树林、徐建一、白恩培、丁雪峰、李华林、冉新权、王道富等与周永康有着各种关系的人尚未被审结。未来对他们的每一次审判，都可称之为周永康案的一次次“小余震”。“余震未消，周难永康”作为一个核心话题抛出去，在平时的舆论场来说也能掀起一阵热潮。

这还没算上香港媒体人杨锦麟在微博上贴出了几年前“河北公安两处长实名举报省‘政法王’张越”的内容，其中提到张越种种“以言代法、以权压法、徇私枉法”的行为，简直就是周永康的“地方版”，本来也同样应该具备十足的话题性。

然而这些都被一个“两小时内赶到”的故事秒杀。故事里的人物都是大陆读者的老相识：话说有一天，方正集团原CEO李友在“神秘商人”郭文贵的北京办公室，郭文贵为了炫耀，对李友说，“我让张越2个小时赶来，他绝不敢迟到”。两个小时之内，张越果然从石家庄赶到。这还不算，郭文贵对急匆匆赶来的“河北政法王”相当怠慢，张越则乖得像只Hello Kitty，“李友当时彻底被震撼了”。


被称为“河北政法王”的张越居然被商人郭文贵玩弄于股掌（图源：VCG）

披露这个故事的是《第一财经日报》，由三家大陆党媒共同创立。紧接着，多家大陆媒体都开始跟进这个故事，行文逻辑大多是先拍案惊奇——中国人心中那些不正当政商关系的“范式”，“官员常居主导位置，商人则俯首听命，比如刘志军与丁书苗等”。那么，“一个布衣商人何以能驱使省政法委书记？”分析的结果是“张越怕的不是郭文贵本人，而是郭文贵背后的人”。最后是那个关键问题：“郭文贵背后有没有真老虎呢？”多家陆媒认为是有的，否则狐假虎威的演技“未免过于高超”，而且此老虎并非是之前落马的国家安全部原副部长马建，级别应该更高。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就在一年前，谁是郭文贵背后的大人物曾经引发全民“我猜我猜我猜猜”。那是2014年年末到2015年春节过后，胡舒立执掌的财新传媒旗下多家媒体密集发文，“刨祖坟”式的起底郭文贵，将其从一介平民成长为纵横政商两界大亨的“密码”一一解开，其中不为人道的黑幕、关节和手腕也呈现于观者眼前。郭文贵随即发表声明强硬回击，大爆诸如“婚外恋”、“私生子”等未经证实的胡舒立的隐私。

双方连续几个回合的短兵相接，经过各家媒体的跟进、分析、猜测、怀疑，逐渐被演绎成了中共政坛两大佬级别人物的利益厮杀棋盘。胡舒立这边自不必说，“中国最危险的女人”据称与中共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关系密切，她的财新传媒也被视为亲习近平阵营的媒体。中共十八大之后，财新传媒旗下媒体常有风向标式的报导，被外界看成胡舒立的媒体正在着力配合中国政府，成为中共反腐的政治工具。

郭文贵那边则神秘的多。在被财新起底前，公众当中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盘古系”的实际控制人。甚至有评论认为，就连胡舒立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财新网对中国贪腐大老虎家族的报导，采用特殊的爆料手法屡试屡爽，无论涉及到周永康还是令计划，当时仍未被双规的这些贪官都无力反击。但身处美国的郭文贵不一样，不仅大曝胡舒立那些不知真假的“隐私”，还第二次通过《香港商报》“宣战”，称可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公开对质”。其手法虽为人不齿，但气势上已稍占上风，何况同样有声音认为，从政治角度而言，胡舒立“也不是省油的灯”。

更有细心的媒体注意到，起底郭文贵的媒体并非都是财新系，但各家媒体发表的报道，信源、口吻、笔法并无二致，甚至都去了郭文贵老家探访。也就是说，围剿郭文贵是多家官媒合作的集体行动。同样发生在2015年3月期间的事情是，不断有中外媒体传出王岐山将专程赴美磋商反腐合作，追剿名单上就包括郭文贵、令计划的胞弟等人。

于是乎，很多评论都认为，由胡舒立挑头的集中报道很可能是为王岐山围猎“郭文贵”乃至更大的老虎制造声势，而郭文贵的奋起反扑不仅罕见的让胡舒立吃了亏，还可能打乱了中共一次隐秘的“布局”。而王岐山之所以需要亲自赴美，或许确是出于对这些人的重视以及尊重美国的考虑，同样也可能说明郭文贵等人背后确实存在某位或某些“最高领导”。在这样的猜测酝酿下，中共在任高官贾廷安，前高官戴相龙甚至曾庆红都被拉扯进这场中共反腐的“权斗”竞猜游戏中。

可毕竟这些传闻没有进一步的支撑信息，喧嚣一阵后也就归于沉寂。想不到一年多后，借着张越的落马，大陆官媒似乎要将这个游戏再玩一遍。在过去的这一年期间，王岐山原定的访美计划取消，大陆官方没有透露原因；被称为郭文贵“军师”的民族证券前董事长赵大建“失联”并被中国政府通缉；与郭文贵、李友等人都有牵涉的令计划案自2016年年初以来几次出现开审的迹象，但目前仍没有确切消息。

在中共深挖政商利益同盟的斗争中，商人成为不容忽视的力量。从周永康案中刘汉刘维等川商圈子，再到令计划案背后的西山会中的煤老板，“驾驭权贵如走狗”的郭文贵似乎已经被大陆官媒视为下一个。习近平曾震怒警告官商交往“不要勾肩搭背”，“坚决远离各种‘小圈子’、‘小兄弟’，坚决杜绝低俗的投桃报李的行为”。在2016年中国两会期间，习近平称“新型政商关系，概括起来说就是‘亲’、‘清’两个字。”很显然，郭文贵不在其列。而中共下一步要如何对付这个“桀骜不驯”的异数，他是否同时也是另一位“顶级高层”的“走狗”，目前难见端倪。有观点认为，这才是中国反腐最艰险之处。同样也是习近平说过的“腐败和反腐败两军对垒，呈‘胶着状态’”，并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