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太君钧鉴:

自皇军莅临吾乡以来,谨守我天皇陛下圣训,广施仁政德治,惠泽万民。皇军对吾天皇子民,秋毫无犯,又逢荒年饥馑,更多有接济,救人无算。与蒋氏之伪国民政府相较,何止云泥?男女童叟,皆沐于“大东亚共荣”之光辉,皇道乐土,指日可待矣。

唯有一事,得幸与皇军相商。前几日,七八位皇军巡视至鄙村,村民皆箪食壶浆、攀辕卧辙,军民一家,此为盛世幸事。然今小有不谐,时皇军欲与小人母亲和姐姐鱼水相欢,惜乡野村妇不识大体,扭捏作态,而皇军亲善心切,不意擦枪走火,致一死一伤。此事经伪国府匪谍、赤化分子以讹传讹,以至于皇军令名竟遭污损,小民每念及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诚惶诚恐间乃修此书,乞皇军山德海恩,莫为妖氛所扰。

中日亲善,男女交欢,本 宇宙之大道,所行不容有碍。吾乡民虽世代仰望紫气东来,然久居大日本帝国化外,粗鄙浅陋,更有刁蛮淫妇,垂涎皇军男儿,却欲迎还拒,自树牌坊,中日语言又不通,事故在所难免。今斗胆与皇军议商,自今日起,吾乡子民将择美妇良媛,定期送至军营供笑纳,不劳皇军再行下乡,以绝歹人谣诼之隙。妥否?跪求圣裁。

大日本帝国万岁万万岁!天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小民白策略叩首

昭和四十年六月”

我读书少,编造上述这封半文不白的信很是费力,诸位亲就将就着看吧。翻译下,这封信说的是一个中国老百姓白策略,母亲和姐姐被日本兵奸杀,他写了一封信告诉日本人,以后我们选好女人给你们送去嗨皮得了,别再下乡祸害我们了。

我写得别扭,朋友们读起来恐怕也不会太顺心。不知道您是否觉得这个白策略真他妈怂贱至极,用一位日本作家的话说,就是“丧失为人资格”。日本鬼子被赶走后,如果这封信被爱国者们搜到,枪毙了这厮,估计都还有人嫌他死有余辜。

假设白策略现在站在中国人开设的法庭上,他该如何为自己辩护呢?

哈哈,您猜对了,他完全可以说自己这封信是“话语策略”,他虽然这么说,并不代表他就拥护日本天皇和日本兵,但为了更美好的目标,他可以“假装”拥护日本人的样子,要不,就没法说话了。

白策略的策略,一直到今天还大行其道。在很多公共话题,尤其是敏感犯忌的人事,我们经常可以见到类似的表达逻辑。那就是“我知道,您并不坏,你也想让事情超好的方向发展,我们一直也将永远拥护您,可是,我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您的杀威棒打错人了,打得太重了,为了您长久的武运、永固的江山,您还是尽快饶过我们村的女人吧……”

白策略们虽然对皇军毕恭毕敬,直至用臣服的方式“倒逼”皇军行善,不过却无妨他们对批评者火力全开地恶毒。人呀,一旦蠢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坏。我今天就要分析分析白策略们蠢坏在哪里。

首先,不是每一个“话语策略”爱好者都面临白策略那样的风险。在这些人以风险来为自己的膝行谀辞辩护的时候,不妨目测一下,他们说几句敞亮话的风险,真得大过一个正与城管对峙的小贩吗?

在自媒体年代,面对一些邪恶的人和事,并不乏有人仗义执言。把一个很简单的是非评判,非要绕出十八弯的“策略”的人们,是否表达了对这些直言不讳者的尊敬呢?根据我的观察,这些即使有,也微乎其微。相反,那些立场坚定,表达清晰,不屑于跪舔着说话的人,往往被斥为“偏激”、“口炮党”。

“话语策略”甚至成为某些行业津津乐道的技艺。本来,公共表达首要就是清晰和坚定,可是一旦扯上“策略”,一些人即使说吃屎有营养,也变得无可指摘,你要是胆敢批评几句,马上就有人质问你“是何居心”。而这种质问的前提,是“策略”爱好者们已心照不宣地成立了一个类似良心裁判所的虚拟组织,凡是经过他们认证和加持的人,一概良心大大的好,谁敢说不,死啦死啦的。

这当然是在扯几把蛋了。要说策略,你咋知道汪精卫不是在策略呢,他不就是死得早,没有来得及向中国人民揭秘自己的策略吗?同样的标准可以适用于希特勒,你咋知道希特勒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打入纳粹内部,忍辱负重地下一盘很大的棋?

很多人指责别人在公共讨论中诛心,自己却以良心鉴定师自居:凡是老子跟随的精神领袖,凡是老子的小伙伴,话说得畅快了是有胆,话说得跪舔了是有策略。甘蔗于是瞬间两头甜,第二种伟光正俨然金光闪闪地升起。

我曾因为多言好辩的恶习,经常批评这种伟光正,结果屡遭围攻。到了现在,我很少会跟熟人讨论现实问题。不客气地说,讨论问题是有逻辑门槛的,不能说你知道甘地曼德拉昂山素季,读过几篇民主鸡汤,寻章摘句再人工复读,自己就可以蹬鼻子上脸做公知了。

还是打开书房,闻闻窗外的雾霾吧。白策略们是否在策略,之于现实一文不值。文人们的“话语策略”要是有用也行,有用过吗?当然没用了,当公知的脑残粉们都可以看得出“策略”,并挂在嘴上沿街叫卖,为啥会奢望“他们”识破不了?

或者说,“他们”为啥要随着您的策略起舞,是因为您学哈巴狗学得像吗?失去实效的策略,就不是策略,说是犯贱一点都不为过。

进而言之,白策略们天天摆弄策略,观众朋友有甄别他们的公共发言哪些是策略,哪些是真心话的义务吗?我认为是没有的,白纸黑字,你既然说了,我就有权认定那是你真实意思的表达。或者说,“话语策略”如果真要成立的话,还也得容纳一种可能:“策略性话语”本身很傻很二,像钓鱼一样,故意激起外界的批评,引导大众正向地思考。

可是,我很少看到这种大无畏精神,更多的是左右都要枣吃的鸡贼,和连一个网络大号都舍不得失掉的苟且。

我们可以看到,公知和公知粉们骂别人五毛骂得很起劲儿,依据的正是对方的公共发言,谁也没有钻进HU总编的大脑里看看他是否正痛并策略着。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诚意对自己施以同样标准,只是一味地轻薄自己,厚污他人。

再往深处说,无论有策略没策略,大策略还是小策略,任何人公共发言导向的,都是某种价值。如果以明显损害价值的方式施行策略,却又声称这策略的终极目的,是为了捍卫并增益价值,显然是在自欺欺人,是在装逼。我不苛求白策略们一定要承诺实效,我也一直坚持认为,无权者不发言则罢,一旦发言,不必有实效,但却非常重要,它可能是捍卫无权者的权利和价值观的唯一方式。可是,看看白策略们,一直策略这么多年,目测还要策略很多年,早已沦为权利话语的寄生虫。

话说到这里,肯定有人会蹦出来问,“那你为啥非要逼他人做烈士?”。亲爱的,我不认为您和您的精神领袖们有胆子做烈士。我今天啰嗦这么久,就想说一句话,如果没胆子把舌头和脊椎捋直了说话,那就跟我一起做犬儒,闭嘴算了。没有我们的扯淡,中国谈不上会更好,但肯定不会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