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相识的港大女生传来短讯:「挨饿,挨冻,每次无功而还,我都可以接受,但现在学校蛇鼠一窝,真是令我难以接受,心情一直未能平复。抗争的孤独和风险早已了然于心,亦早已对那些教授无任何期望,只是现在被一直信任的校长出卖,令我好失望。」
短讯流露青年人一再被成年人世界欺骗和侵凌的伤感。笔者想对她说的是:你们不仅仅是在一间大学对付几个恶棍,而且是为了香港去对抗一个暴富的强权。在强权的淫威之下,固然有层层打手,也慢慢形成趋炎附势的社会:一群应声虫;在高薪厚职中习于安逸而不敢依从心中是非判断的知识人;事不关己的市民大众。不是几乎全世界都在「中国病毒」的利益主导下跪低了吗?如果有你「一直信任」的人忽然罔顾是非,也毋须太失望,重要的是不要放弃心中的坚持,只要这份坚持没有被夺走,就不负自己的人生。
干预港大的幕后强权
自从2011年李克强访港损及港大独立自由的精神开始,中共及港共就不断有针对港大的施为。戴耀廷的呼吁占中,和《学苑》提出的香港民族自决,都触动中共神经。梁特在施政报告批判《学苑》,由左报爆出港大物色委员会推荐陈文敏任副校长并连番批判喝止,引发一连串校委会内与外的争斗。在强行否决陈文敏的任命后,又不顾校友关注组、毕业生投票和校内教职员投票,而强行任命李国章做校委会主席。如果说这些动作仍不足以说明有幕后推动的话,那么昨天中共官媒《环球时报》对港大校园的「严重政治化趋势」的批评就更可以说明一切了。
一位周二晚在场的年长港大校友表示,同学都是斯文的,连喊口号都不大声。他们围堵只是提出要求对话,并无推撞或暴力,实在无法明白在外国见惯示威场面的校长何以会觉得人身安全受威胁。至于教育沙皇的所有违反常识的威权讲话,固然不值一驳,而林郑指大学生的行为「远远超过一个文明社会可以容许」,则若非无知就是有意扭曲事实。
大约一百年前的五四运动,示威学生在汹涌群情下,「火烧赵家楼」,痛打驻日公使章宗祥。这些行为与港大学生相比如何?在六、七十年代,美国民权运动、反建制和反越战运动期间,大学城柏克莱几乎没有一间商店的橱窗玻璃是完整的,但加州柏克莱大学仍然是无数人想入读的顶尖大学。五四期间,包括蔡元培在内的北京各大学校长和教师,都支持学生的示威,他们到警局要求释放被捕学生。六、七十年代美国和欧洲,许多大学的校长都坐在球场和示威学生对话,讨论学生要求参与校政问题。正是大学的独立自由的风气,培育了学生的正义感,发挥他们的创造性思维,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如傅斯年、罗家伦、郑振铎等后来成为卓有成就的学者名人,西方一些学运领袖,也成为后来的社会栋梁。
只剩年轻一代在抗争
去年,大陆老一辈的学者资中筠在网上写了一篇文章:〈学校培养趋炎附势的精神,是国家最大失败〉,文中比较中共建政前作者在北京上中学大学,和现在大陆学校的情景,她写出以下一段话:我认为国民党之所以垮台,一是因为腐败,二是因为腐败还不彻底,就是说官场是腐败,而整个社会没有腐败,教育、文化、新闻界没有腐败,知识分子没有腐败。他们还追求正义,觉得受不了这个腐败的政府,要想办法反对它。还有另外一个希望,就是跑到解放区去。如果这个社会所有人都腐败了,连教育界、文化界、新闻界都腐败了,大家见怪不怪,也就不会有人拍案而起,要改变这个社会。清华大学的孙立平老师有一个说法:现在的危险不在于揭竿而起的动乱,而在于全社会的溃烂。
中国大陆的趋炎附势蔚然成风,没有独立自由思想的大学,几十年都培养不出中共建政前那样令人景仰的学问家,在专权政治下当然也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即有也立遭打压。
「学校培养趋炎附势的精神,是国家最大失败」,这种趋炎附势之风刮来香港,从曾经培养过孙中山的港大入手,将会带来香港最大的失败。
中共打手梁特,和与他配合同样自以为是、好斗成性的李国章,几乎所有在面临大学堕落却为了保护饭碗而默不作声的教授讲师们,还有觉得事不关己或只想维持自己的安乐窝的市民,共同把大学和社会推向趋炎附势,把香港推向失败。只剩下年轻一代在抗争。他们本来也不需要抗争的,不是已经毕业或者过两年也毕业了吗?但是,他们以微薄的力量,抗拒着大学沉沦,也就是抗拒香港走向失败。作为成年人,若置身事外,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李怡按:本人下周将停写苹论,另有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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