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 古德明)
二十国集团领袖九月将会于杭州,杭州于是地动天惊:会场一带,不少民居固然要夷毁;杭州全市,也处处大兴土木,百堵皆作,美轮美奂。
而八月下旬开始,西湖等地,划为禁区,拒国民自由出入,务求贵宾安全;杭州以至邻近城市,工厂要停工,汽车数目要限制,务求贵宾有蓝天白云可观,有清新空气可吸。又旅馆、餐厅、夜市等,纷纷奉命暂停营业,连邮递服务都要停顿。同时,军事直升机盘旋天际,装甲车待命街头。浙江省委副书记王辉忠欣然宣布:「会议保安,胜似铜墙铁壁。」中共国家粮食局长任正晓庄重承诺:「一颗不安全的米,一滴不安全的油,都不许进入会议保障场地。」外国贵宾可以安心吃喝玩乐了。
只是杭州民不堪命,有口难言,只能道路以目。浙江台州市公务员郭恩平不识时务,网上发表《杭州,为你羞耻》一文,为杭民鸣不平:「大兴土木,据说共费一千六百亿元,而杭州市去年财政收入不过二千二百三十九亿元,又据说不少工程,为求及时落成,未有依法招标。谁有特权,视纳税人如无物?办国际会议,何必劳民伤财?习近平总书记上任以来,不是力主勤俭吗? 」这篇文章,快了杭民之心,却毁了郭恩平一生:浙江省委书记夏宝龙一怒冲冠,下令给郭恩平「最严厉的行政处分」。郭恩平因此被拘系,被《浙江日报》头版抨击,还被削夺公职。习近平无疑鼓吹勤俭,并鼓吹「网上逆耳忠言,必须听取」,但谁叫郭恩平信以为真。
元朝至正五年,朝廷遣大臣宣抚各地,访民疾苦。有宣抚使乘机勾结地方官,鱼肉百姓,民间因有歌曰:「奉使(奉命宣抚的使者)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又曰:「官吏黑漆皮灯笼,奉使来时添一重。」次年,江西书生黄如征上京,拦帝辇于路上,上书数宣抚使王士宏、散散等罪状:「散散、王士宏等,不体圣天子抚绥元元之意,鹰扬虎噬,雷厉风飞,闾阎失望,田里寒心……」顺帝读后,十分嘉许。他担心黄如征遭权奸报复,命侍卫护送还江西,并特委为江西等地儒学提举。黄如征为表心迹,「受命而不领职」,以是「天下共贤之」。而散散、王士宏从此不获重用,「终以不显(尊贵)死」。这是蒙古人治下中国的故事(《南村辍耕录》卷十九)。
今天,「外宾来时,惊天动地;外宾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二○○八年北京奥运会如此,二○一○年上海世界博览会如此,二○一四年北京亚太经济合作组织会议如此,现在杭州二十国之会也是如此。小民不但不能拦辇上书,连上网说句良心话,都要问罪,否则浙江舆情研究中心怎会断言:杭州市民,因二十国之会而更感幸福者,有百分之八十七。蒙古帝国早已没落。这是伟大共产党的时代,是中国人最幸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