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2003年直播伊拉克战争，势如破竹的美英解放军让主持人白岩松请来的兴致勃勃的嘉宾大跌眼镜，一脸的委屈、无奈和沮丧。对伊拉克的人心向背茫然无知，预测战争的进程自然就错漏百出，沦为笑柄。

偶然在网上发现一个非常流行的视频：白岩松及其同事在一次内部晚会上尽情宣泄对体制难以遏制的愤怒[1]，邓小平、江泽民、央视、官场、上级领导、解放军等等伟光正都受到了辛辣的嘲讽和猛烈的抨击。一些良知未泯的传媒人压抑得太久，逮住一个机会，才华横溢的他们就不会让观众失望。

今年3月31日，白岩松和央视《岩松看美国》摄制组从纽约驱车赶往位于纽黑文小镇的耶鲁大学，白岩松向耶鲁师生发表了题为《我的故事以及背后的中国梦》的演讲。（《白岩松在美国耶鲁大学演讲阐述中国梦》，4月15日《扬子晚报》）

众所周知，美国梦指的是在美国经过个人奋斗便能获致更好生活的理想，亦即人们透过自己的勤奋工作、勇气、创意和决心追求幸福，而非依赖于肤色、社会阶级和外界援助。奥巴马就是美国梦最新最好的例证。

白岩松算是喉舌里的\”开明\”人士，既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要在中共能够容忍的范围内向美国学子宣讲中国梦，殊非易事。他显然为演讲做了精心的准备，把个人经历和中美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结合起来：

\”1968年那一年我出生了，美国的总统肯尼迪遇刺了，但那一年我们更应该记住的是马丁路德金先生遇刺；1978年，我十岁，1978年的12月16号，中国与美国正式建交。\”（4月15日《扬子晚报》）

白岩松记忆有误，肯尼迪遇刺发生于1963年11月22日，而不是1968年。另外，中美正式建交应该是1979年元旦。根据1978年的12月16日晚发表的中美建交的联合公报，双方\”自一九七九年一月一日起互相承认并建立外交关系\”。

撇开这些硬伤不谈，纵观白岩松的整个演讲，\”中国梦\”似乎不够清晰。有什么办法呢？你能明说老百姓的中国梦无非是用包括三权分立、新闻自由在内的一切手段，把权力关进牢笼，清除孳生腐败的土壤？

白岩松几次三番提及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具有强烈的暗示意味。美国也好，中国也罢，但凡是人，都有一些共通的东西。中共1954年就在宪法里明文规定了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至今仍然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白岩松在演讲里谈及将2008四川大地震与：

\”八万个生命的离开，让整个2008年中国人度日如年。我猜得到在耶鲁校园里头，在每一个网页、电视以及报纸的前面，也有很多的来自中国的人，以及世界各地的人们，为这些生命流下眼泪。但是就像四十年前马丁路德金先生倒下，却让\’我有一个梦想\’这句话站得更高，站得更久，站得更加让人觉得极其有价值一样，更多的中国人也明白了，梦想很重要。但是生命更重要。\”

应该说，马丁路德*金之死激发了人们实现自由平等的勇气，\”我有一个梦想\”因此传播得更远更响。马丁路德*金、林昭等仁人志士为了自由的梦想不惜\”更重要\”的生命，究竟是为什么？

成千上万的中小学生因问题建筑在四川大地震中遇难，如聚源中学两幢教学楼瞬间垮塌，278名师生遇难、11人下落不明，建设部专家陈保胜经过勘察认定：\”聚源中学在选址、建筑的构造、建筑结构体系、施工和材料方面肯定是有问题\”[2]。

追究问题建筑的规划、审批、建筑中的问题官员的责任，告慰不幸遇难的学童，避免今后类似悲剧的发生，国人是否明白？瞬间垮塌的是问题建筑，而独裁统治存在一天，问题官员的保护伞就不会倒下，相关赔偿就不可能合理，问题建筑就还会拔地而起。

四川遇难学生的家长只想讨还一个起码的公道都不可能，连死难学生的姓名都是国家机密，谈何梦想！一个无法保障言论自由、行动自由等基本人权的社会，梦想有时竟显得非常残忍，如同慢性毒药。

\”正是高考的存在，让我们这样一个又一个非常普通的孩子，拥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1980年代的白岩松们可以通过上大学改变命运，而\”读书无用论\”再度风行的2009年，仅湖北一地就有2.6万名考生放弃高考[3]，重庆亦有上万名学生弃考[4]。昂贵的学费、毕业等于失业、底层民众上升渠道被权贵严重堵塞的现实，令读大学改变命运成为昨夜星辰。

白岩松在演讲的末尾又一次提到马丁路德*金：

\”但是，一定要知道，不仅仅有一个英文版的\’我有一个梦想\’。在遥远的东方，在一个几千年延续下来的中国，也有一个梦想。它不是宏大的口号，并不是在政府那里存在，它是属于每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国人。而它用中文写成\’我有一个梦想\’。\”

这样的梦想\”并不是在政府那里存在\”，痛快！

马丁·路德*金的梦想能在政府那里存在，是国家强大的奥秘，即民治、民有和民享。自由平等不只是英文版，它应该是用日文、韩文、中文、藏文、阿拉伯文等人类一切的语文来书写；自由平等绝非宏大的口号，它是人之为人的天赋权利，理所当然应该属于每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国人。

中共没有可值得输出的价值观，白岩松只能\”为赋新词强说梦\”，难能可贵的是他一再将中国梦与马丁·路德*金的梦想联系起来，并在演讲中真情流露：

\”当然我也希望非常多的美国人，有机会去看看中国。而不是在媒体当中去看到中国。你知道我并不太信任我的所有的同行。开一个玩笑—-\”

表面上在调侃大陆同行，实质上是在表达对中共严格控制媒体的不满，和对新闻自由的崇敬，白岩松绝不是在开玩笑：\”其实美国的同行是我非常尊敬的同行。\”

在体制的夹缝中，白岩松的快意和悲哀，以及他的中国梦，在曲折、含蓄的表达中尽显无遗。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道：

即便中共喉舌中的喉舌CCTV也不是铁板一块，在完成政治任务的同时，一些对国家的命运和前途深感担忧的传媒人，仍试图指引观众洞察问题的本质。大陆媒体从业人员的水平很高，一旦施行新闻自由，肯定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中共媒体也不是铁板一块》）


注释：

[1]《CCTV评论部内部晚会》视频地址：
http://www.neotv.cn/vod/play.aspx?v=11629。

[2]傅剑锋、姚忆江《建设部专家认定聚源中学是问题建筑—-聚源中学倒塌悲剧调查》，《南方周末》，2008.5.29。

[3]程亚、沈考《我省约2.6万学生放弃高考》，《武汉晨报》，2009.4.14。

[4]《\”重庆高考考生减少\”说明什么》，《光明日报》，2009.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