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窗》杂志社总编 朱学东
春节过后,2007年3月上的《南风窗》按时出街。
事实上杂志已经在2007年春节前的2月12日已经全部完成送至印厂。因为考虑到春节放假,考虑到春节物流的问题,也是零售销售的淡季,出于零售的考虑,杂志被安排在2007年春节后的2月26日上市。
3月5日,人大会开幕,总理作政府工作报告,南风窗的品牌经理就向新浪推荐文稿征求我的意见,我指定了独家策划中的《电视剧政治》的“爱电视爱生活”以及其他几篇文章。其后,新浪自己修改了文章的题目并把它放在了新闻首页上,并很快有了诸多跟帖,有批评更有嘉许。随后该文迅速被各大网站转载。3月6日下午,一位记者告诉我,据有关人士告知,该文已经被要求从网易删除。我很惊讶,致电网易一位朋友,询问详情,朋友并未告知具体缘由。我表示了理解。3月7日下午,同事再次告诉我,文章也已被从新浪删除!
从得知网易删除该文到得知新浪也开删后,在我在新的一期杂志审稿的间歇,我再次拿起“电视剧政治”从头到尾又读了不下4遍!我很纳闷,《电视剧政治》这组文章怎么了?我那些做电视的朋友不也都认为很好么?
回想《电视剧政治》的出笼,其实是一个既正常也特殊的选题策划过程,全无网上网下一些自由心证者的片面之思。
其特殊在于这个选题的策划纯粹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成就了它。
按中国人的惯常思维,元旦以后到春节,基本上是属于非正常状态,该过年盘点一年的成就得失了,南风窗也不例外。在开完各种各样密集的会议之外,南风窗还要完成它作为新闻杂志的使命,坦率地说,从年终盘点直到春节前的最后一期《高校“破产”?》,我个人觉得南风窗的收尾和开局都不错,而且市场给了这样的收尾和开局很好的佐证。
我一直认为,杂志是人的思想情感的产物,人的情绪不可能永远高涨,总是有高有低的,而在确定“电视剧政治”的选题前,我和同事们的思路大概都属于低潮阶段。在做完《高校“破产”?》的选题后,因为时间仓促,刚刚从高校的阴霾和各种拜会热闹中走出来,我们的思维还未能来得及很好地考虑过年这一期如何做——原来定的岁税平安调到了上一期完成,一些同行选择了休刊,而年后的两会问题的思考则更加紧迫。所以,当时大家也很迷茫,如何做一组既相对轻松有不脱南风窗风格的文章成了我们的艰难选择。
在那个时间段的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编辑在喝酒时偶然跟我提起了现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我们俩顺着这个话题聊开了,借着三分酒劲,我讲开了我的历史观——我曾经很喜欢历史。我并不是历史虚无主义者,我一直强调我是个历史唯物主义的信仰者,我觉得什么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康乾盛世等等,虽然都可能是历史的事实,但清明政治之后,一个强盛的帝国迅速走向衰落却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盛极必衰是中国哲学的结论。而这些盛世皆是文治武功的结果,而文治武功,在我看来,虽然能成就冷兵器时代的强盛的帝国,但却无法诞生一个现代文明国家,这已经是历史的结论;文治武功,是建立在圣明君主清廉忠臣的基础上,是建立在累累白骨的基础上的(比如一将成名万骨枯),他永远不能让你看到现代国家的基石公民的存在。流行的历史剧中的现代元素,别无其他,只有一点糟粕,那就是对女性的侮辱:不论是微服私访的康熙乾隆,还是历史正剧的雍正王朝、康熙王朝乃至后来者,等等,皆充斥了当代暴富和权力者包二奶养情妇的影子,而且还是作为感情戏的一条辅线存在,总会有一个江湖之远的女性仰慕至高的君王,甚至心心相印愿意为他去死。可笑之至。
而对于大明王朝,虽然例行严刑苛法,把贪渎者剥了皮,把家眷籍没作了官妓,依然没有能阻止贪渎之风盛行!
谈的兴起,我说就做一篇电视剧的文章,就讲现代国家不是靠文治武功建立的,文治武功不能成就崛起的大国。
其实,这一思路也是去年下半年以来,我和南风窗采编诸同仁思考的问题的延续——中国如何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崛起的大国?它需要什么样的价值观支撑?从这个角度看,这个策划出台虽嫌仓促,却也是正常的,因为它的基本思想和策划思路符合南风窗一贯的对国家、社会进步的理性思考,也就是南风窗的基本理念:理性、良知和责任感。
在随后的选题会上,我提出了这一思路。南风窗的选题会一向是一个特别民主的场所,任何人的想法都可能被肯定和否定。这一选题的提出,当时并未得到太多的热烈响应,一来我们的同行已经做了些,二来同事们觉得做电视剧的独家策划与南风窗一向风格有点格格不入。但大家也并无其他更好地选题。我们一位副社长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她指出,南风窗一年到头话题过于严肃,过年了,找个轻松的题材,过完年大家上班时正好看一下,合适。而一位记者则提出了电视剧政治的概念,大家都觉得好。在随后的两天里,南风窗广州本部的编辑记者就这个选题又进行了多次交流,最后才确定了现在的电视剧政治的结构——虽然并未能达到轻松的目的,却也达到了我们最初设计的要求。
这里特别要感谢南风窗的几位编辑记者以及特约的作者,他们的智慧使这期杂志受到欢迎——在广州的一些报摊,这期杂志早早就已售罄。而我尤其要感谢赵灵敏小姐和田磊,他们俩的文章竟然使深夜酒醉状态看稿的我一下清醒过来——看看这样的话:“况且,《易经》里没有强大的秘诀,《庄子》里没有自由的路径,《资治通鉴》中找不到民主人权的旗帜,《论语》里也没有宪政的痕迹,要去《尚书》中发现共和同样只会是无益的土牢,而秦皇汉武们留下的只有奴役和专制……”正可谓是醍醐灌顶。
在2月14日广州飞往南京的早班飞机上,我写了一篇《帝国回忆不能铸就现代国家》的日记,回顾了这一阶段包括这一期杂志我的思考和与同事们的探讨(该文将在适当时候刊载在本人博客上)。
坦率地说,我们并不是要否定秦皇汉武们文治武功以及它们留给后人的诸多遗产。我们担心的是,对历史的现代功利主义解读只会让更多人误入歧途,所谓“电视剧资政”(有人公开提出了“电视剧资政”的观点)事实上是资不了政的,就像孔子学院办得再多,孔孟之道再流行,也成就不了现代国家。
二月河3月8日在新浪网的访谈中提到了一句话,新浪特别把这句话放在了新闻首页:“历史剧不会影响现代化”。是的,在一个制度健全的社会里,历史剧断不会影响现代化的进程。因为历史剧丰富着大众的生活。
然而,世有明鉴。在一个制度建设阙如的社会里,在一个迷信权力的人治社会中,这样的结论也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2007年3月9日凌晨1点于广州广建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