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覺:悼念閻明復


2023年7月3日,閻明復去世。7月13日按正部級待遇舉行告別儀式,政治局常委蔡奇與胡錦濤,朱鎔基等多名退休領導人送花圈,⺠政部發出的訃告稱其為“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

閻明復(1931-11-11–2023-1-3)是中共傳奇人物閻寶航(1895-4-6–1968-5-22)幼子。其父乃虔誠基督徒,與張學良私交甚篤,曾深 獲蔣介石宋美齡夫婦信任,擔任過新生活運動總幹事。其後改信馬列,成為周恩來直屬的地下黨 員。二戰期間曾先後向蘇美送出德寇侵蘇,日寇襲擊珍珠港及關東軍駐防軍備等絕密情報,前者九十年代獲葉利欽總統補行授勳。閻明復繼承父親遺志,畢生為國為⺠,充滿大愛,擔任毛鄧等領袖人物的俄語翻譯,工作出色。但文革中與其父一起身陷囹圄,寶航入秦城當晚即慘死於酷刑,子女同遭厄運,家破人忙。

閻寶航

攝於1968年

1975年4月明復僥倖獲釋,1978年起出任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副總編輯。後經楊尚昆舉薦任統戰部長,再晉升屬副國級的中央書記處書記,第七屆全國政協副主席(排名第二)。六四期間支持趙紫陽與學生對話的主張,反對武力鎮壓。5月14日他到天安門廣場看望絕食的學生時說:

「我代表中央領導來看望大家。看見同學們這種樣子,我心裏非常、非常難過。同學們的精神是好的,願望是善良的。但是,你們沒有權力這樣摧殘自己。你們都是好樣兒的,將來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們國家現代化的重擔就落在你們肩上了。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把身體搞垮了,是國家的巨大損失,你們自己也要遭受痛苦。一切問題都可以慢慢商量,不必要采取這樣極端的方式。事情的解決總要有個過程,不能太性急。你們的要求,中央一直在認真考慮,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個妥善的解決辦法。中央政治局早就作了決議,決不會對同學們秋後算帳。希望同學們盡快回到校園裏去,養好身體,好好讀書。如果同學們不相信我的保證,你們可以把我閻明復帶回學校作人質!如果出了問題,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5月16日他陪同趙紫陽到天安門廣場慰問示威學生。而鄧則一意孤行,決定鐵腕鎮壓,於6月4日晨大開殺戒,趙紫陽被軟禁,閻明復遭貶謫連降三級任⺠政部副部長。任上他發起主辦中國慈善總會。致力救濟殘疾及災⺠,成績顯著,借用列寧紀念《國際歌》詞作者鮑狄埃的話,其舉措堪稱樹立了“一座非人工所能建造的紀念碑”。

明復夫人吳克良曾任中聯部高級翻譯,精通俄法意三國語言,才貌雙全。她與丈夫育有獨生女閻蘭,小名南南。據鄧小平⺓女鄧榕回憶,其一家三口曾深獲“老爺子”(鄧小平)喜愛,均屬鄧家餐桌座上客。她寫道:“明復是一個單純的人。是的,他是一個單純的人,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是一個可親可敬的人。”

閻明復的統戰部舊部、原國務院副總理陶鑄的女兒陶斯亮憶述,「我始終覺得閻部長不像高層領導幹部,他身上總有一些很獨特的東西,就是我媽媽說的就是特別的天真」,陶斯亮說,閻明復曾說「我們當官就是服務」、「他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公僕,服務老百姓的人」。陶斯亮在悼念文章中稱明復為“一個向光亮而生的人”,並謂曾志(陶鑄夫人)曾說明復和耀邦是黨內最天真的兩個人。筆者解讀此語含兩重意思:一是指胸無城府,正直善良;二是不通世務,不會轉彎。

他的通家之好張學良曾稱讚他,“沒想到玉衡(明復父親寶航表字)有這麼一個有出息的兒子。”

明復一生多災多難,晚年惡疾纏身,但竟然一次次奇蹟般地康復。陶斯亮身為醫生,憶述其所罹患的包括重症肌無力,癌症等多種絕症,可是明復生命力極度頑強,加上第二任夫人陳津利悉心照料,終能戰勝病魔。

明復的生命力源於對自身使命的極度責任感。他生前接受採訪時曾說:“我自己覺得,這一生最有意 義的是兩件事:一是組織出版了中國的第一部大百科全書,二是參與創辦中華慈善總會並在此工作了5年。這兩件事,前者是提高國⺠科學文化素質,後者是救助困難群眾。”

不妨拿毛臨死前所說一生做了的兩件事比較一下。一是把蔣趕到幾個海島,把日本人請回老家;另一件事是發動文化大革命。這裡面前一件涉及的抗戰勝利屬貪天之功為己功—實際應歸功於蔣委員 長。後一件天怒人怨。無論擊敗蔣或文化大革命,給神州芸芸眾生都帶來浩劫。而明復雖只中共正部級官員,卻切切實實地堪稱“他為人⺠謀幸福”,是摩頂放踵以利天下!

行文至此,順便澄清一件事:明復與劉尊棋(1911-6-5—1993-9-5)脫困出任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要職一事無關!



事緣近日悼念明復的文章中,有謂他左遷上述出版社副總時,曾遠赴洞庭湖中被稱作“死囚島”(赤山島)的一處地方,將關押於彼的知名記者劉尊棋禮聘回京擔任編輯。

其實,閻1975年7月出獄後,直至1978年才獲委大百科全書副總,而劉1975年8月即調入湖南農校圖書館;1978年2月愛才惜才的胡喬木下令調劉回京,到中國社科院情報研究所工作,同年11月任該社臨時領導小組副組長。故劉之轉運非明復使然也(但其是否專程去過死囚島則不可考矣)。

應當指出,胡喬木之愛才乃出於維護中共政權之考慮。1957年春儲安平出任光明日報總編輯即由胡舉薦。此並不意味著胡肯定自由主義價值觀也!

2023-7-19初稿,2024-5-29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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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覺:悼念閻明復


2023年7月3日,閻明復去世。7月13日按正部級待遇舉行告別儀式,政治局常委蔡奇與胡錦濤,朱鎔基等多名退休領導人送花圈,⺠政部發出的訃告稱其為“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

閻明復(1931-11-11–2023-1-3)是中共傳奇人物閻寶航(1895-4-6–1968-5-22)幼子。其父乃虔誠基督徒,與張學良私交甚篤,曾深 獲蔣介石宋美齡夫婦信任,擔任過新生活運動總幹事。其後改信馬列,成為周恩來直屬的地下黨 員。二戰期間曾先後向蘇美送出德寇侵蘇,日寇襲擊珍珠港及關東軍駐防軍備等絕密情報,前者九十年代獲葉利欽總統補行授勳。閻明復繼承父親遺志,畢生為國為⺠,充滿大愛,擔任毛鄧等領袖人物的俄語翻譯,工作出色。但文革中與其父一起身陷囹圄,寶航入秦城當晚即慘死於酷刑,子女同遭厄運,家破人忙。

閻寶航

攝於1968年

1975年4月明復僥倖獲釋,1978年起出任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副總編輯。後經楊尚昆舉薦任統戰部長,再晉升屬副國級的中央書記處書記,第七屆全國政協副主席(排名第二)。六四期間支持趙紫陽與學生對話的主張,反對武力鎮壓。5月14日他到天安門廣場看望絕食的學生時說:

「我代表中央領導來看望大家。看見同學們這種樣子,我心裏非常、非常難過。同學們的精神是好的,願望是善良的。但是,你們沒有權力這樣摧殘自己。你們都是好樣兒的,將來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們國家現代化的重擔就落在你們肩上了。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把身體搞垮了,是國家的巨大損失,你們自己也要遭受痛苦。一切問題都可以慢慢商量,不必要采取這樣極端的方式。事情的解決總要有個過程,不能太性急。你們的要求,中央一直在認真考慮,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個妥善的解決辦法。中央政治局早就作了決議,決不會對同學們秋後算帳。希望同學們盡快回到校園裏去,養好身體,好好讀書。如果同學們不相信我的保證,你們可以把我閻明復帶回學校作人質!如果出了問題,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5月16日他陪同趙紫陽到天安門廣場慰問示威學生。而鄧則一意孤行,決定鐵腕鎮壓,於6月4日晨大開殺戒,趙紫陽被軟禁,閻明復遭貶謫連降三級任⺠政部副部長。任上他發起主辦中國慈善總會。致力救濟殘疾及災⺠,成績顯著,借用列寧紀念《國際歌》詞作者鮑狄埃的話,其舉措堪稱樹立了“一座非人工所能建造的紀念碑”。

明復夫人吳克良曾任中聯部高級翻譯,精通俄法意三國語言,才貌雙全。她與丈夫育有獨生女閻蘭,小名南南。據鄧小平⺓女鄧榕回憶,其一家三口曾深獲“老爺子”(鄧小平)喜愛,均屬鄧家餐桌座上客。她寫道:“明復是一個單純的人。是的,他是一個單純的人,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是一個可親可敬的人。”

閻明復的統戰部舊部、原國務院副總理陶鑄的女兒陶斯亮憶述,「我始終覺得閻部長不像高層領導幹部,他身上總有一些很獨特的東西,就是我媽媽說的就是特別的天真」,陶斯亮說,閻明復曾說「我們當官就是服務」、「他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公僕,服務老百姓的人」。陶斯亮在悼念文章中稱明復為“一個向光亮而生的人”,並謂曾志(陶鑄夫人)曾說明復和耀邦是黨內最天真的兩個人。筆者解讀此語含兩重意思:一是指胸無城府,正直善良;二是不通世務,不會轉彎。

他的通家之好張學良曾稱讚他,“沒想到玉衡(明復父親寶航表字)有這麼一個有出息的兒子。”

明復一生多災多難,晚年惡疾纏身,但竟然一次次奇蹟般地康復。陶斯亮身為醫生,憶述其所罹患的包括重症肌無力,癌症等多種絕症,可是明復生命力極度頑強,加上第二任夫人陳津利悉心照料,終能戰勝病魔。

明復的生命力源於對自身使命的極度責任感。他生前接受採訪時曾說:“我自己覺得,這一生最有意 義的是兩件事:一是組織出版了中國的第一部大百科全書,二是參與創辦中華慈善總會並在此工作了5年。這兩件事,前者是提高國⺠科學文化素質,後者是救助困難群眾。”

不妨拿毛臨死前所說一生做了的兩件事比較一下。一是把蔣趕到幾個海島,把日本人請回老家;另一件事是發動文化大革命。這裡面前一件涉及的抗戰勝利屬貪天之功為己功—實際應歸功於蔣委員 長。後一件天怒人怨。無論擊敗蔣或文化大革命,給神州芸芸眾生都帶來浩劫。而明復雖只中共正部級官員,卻切切實實地堪稱“他為人⺠謀幸福”,是摩頂放踵以利天下!

行文至此,順便澄清一件事:明復與劉尊棋(1911-6-5—1993-9-5)脫困出任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要職一事無關!



事緣近日悼念明復的文章中,有謂他左遷上述出版社副總時,曾遠赴洞庭湖中被稱作“死囚島”(赤山島)的一處地方,將關押於彼的知名記者劉尊棋禮聘回京擔任編輯。

其實,閻1975年7月出獄後,直至1978年才獲委大百科全書副總,而劉1975年8月即調入湖南農校圖書館;1978年2月愛才惜才的胡喬木下令調劉回京,到中國社科院情報研究所工作,同年11月任該社臨時領導小組副組長。故劉之轉運非明復使然也(但其是否專程去過死囚島則不可考矣)。

應當指出,胡喬木之愛才乃出於維護中共政權之考慮。1957年春儲安平出任光明日報總編輯即由胡舉薦。此並不意味著胡肯定自由主義價值觀也!

2023-7-19初稿,2024-5-29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