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妹上门寻亲来啦。”这喜讯瞬间在村子里炸开了，人们纷纷涌入王妈妈家目睹这人间悲欢离合。母女俩抱头痛哭，王妈妈哭着说：“女儿呀，对不起你，当时实在没办法。”
这事还得追溯至20多年前，王妈妈怀上捡妹四个多月时，计生办人员突然来到家中强行将王妈妈抓去引产关在乡政府，趁无人之时王妈妈跳窗户逃了出来，一路惊慌地跑到娘家，躲进楼上的稻草里直到分娩。因是双胞胎乡下接生员不敢接生，丈夫只好将她送到乡卫生院，让他们大所失望的是竟然生下二个女孩，她的家婆趁医务人员离开时，迅速将二女婴抱走扔进厕所里。一会儿一名医生上厕所隐约听见下面传来疑似婴儿微弱声，便唤来几名工作人员探个究竟，果然是新生儿。工作人员很快打捞上来，清理干净后交还了准备出院仓皇跑路的夫妻俩，这事震惊了医院所有人员。有对一直未育的青年夫妇决定领养一个，取名捡妹。青年夫妇见王妈妈身子很虚弱，忙掏出一千元人民币塞给王妈妈补身子，王妈妈坚决不要，哭着说：“你们能抱养孩子，我就千恩万谢了，没法啊！”
捡妹的养父是名长途汽车运输司机，生意不错，养母常年在车上做助理，夫妻俩琴瑟和鸣夫唱妇和。如今有了捡妹，养母便停止跟车一心在家带孩子，俩人视捡妹如珍宝。养父外出回来总是大包小包拎着捡妹爱吃的食物还有玩具，捡妹就在这温暖幸福的怀抱中成长，可在捡妹上高一时，一场车祸彻底改写了这个家庭。
养父从外省拉货回来途经山里隧道，由于没有装灯，里面漆黑一团。有辆大车坏在里面正在修理，造成一长串货车追尾多人死亡，养父与副驾当场殒命。这场惨烈的车祸竟然无任何人承担责任，他们也没获得分文赔偿。养父去世后，养母与她相依为命，捡妹更是刻苦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终于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一本。日子渐渐有了盼头，谁料大三时养母突然查出肝癌晚期，从发病到去世不到一年。临终时养母将她的身世告诉了她，流着泪拉着她的手说：“孩子，我对你没任何要求，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过一生。我死后你孤身一人让我很不放心，一个女孩子立足社会很难，无任如何找到生身父母，有他们在你身边我也就闭眼了。”就这样捡妹在葬完养母后便按图索骥寻上门来。
母女俩哭了一阵子才坐了下来，捡妹说：“当时养父养母抱我回去，想不到地方计生办以没‘准生证’罚了几万元。”
王妈妈愤怒地说：“这计生办就是土匪啊，我生下你姐妹俩回到家，家里的猪牛被计生办赶走了，桌椅橱子等家具甚至衣服鞋子被褥也全被掳走，家徒四壁。唉！吃尽了苦头。”
捡妹问：“与我同时出生的那个姐妹还好吗，她在哪？”
王妈妈心尖一颤，这是她一直闭口不言，也是最痛苦的回忆，她停了一会儿，神色黯然地回了句“不在了。”
捡妹抱走后，剩下的这个女婴便由丈夫送到娘家，希望他们为孩子寻条活路。做外婆的也算尽心尽责，先是将孩子送到一公里外的园艺场，那儿有上千名职工，是吃皇粮的，希望在那遇上个好心人收养。老人买了包奶粉一个奶瓶连同一张写着孩子出生日期的字条一同放入装着婴儿的筐里，背着过来悄悄地放在园艺场宿舍附近。谁知十来天过去了仍没人抱走，要不是好心人把里面的奶粉泡给孩子喝，命也没了。老人一打听，原来自从前头几个弃婴被职工抱养后，送来的女婴越来越多，有时一天三个，厂领导一看这怎么行呢？于是下令所有职工不得收养女婴，就是前头收养的也得送回去，否则开除工作，这下断了所有人的念头，从而活活饿死了不少女孩，老人没法只好背回去。不久老人娘家侄儿抱去了，他生了二个儿子，想要个女孩，谁知计生办人员上门要罚款3万人民币，普通之家有几个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的！无奈只好送回来。后来一位远亲收养了，他们生了三个儿子，家里有钱不惧罚，谁知计生委就是不同意，出钱也不行，说他们已经超生了，不得已又送了回来。
为防孩子哭闹惊动村里人，老人一直将她放在顶层四楼一个小间，四面密封着，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老人很担心孩子闷死在屋子里。一天她趁着夜色送了回来，可把王妈妈一家吓得魂飞魄散，计生办人员刚刚跨出家门，这要被发现那还了得，马上就要拉走结扎。她的家婆接过孩子慌慌张张往后门出去，将孩子扔进村前那条河里。这条河被称为“葬婴河”，承载了太多女人的苦和泪。沿河村民无任是死婴还是活婴，只要出生不超过一百天的都会丢进这河里，活婴都是那些刚下地不被家人待见的女孩。有位村妇连生六个女婴，除第一个留下后，其余五个全被暴怒的家婆扔进河里。不光这样，她还用缝衣针扎媳妇下体，骂她“扫把星” “没用的货”等，丈夫也一块殴打她，年轻的媳妇整天哭啊哭，后来双目也哭瞎了。女婴成了这个民族女性的千年梦魇。
王妈妈说：“你奶奶扔掉那个孩子后，天天晚上做恶梦，后来大病一场差点丧命。唉，作孽啊！” 她叹了口气。
如今家成空壳，一切从头开始，夫妻俩索性决定外出偷生，将大女儿安排好后便远离家乡，躲在一个山区亲戚处，在那二年多先后引了二次产，第五胎终于怀上了男孩。此时家乡各级政府相关人员在当地缜密查寻他们未果，就将房子扒了，还一直骚扰家人。后来实在找不到，计生委又找到王妈妈娘家人，逼着年迈的老父老母交人，声言交不出就要扒她弟弟家的房子，孩子不得上学，新生儿不上户口，这下娘家人可急了，只得央求他们回来。
此刻王妈妈生下孩子第二天，他们将孩子托咐亲戚，连夜赶回家乡交了35000元人民币罚款，次日王妈妈直接拉到县城结扎，终于可光明正大地回来了。可家没了，他们便在二堵未倒塌的墙角支了块木板当床，有次夜晚大雨倾盆哗哗地下，为给产后的妻子挡雨，丈夫拿着塑料布爬上墙顶搭棚，结果从上面摔了下来造成腰椎骨折。说到这儿王妈妈眼圈红了。停了一会儿，王妈妈接着说：“我还算好，你父亲你奶奶还凭良心，没太多为难我。在医院时，同室有个女人刚产下女婴，她那男人脸上随即阴了下来，扭头就走，说‘人家一生一个准，你怎么就生不出？再生不出男孩就别进我的家门！’旁边人问‘生了几个’，他回答‘二个’，原来以为这个是男孩。女人很自责地叹了口气。一会那男的端碗面来黑着脸催促女人‘快吃’，女人接过面罪人一样低着头，男人闷闷地抽着烟。
女人刚吃完正要躺下，男人威严地说‘起来起来，回家’。女人艰难地爬起来，摸了摸下身，说‘我上厕所换下纸’。她吃力地下床，捂住腹部，子宫收缩痛得她泪如雨下。她扶住墙从厕所回来，象畏猫的老鼠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男人，便佝着身子隨在身后下楼搭车回家。那场景时常在我眼前晃动，女人苦啊。还有不少男人见女人连生几个女孩就离婚，离不掉的就在外找人生，我的一位闺蜜就是因连生二个女孩受不了老公家婆的白眼而自杀的，遇上你爸我很幸运。怪就怪这世道，家里没个男孩不光邻里邻外歧视欺负，就是自己将来老了谁来赡养照顾？这也是逼的啊！”
现在的王妈妈心满意足地徜徉在岁月静好之中，那个消失的家园经过他们夫妻俩十几年的打拼又回来了，家中衣食样样丰盈，丈夫常年在外做包头，她则在家养鸡养鸭养牛羊还种田地，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那个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男孩如今也19岁了，现在捡妹的突然到来更是让她喜不自禁，她拉着女儿的手说： “女儿呀，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那怕是天上的星星我和你爸也在所不惜，只要你开心就是。现在我有一儿二女，我很满足很幸福，这人生啊越过越美越滋味。”她开怀大笑转向在场的人说： “明天我要大摆酒宴欢迎我的女儿回来，同时祝福我们一家子团团圆圆永不分离。”
就在王妈妈眉飞色舞地说着时，征兵办人员进来了，对她说： “你家要当兵。”一听征兵办索要自己的儿子，王妈妈仿佛末日来临，她捶胸顿足嚎啕而哭，说：“凭什么让我儿子去！他是我花钱买到地球上来生存的呀。”
征兵办人员不屑地说：“那不管，按政策你就得当兵。”
“这还要不要人活呀！”王妈妈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瘫倒在地。
捡妹和众人赶紧将她送到村诊所输液，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目光扫视人群，追问：“儿呢，我的儿呢？”有人回复她“上征兵办报到去了。”
王妈妈听闻踉跄着挣下来，朝天拜了拜，声嘶力竭地喊道： “老天爷，求您保佑我的儿子平平安安，求求您了！”她跪了下去，纹丝不动目光呆直，冰雕似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