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縮的歷史節點
五十三集電視連續劇《北平無戰事》(以下簡稱《北》劇)自十月上旬在中國熱播以來,受到了廣泛的熱評。《北》劇截取一九四八年國民黨面臨軍事經濟全面崩潰這一歷史節點,將一段驚心動魄的歷史──以蔣經國為代表的國民黨改革勢力試圖力挽狂瀾,以鐵腕反腐和強制推行幣制改革兩大措施最後一搏以救「黨國」於不倒──濃縮為短短幾個月對四個家庭和一小群人的敘事中。這部集諜戰、金融、反腐於一身的電視劇,沒有深陷國共意識形態爭拗的巢臼,是第一部從非軍事角度挖掘中華民國在大陸覆滅原因的影視作品。它製作認真、情節曲折、環節緊扣;老戲骨表現出色,群眾演員也很「入戲」;佈景均經考證,場景堪為上乘。筆者不想贅述《北》劇在歷史真實和情節情理上的一些瑕疵,只想談談它對現實的重大警示。歷史雖然不會重演,但歷史現象會一再重復出現。
歷史映射未來
一、打虎情節何其相似,審判結果大相徑庭
《北》劇一開頭,國民黨空軍作戰部副部長侯俊堂中將因犯走私罪,被國民黨特種刑事法庭判處死刑並立即處決。如果把國軍軍服換成共軍軍服,把長袍馬褂換成西裝習服(習近平的中山裝穿著),同樣的人和事也活生生地發生在今天。利用特權大規模走私緊俏物資,國軍、共軍都幹過,誰也別笑話誰。解放軍中也有兩個犯貪腐重罪的中將王守業、谷俊山,而王、谷案涉案金額、性質、範圍、影響均比侯俊堂案嚴重得多,但王守業只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谷俊山二○一二年二月案發被撤職,卻直到兩年多後的二○一四年三月三十一日才被提起公訴,至今沒有宣判。相比之下,七十多年前同為官二代、太子黨的蔣經國比習近平更殺伐果斷,更懂得亂世用重刑。現在的解放軍中充斥著用錢買來的「錢」將軍,這比一九四八年時的國軍還要糟糕。侯俊堂的死、蔣經國的鐵腕反腐都沒能保住「黨國」的江山,習近平就能保住「紅色江山」嗎?是不是要到共產黨的黨軍戰敗或黨之將亡時,習近平才敢殺肩膀上扛星的軍中腐敗分子以儆效尤呢?不怕那時「亡羊補圈,為時已晚」嗎?
二、急來抱佛腳、個人意志為主導的反腐
國民黨直到孔、宋兩大家族的大肆貪腐使美國全面斷絕了援助,才想起來要鐵腕反腐,「急來抱佛腳」地緊急從南京派出了五人調查小組。《北》劇中的系列鐵腕反腐行動,處處以蔣經國的個人意志為主導、以蔣親自組建的「鐵血救國會」成員為核心執行。國民黨的其它勢力──中統、軍統、財政部、中央黨部和黨通局,或因事不關己袖手旁觀,或因自己也不乾淨陽奉陰違、處處下絆子,這種情形與現今習近平、王岐山只依靠中紀委鐵腕反腐何其相似?「鐵血救國會」未能力挽狂瀾,中紀委能嗎?深諳中國歷史的劇中人物方步亭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從來就沒有什麼孤臣孽子能夠救國救家的」。以個人意志、鐵血手段、依靠現代的東廠/錦衣衛鐵腕反腐,而不是從制度的根子和開放輿論監督上杜絕貪腐的土壤,先天注定了這種形式的反腐既不能長久、也不會有什麼根本的效果,國民黨在大陸的雪崩式潰敗就是最好的歷史見證。
三、反腐與反共,反腐與反「敵對勢力」
在《北》劇中,身上有「屎」、心中有鬼的國民黨北平市警察局長徐鐵英及其代表的國民黨貪腐勢力,動不動就高喊「反貪腐不要反到被共黨利用」;這和現今同樣身上有「屎」的共產黨動不動就將民眾要反貪腐、要民主爭人權的行為視為「敵對勢力煽動」有異曲同工之妙。歷史早已證明了「被共黨利用」只是外因,「堡壘是最容易從內部攻破的」才是起決定作用的內因。高喊「敵對勢力煽動」者再不幡然醒悟,遲早會步入歷史舊轍。
四、新警世恆言
《北》劇中有眾多人物道出了眾多的新警世恆言,頗值得當代人深思。
蔣經國說:「因為黨國上下的腐敗,使我們失去了全國人民的擁護。我們到北平就是來爭取民心的。」蔣經國還提出了「反共必先反腐」。中國當今的現實是「反腐必先反共」,共產黨遇到的悖論是:要反腐以爭取民心,必先反對自己,而自己反對自己很快就會失去「紅色江山」,所以要共產黨徹底反腐如同揪著自己的頭髮脫離地球一樣不可能。
對於國民黨當時的腐敗,劇中崔中石說的很經典:「他們那些人(指孔、宋家族等)撈的錢,可是子孫五輩子都花不完。」徐鐵英感慨地說:「(國民黨的)國產、黨產、私產,從來就沒有分清楚過。」國民黨「四大家族」就搞得「黨國」烏煙瘴氣、民怨沸騰,如今的共產黨可至少有「百大家族」。共產黨再不啟動政治體制改革,只是玩玩「依法治國」的小把戲,步「黨國」的後塵為期不遠。
方步亭說:「中國幾千年貧富不均的病根不除,西方的那套金融經濟,只能是火上澆油。」這句話完全可以改成:「中國幾千年貧富不均的病根不除,習近平為中國人描繪的『中國夢』,只能是海市蜃樓。」
方步亭又說:「一邊是代表政府的國家機器,一邊是代表民意的國家臉面,一旦發生衝突,國家機器就會踏著國家的臉面碾過去。」這不是在暗喻六四事件嗎?當國民黨/中華民國這艘大船即將在大陸沉沒時,方步亭首先想到的是盡快送兩個兒子及兩個兒媳出國,這種末日心態與今天許多大陸中國人何其相似?
嚴春明說:「你們(國民黨)總是有理由,把大眾對你們的倒行逆施的反抗,都安上共產黨的罪名。」這句話完全可以改成:「你們(共產黨)總是有理由,把大眾對你們的倒行逆施的反抗,都安上顛覆、破壞穩定和『外部勢力煽動』的罪名。」
蔣經國敢於說:「共產黨內有許多人,做人做事讓我佩服。共產黨的好多做法方法,值得我們學習。」國之將亡,其言也善。共產黨是不是也要到快垮台的時候,才會說:「西方式的民主和社會制度,值得我們學習」呢?蔣經國說:「我們幾千年來,犯著的一個致命錯誤,就是往往不喜歡自己優秀的兒子。…他們(指極力阻撓打擊反腐勢力的人)自詡是黨國的人,其實是誤黨誤國之人。…(中國)幾千年封建專制的歷史,就是一部維護既得利益集團的歷史。誰來維護?只能重用小人。重用小人,必然排除優秀人才。」在這種認知支持下,蔣經國敢不拘一格,重用有共產黨重大嫌疑的方孟敖這樣的人才;現今的共產黨,除了重用紅二代、紅三代和同黨「同志」,連「花瓶黨人」都始終只能當花瓶,什麼時候敢重用雖有異議卻有真知灼見的黨外人才?
非黑非白、非國非共的特殊人物
《北》劇中的燕京大學經濟學教授梁經綸是個角色複雜多面的人物。他名如其人,滿腹經綸,在蔣經國的親自委託下被保送美國哈佛大學學習四年,獲經濟學博士學位。他更具有多重身份:既是中共北平地下黨學委成員,也是國民黨員兼「鐵血救國會」核心成員梁複生。梁外表冷漠憂鬱,本質上卻是個憂國憂民的理想主義者。徐鐵英就一針見血地指梁經綸:「他絕不是什麼真正的共產黨,也絕不是什麼真正的國民黨。」
作為著名的留美經濟學者,梁經綸早就看出了在中國實行土地改革和平均地權的重要性。梁崇尚孫中山的均富和「耕者有其田」的大同理想,痛恨國民黨不思改革,代表的只是少數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利益。梁說:「在(國統區)農村,不到百分之十的人佔據著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城市的資產,掌握在不到百分之一的人手裡」,這與當今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何其相似。梁大聲疾呼:「我們國民黨到底在幹些什麼?」「國民黨被中央黨部的人一步步推向失敗、推向滅亡。」最後連蔣經國也無法接受梁經綸這番「分裂黨國」的激進言論。現在的共產黨裡也有梁經綸一類力倡改革、均富、照顧普羅大眾利益的人士,但他們的話在共產黨內同樣沒有市場。就像《北》劇中國民黨沒有認真傾聽和採納梁經綸的苦口良言,最終導致雪崩般潰敗失去大陸一樣,共產黨若再不認真傾聽和採納黨內「異議人士」的苦口良言,最終同樣會失去「紅色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