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劳工权益维权人士曾飞洋(图)曾向该市民间组织管理局递交请愿信,要求停止阻碍NGO发展的法规。(资料图片)(图:香港明报)
2015年底,广州和佛山的几家劳工权益NGO被警方突袭,数名核心人物被刑拘,给充斥着各种NGO从业者被刑拘消息的2015画上了一个句号。
对于这次事件,有各种不同的说法和解读,两点心先生给出了这样一个看法:政府对民间公益组织的持续打压,也为公益组织的负责人提了一个醒:以后在发展过程中,要注意发展策略,掌握好发展尺度。在开展公益活动,扩大志愿者队伍的时候,要低调行事,不要搞的自身敏感化。对于志愿者团体来说,首先要生存下来,行动自由。只有生存下来,才有发展,才能发挥促进社会进步的作用!
两点心先生的本意,解读下来无外乎还是八个字:避免对抗,做大底盘。更简略的来说,就是做事要讲策略。这里的策略指的不是具体的工作策略,比如如何有效地发起一场围观,或者如何有效地将一个事件的影响做大,而是更精确的指中国行动的政治智慧。而讲策略所谓的政治智慧,指的就是又要把事情做了,还不能触碰敏感的红线。
在有人因为公义的事情而入狱之后,这样的话有些令人心寒。换一个说法,就是一名女性被强奸了,然后外界讲的都是受害人太没有策略了,其他女性要注意策略预防强奸,这样责怪受害人的说辞是何等的普遍而荒诞。类似于曾飞洋这样的劳工权益行动者,他们拥有全面的策略支持工人的行动并为他们争取权利,也获得过多次成功。在发生罢工、静坐等政府不容忍的行动时,还要有强大的内心去坦然面对政府的打压。至于因为帮助工人而被刑拘,这是行动者在没有政治权利的国家里行动必须面对的险恶挑战,而不是一道可以绕过去的小溪。而仅仅因为后者,便被常常称为缺乏策略,这显然与中国具体国情相背。要知道,在中国极权严格划定的红线外,是不存在民间真正意义的活动与成长空间的,而那些划定的红线内,则又有失于严格意义的公民社会性质,而可能沦陷于权力的附庸与装饰。在这种困境下,民间公益组织要想坚守自身的本质,触碰到极权的政治红线,似乎就不是策略所能避免的。
在同一起事件中受到影响的女工机构广州番禺区向阳花女工服务中心就是更典型的案例,这本来是政府妇女部门支持下成立的一个形象工程。行动者在现实中发现女工更大的诉求在于性骚扰、劳工权利等问题之后,开始转向支持女工这方面的诉求,也开始逐渐的遭遇政府压力和打压,包括断掉政府资金的支持,以及办公场所被逼搬迁。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政府部门并没有完全放弃对这家机构的“挽救”,他们开出了条件,只要继续做回以前那些与权利无关的女工服务类型活动,做些锦上添花无关痛痒的活动,还是能够很好地生存下去。
如果要按照通行所谓讲策略的生存法则,大约还是听从政府的劝告最佳。何必关注天下苍生,何必去纠结于女工的权益,带着女工跳跳广场舞就能活得有声有色,有政府资金支持,有媒体报道贴金,何乐而不为。如果真有机构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却也万万不能因为有了女工去跳广场舞,就变成了公民社会的基石。如果这样也行,按照中国广场舞的发展程度,公民社会已经高度完善且成熟,中国还要比美国好五倍。
放下眼前的案例,回望过去,讲策略的说法经久不衰,但又从来只是昙花一现。在争取人大代表席位的时候,有人劝告那些对抗参选者要讲策略;维权运动的时候,一些律师劝另一些律师要讲策略;就连帮助政治犯的家属,也有人要跳出来大谈自己的策略更好。
时过境迁,大谈策略的那一方,从人大代表到维权运动,再到帮助政治犯家属,至今都已不见踪影,在政治打压之下烟消云散。寿命最短的大约是引入了种种名词的“送饭党”行动,又是戏谑消解政治化,又是去中心化的市场模式,玩遍了所有的策略,却忘记了依然是如来佛手掌中的孙悟空,短暂的一刹那无比辉煌,转眼之间就不见踪影。
讲策略最虚妄的一点,大约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又是行动派,又能持续的生存下来。这里要承认的前提是,对于公共空间中的行动而言,触碰政治大约是行动的底线。如果不然,就等于承认广场舞是中国最大的公民社会,中国妇联是最大的民间组织。在政治中和独裁者的抗争,注定是孤独而残酷的。行动者触碰政治有很大可能会牺牲,虽然总会有人幸运的生存下来。前赴后继的行动者中,总会有一批幸运儿生存到独裁倒台之后,但如果彼时的幸存者沾沾自喜将这种偶然的生存总结为策略的优势,实在是一碗令人作呕的心灵鸡汤,也是对前行者的最大污蔑。
而即便还没看到胜利的曙光,讲策略这一话语最吸引人的一点,莫过于:追求成功,回避牺牲。在政府和民间并没有交集的情况下,一切纯民间行动都是反对行动,即便是自发的反日、保钓也都不被接纳。而反对行动要进入大众视野,确实需要一些低成本的成功来吸引关注,并活着接受荣誉。而过于追求这样的成功,最终变成了忘却初衷的“讲策略”。
每一个行动者都会评估自己的抗压能力,选择自己的策略,并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一帆风顺的时代,“讲策略”是成功者炫耀的人血馒头,艰难的时刻里,“讲策略”是对受难行动者的侮辱。更不客气的说,这种话语的误导制造了民间的分裂和滑稽——多少装作反对的人正是一路念着“讲策略”,最终坚定的投入了庙堂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