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女作家嘉玛.梅莉所著的青少年科幻小说《剩余人》三部曲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未来的英国,由于永生药的发明,人们永远不会死去,由此产生了人口过剩的问题。政府严格限制生育,并把那些非法出生的孩子(他们被称为“剩余人”)从父母身边抢走送到“剩余院”里。这些孩子在剩余院里被培养做佣人,他们遭到严苛的对待,并被告知他们不配活在世上消耗资源,他们的一生都要替父母赎罪。
作者的本意是想探讨生与死的关系:没有死亡就不会有新生。但笔者读此书,却想到另一个问题:福利国家和老龄化社会导致的老人和青少年的对立。
在小说所描绘的世界中,老人极多而孩子极少。永生的老年人对儿童和青少年充满恐惧,认为他们浪费资源,同时老年人却要利用这些年轻人做佣人,甚至利用他们的身体来生产永生药。
这恰是对今天西方福利国家和老龄化社会中老人和青少年关系的隐喻:退休的老年人依靠青年人工作纳税来为他们提供退休金和其他福利,同时还对青年人充满恐惧。如果考虑到在今天的英国等国家,由于当地人口老龄化严重,不得不输入移民来提供劳动力,因此退休享受福利的老年人多半是当地人,而工作纳税养活老年人的年轻人多半是外来移民时,二者的对立就显得更加尖锐了。在小说《剩余人》中,人们谈到“浪费资源”的孩子时,也确实是把他们和移民相提并论的。
这一思路或许可以成为理解伦敦近日发生的暴乱的线索:暴乱既反映了青年人与老年人的对立,移民与本地人的对立,也反映了“被剥削者”与“剥削者”的对立。
这一对立是如何产生的?表面上的原因似乎可以归结为以养老金体系为代表的福利制度。在这一制度下,年轻人缴纳养老金供退休老人养老,等他们老了之后,再由下一代的年轻人缴纳养老金供他们养老。不难看出,这一体系就是一个金字塔式投资,或者说是庞式骗局:投资者的收益来自新加入者的资金。一旦人口结构老化,年轻人减少而老年人增多,这一体系就会面临危机。缓解危机的办法,要么是让年轻人交纳更多的养老金,要么是推迟老年人领取养老金的年龄。这两种做法都会增加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的矛盾。哈耶克说:这一制度说不定会使被剥削的年轻人把那些剥削自己的老年人关进集中营。考虑到今天这一制度很大程度上是在让贫穷的年轻移民养活富裕的当地退休老人(退休老人可能收入低但是并不贫穷,因为他们有很多积蓄),矛盾就显得更加尖锐了。
但是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这一原因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那就是“资源是大家的”。
如果资源被分给每个人,那么每个人都可以用属于自己的那份资源来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自己的目标,不必看别人脸色,这就可以使人们之间的矛盾最小化,也让人们可以自由自愿地合作。
但是如果“资源是大家的”,那么“大家”就不得不在决定如何使用资源时争论不休,拉帮结派,一切决策都要通过政治过程来进行;每个人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听从集体的决定和别人的指手画脚,而不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社会主义理想希望所有人情同手足,休戚与共,但公有制不仅不能带来和谐,反而会使人们争斗不休:吃大锅饭的结果是每个人都在为谁多吃了一口而彼此猜疑和争吵。“资源是大家的”,意味着每个人都会抱怨别人浪费了属于大家的资源,这只会使社会集团之间的分裂和对立更加尖锐。(《剩余人》三部曲所描述的未来社会也是一个社会主义社会,“资源券”由国家分配,供应常常不足,人们对“浪费资源”的孩子和移民切齿痛恨。)
谈到这里一定有人会说:“你希望私有制和市场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恐怕有些资源是无法私有化的,有些‘外部性’是无法内化的。”
笔者并不指望私有制和市场能解决一切问题,笔者也认为完美是不可企及的,但是笔者同时还认为,产权制度的不完美并不是反对市场和主张公有制的理由。市场不需要有完美的产权制度才能运转,相反,市场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创造产权、使外部性内化的过程。而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思维则是冲突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