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意味着失去人身自由，意味着与亲人分离，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煎熬。历史就像一个爱开玩笑的老头，有时沉重得让人笑不出来，那些走在前头，争自由的人，争权利的人，常常要以牺牲自己的自由和权利为代价，身陷囵圄。近几十年里，在通往结束野蛮专权的道路上，就有这样一群不怕坐牢的人：俄罗斯的索尔仁尼琴，南非的曼德拉，捷克的哈维尼，中国台湾的雷震……事实上，执政者在将他们关进监狱的同时，也关闭了自己通向未来的道路。
在眼前的这幅黑白照片里，从左到右的七位男女，是台湾“美丽岛事件”的受刑人，他（她）们是：张俊宏、黄信介、陈菊、姚嘉文、施明德、吕秀莲、林弘宣。此刻的台湾，正处在一党独裁向民主宪政转型的关键期，社会民主力量正在崛起，正因为此，七人身后虽站满警察，但毫无惧色，从容不迫。站在中间的施明德双手插在裤袋里，面露微笑。他（她）们深知也感受到了一股大潮正从四面八方澎湃而来。
1980年代的美丽岛大审成了执政者与反对者政治理念相互碰撞的舞台。审理期间，被告人在庭上陈诉其政治观点，辩护律师亦详述“宪法”赋予人民的权利，以致审理本身形同公开的政治大辩论，并且均刊登在报纸上。辩护律师们明确指出所谓的“戒严令”本身就是非法、军事法庭也没有资格审理此案，应该不受理。其实，辩护律师们不仅仅为被告在辩护，而且也是在为整个党外运动做历史性的辩护。“军事法庭”最终的判决结果：施明德处无期徒刑，黄信介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姚嘉文、张宏俊、林义雄、林弘宣、吕秀莲、陈菊等处十二年有期徒刑。后黄信介改判十年，其余六人为八年。此外，尚有三十余名人士被控以公然聚众施暴，其中一部分被处以一至三年的有期徒刑。美丽岛案件的审理，再一次启蒙了台湾民众，进一步激发台湾民众追求民主宪政的热情，也让美丽岛案受刑人的家属和辩护律师走到一起，成为80年代以后台外党外力量的中坚。以蒋经国先生为首的台湾当局，在党外力量的巨大压力之下，顺应民主宪政世界大潮，解除戒严，解除报禁，开放党禁，台湾地区终于送走了一党独裁的严冬，迎来了民主宪政的初春。
历史经验揭示，当执政者以法律的名义，把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利虚置，公民参与政治的渠道被全部堵塞时，社会必然会出现一批以身试法，不怕坐牢的人，他们在执政者对其进行的法庭审里中，以自己的言行，将执政者的不公不义昭告天下。其实，此刻真正被送上了审判台是执政者，执政者正在被历史所审判。学者陈伟说：“威权政体快崩溃时，总会出现自救式的抓人捕人。但抓一个，就站出来十个。越抓越多，然后威权的防线就被踏破了。转型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坐牢变得光荣时，政权危机就是真危机。那些人放出来后，就是未来政治家人选。”当社会出现越来越多不怕坐牢的人时，时代变革已然来到。在这样的历史关键期，对执政者而言，除了如经国先生所为，顺应时代大潮外，别无选择。
（作者系福建省委党校法学教研部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