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峡两岸的中国人和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的台湾人,再加上大洋彼岸老管着中国人不许互掐的世界警察山姆大叔,都赞成一件事:维持现状。什么是现状?两国两治就是现状――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管着大陆和中华民国政府管着台湾。这是两岸关系的基本事实。

问题是,两岸的中国人和台湾人,共产党、国民党、民进党对这个现状应该向何处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那么,现状能维持得住吗?台湾的民主体制决定了,每4年台湾的现状变不变,要全民投票一次。大陆的专制体制决定了,每5年中国的现状变不变,中共领导层要内斗一次。台湾与大陆内部现状的改变,会冲击两岸关系的现状吗?马习会就是在此种背景下,在台湾半年后可能再次“变天”二次政党轮替的“关键时刻”上演。

(二)

我同意《美国之音》嘉宾曹毓芬女士的说法,现在谈马习会的得失输赢为时尚早,后续效应正在国、共、民三党和美、中、台三边的互动中展开,很多事尚无定论,包括台湾大选。举一个现成的例子,中共撤飞弹,这本来是举手之劳的顺水人情,习近平却以不是针对台湾,而是针对美日为搪塞。请问,美日对大陆有这么近距离的威胁吗?你瞄准台湾的的短程导弹和“航母杀手”、“关岛快递”、“洛杉矶快递”是同类型导弹吗?很显然,再说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么大利好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跛脚鸭的小马哥,我还得留着跟未来的中华民国蔡总统讲数呢。诸位,诺贝尔和平奖应奖给这么虚伪的政治算计吗?

(三)

其实,讨论马习会的得失还有一个层面,台海的现状是两国两治,国、共、民三党对这个现状未来的发展,各怀不同的期望,那马习会使谁的期望更接近现实,谁就是赢家。

先来看共产党的期望:8个字,和平统一一国两制。两国变一国,当然是大陆的专制中国吞并台湾的民主中国。问题是有美国从中作梗,只能和平统一,用糖衣炮弹,分化瓦解,把中华民国变成两制中的一制,在中联办和穿国军制服的解放军驻台部队控制下,台湾人从中央圈定的2~3位候选人中,全民直选特区首长,由界别组推选立法委员,保持假民主特色。同时通过维稳体系、亲共商人、五毛媒体对台湾实行“现代化社会治理”。如此,以美日无法干预的和平方式突破第一岛链,实现专制式的“民族腾飞”。

再来看国民党的期望:不独不统不武,苦撑待变,对两岸终极统一听其自然。统,国民党会被共产党吃掉;独,国民党会被台湾本土民粹吃掉;武,没有美国老大罩着想都不用想。但是大陆的专制主义毕竟已是一股最后的历史逆流,而且日益腐败、内斗加剧、正在走上民族主义军国主义的扩张毁灭之路。国民党虽然失去大陆,孤悬海外,但毕竟亲手结束了岛内的专制,加入了世界民主国家阵营,苦撑待变的局面,比老蒋当年带领中国独力抗日十年(1931~1941)还是容易得多。所以中华民国这个一中,一定要坚持,否则国民党将失去立锥之地。但大陆变天后的终极统一,可以听其自然,这只是坚持中华民国的一个逻辑延伸,真像洪秀柱那样急统,变相的“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反而失去岛内人心。

最后看民进党的期望:两国两制成为常态,法理台独且得到国际社会承认,台湾与大陆正式分离,成为新加坡之外的另一个华人国家。虽然法理台独是岛内多数民意,但国际社会无人认同(现在的邦交国承认的也还是版图涵盖大陆的中华民国)。台湾回归中国,是《开罗宣言》的决定,是重建战后世界秩序的一块重要拼图。台湾摆脱日本殖民统治,不是由于台湾人的反抗,而是由于中国人的抗战。所以,尽管有“住民自决”,“台湾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在没有强大外力的保护下,以当地民主诉求,改变国际秩序,肢解中华民国(一如克里米亚的俄罗斯人肢解乌克兰),做不到。所以民进党短期的真正目标不是独立建国,而是拒统,去中国化,并以此号召台湾民意,在台湾长期执政。

(四)

可见,国-共两党在“一中”议题上有交集,国-民两党在拒绝“一国两制”,保住台湾人目前生活方式上有交集,三党的不同期望与努力,相互抵消,维持了目前台海两国两治的均衡状态。

马习会打破了这个均衡状态吗?它是为了打破这个均衡状态吗?No。如果真到了五毛宣传中所期盼的历史转折的重大关头,美国会如此淡定无关痛痒吗?蔡英文会把这件事仅仅当做选战“炮弹”,一边“失望”,一边不排除不设前提的蔡习会吗?事实上,我们从马习会的最后拍板者习先生降尊纡贵,迅速决策,同意这次事先就说好不会有具体成果的“历史性会晤”看,中国的态度与其说是要打破这个均衡,毋宁说是要托小马哥一把,也给蔡主席指一条明路,维护这个均衡。

(五)

“一中”这个话题,多少年来讲了又讲,国共有交集,美国也背书。这次的新意是习先生不提“一中原则”,马先生不提“各自表述”,保持模糊,保持抽象,好像有一个虚拟的共同体,叫中国。但虚拟中国无法操作,说完一大堆煽情话,还是得回到各自表述、各自操作。小马哥这次可逮着机会在世界舞台露脸,把他的变相“各自表述”(中华民国宪法)一口气说了4~50分钟,兴奋得满脸通红。他的意思,此一中非彼一中,我们还是两家,各自行宪,直到我们制度趋同,再来谈怎么把两中并成一中。说白了,中华民国绝不自我矮化,不会入你那“一国两制”的伙。习先生脸都黑了,央视cut掉小马哥的发言还奇怪吗?

(六)

如果你说马习个人都赢了,也没错。但小马哥即将鞠躬下台,盖棺论定。习先生呢,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干不靠谱的事,把头上的光环泯灭。如果你问中国和台湾谁赢了?从维持现状说,共赢。但从上述终极期望说,“一国两制”不进反退;而国民党的“三不”和民进党的“拒统”都有所得:

1) 台湾的国际能见度提高,大陆领导人可以见台湾领导人,其他国家领导人将来见了,也不构成冒犯了。

2) 统治13亿人的大独裁者,和仅代表2300万人的民选公仆,互称先生,平起平坐,给中国人历史上第一个站住了的民主宪政,提气,长脸。

3) 大堆的煽情话,对将来中国翻脸动粗,总有点约束。

4) 两岸领导人定期会谈,会不会成为制度,值得期盼。蔡英文要求会谈不设政治前提,这次马习会就没有明确预设的政治前提,即使国共两党对“没有共识的92共识”心照不宣。 

(七) 

最后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是,习先生为什么给马先生和台湾这样一个机会?防止岛内反独势力溃堤,维护台海均衡,当然是一个方面。但是从更宏观的战略态势想,从人造牛市崩盘,到天津港爆炸,从举世侧目的军国主义大阅兵,到习访美失败,从五中全会开僵,到美舰巡航南海,一连串的顿挫加上经济下行,中国现在像有意进行战略收缩,放低身段。 

先是英国用红地毯金马车就从习组长口袋里掏走了$400亿,而习组长除了一句“黄金十年”什么都没要;接着中日首脑也见了面,似乎除了推迟日舰加入南海巡航也是无条件缓和;再接下来和越南领袖“同志加兄弟”一盘,再接下来还要去菲律宾开APEC。中国一手举着支票本,一手摇着橄榄枝,说即使事关主权也不诉诸武力,全然没有了大阅兵时的煊赫气焰。我甚至觉得,习组长依托中国正在削弱的经济实力,试图建立无厘头的“全球治理体系”,其实也是一种烟幕,掩饰中国作为崛起大国政治和军事上的无力感,悄悄回归“韬光养晦”。 

如果马习会也是战略收缩中的一环,它别有一层自欺欺人的烟幕:咱们中国人之间的问题自己解决,让老美一边呆着去……话音未落,朱立伦就溜达到美国去了。你说这老美的存在感,它就在一边呆着,就给全球的小兄弟们谋了这么多福利,这么多缓和。它派拉森号稍示强硬,拒了新型大国关系驳了习组长的面儿,甭理它,该收缩还是得收缩,我们大家可都盼着你中国慷慨解囊,用支票本“治理全球”呢。 

(八) 

谈,总比不谈好,有沟通才会有交集。既然习组长以“中国梦”作为自己时代的标签,就要把海峡两岸,全球华人的梦都编进去,不能只作中共的独裁梦。台海两国两治的现状向何处去,谁都不能一厢情愿,如果这一点能成为共识,马习会的历史意义才真正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