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6月20日)下午,罗兰牧师和他的一个同事,从杜塞尔多夫驱车500公里,抵达柏林,之后马不停蹄,来我家拜访。 奉上一大捧鲜花,恳请我参加明天的朗读,并询问是否已收到他专门托人译成中文的《刘晓波纪念朗读》文告? 我回答:早已张贴脸书,并转发给几百个熟人,许多中文媒体也发表了。 罗兰说:我希望在柏林的中国、香港、台湾的人都能参加,我说好吧。 就分别给一个香港、一个台湾的年轻朋友写信。
 
罗兰是南边一所职业高中的宗教课老师,也是德国最有名的人权牧师,他的授课方式,就是经常率领几百名学生,参与关注和争取人权和自由的各类活动,自2010年狱中刘晓波获得诺 尔和平奖以来,《刘晓波的生平和思想》就成了一门特别课程,我多次受邀参加他的活动,也曾到他的学校教过两次书,主题围绕《子弹鸦片——天安门大屠杀的生与死》进行。
 
 关于罗兰和刘晓波的种种往事,够写一部书,我就不多说了。 总之,2018年7月13日,我们在对推倒柏林墙起了关键作用的”民主教堂”,举办了刘晓波远行一周年追思会,《全球文告》以及给前总统高克夫妇、赫塔 米勒夫妇、沃尔夫 比尔曼夫妇、普利策奖得主张彦的个人邀请信,都出自本人手笔。 后来他们都受邀出席并接受采访,发表了讲话。 按我们事先约定,罗兰牧师和独立笔会廖天琪会长,共同担任主持。
 
 这一次,我猜测,罗兰是想对刘晓波做一个正式的道别。 所以他请人特译成汉语的《文告》中写道:
 
 
 
 
…… 2020年6月21日是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11年刑满出狱的日子。 如果他不是在2017年7月13日逝世的话,这就是他获得自由的喜庆日子。
 
 
人权活动家罗兰德·库纳(Roland Kühne)将在这一天,用12个小时来朗读刘晓波的作品,希望得到政界、教会和文化界同仁的支持,一同参与朗读计划。 库纳说:”晓波追求民主、人权的声音,不能因为他的离世,而消失在众人的沈默之中,我们要在柏林的中国使馆门前,让他的声音在公众界重新响起。 “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座十字架,一口棺材,联合国的旗帜,加上八个字母 H-O-N-G K-O-N-G! 我们不用高音喇叭,我们只是静静地朗读……
 
 通过我妻子的翻译,罗兰在我家交谈了近三个小时,他们是疫情期间,在我家呆得最久的客人。 罗兰临走特意强调,明早6点,他先开头,但愿有人来接替,德文、英文、中文都没关系。
 
从国内到国外,我一直昼伏夜出,所以过午才到。 老远就望见罗兰坐在一张条桌边,身边是刘晓波的棺材和空椅子,还有十字架,声援香港的那一张,如同飞毯降落在另一端。 除了他的同伴在摄影和录像,四周一片死寂。 之后,一片死寂依旧向天际延伸着。 而形同彼岸的桥头那端,是牢笼般的中国大使馆。
 
 我接替了他,坐在条桌后朗读了很长的两篇,然后站起来,短暂接受海外连线,然后又坐下继续——罗兰从早上6点开始,一直坐在这儿朗读——这是一个夏季的阴天,温暖的风吹乱他花白的头发。 我总共读了一个半小时,已嗓子嘶哑。 我道别之后,他继续坐下,翻开书页,直到傍晚6点。
 
 当时,罗兰的听众一共五个:逃出中国的老廖,台湾小伙子Anchi,香港女孩Bonnie,罗兰的同事和一个摄像师。 4点半钟,Wir für Hongkong的两名香港女孩又过去了。 罗兰随即发来一个字的短讯:wunderbar(美妙)!
 
 
 
 
  廖亦武,2020年6月21,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