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越狱难逃牢笼追 奸细侠客共赴死

1

上一次遭到了警察肆无忌惮的毒打是发生在史海被捕之后的第一场大雪过后的铁城市劳改医院的院子里。

史海在被投入监狱劳改后的前一年半时的一天,也就是他站在高墙前之后过了半年后的一天,那一天正是天朝的春节。
那一天,在铁城劳改医院的院里,他双手捆绑着被吊在篮球架下,脚离地面有一尺多高,脚脖子上砸了一副脚镣子,脚镣链子从脚脖子处垂落在雪地上,套在脚脖子的镣铐周围布满了血渍,地上堆满的积雪留下史海深深的脚印,脚印周围的雪上有点点滴滴红色的慢慢扩散的印迹,每个印迹的中心点红色是最深的颜色,随着在雪上往外的扩散红色的颜色慢慢变淡。史海的上身穿件蓝色的线衣,线衣有长长的或横条或竖条的殷红色的痕迹。一个警察拿着皮带用劲抽打着他,那个抽打他的人,脱去棉袄,里面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他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淌。那个警察一边挥舞着皮带,皮带里面有些浅褐色的颜色变成了黑红色,一边气喘吁吁喊道“我他妈的,让你跑,为了你,我差点被扒掉这身警服。你他妈的反政府我管不着,但你他妈的,别和我过意不去啊。我他妈的,今天打死你,看你还想跑吗。”
三个月之前,这个用皮带抽打史海的警察带他去医院的时候,他从医院的二楼的洗手间越上窗台跳楼而逃了。

尹尔仲在官方报纸上看到头版大字标题为《铁城市破获一起建国以来以史海等人最大的反革命面集团案》的报道及一个外省人只因说几句话就判为重刑的消息后,认为地方官员为了向上面表忠心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就找到袁园商议如何营救史海。
袁园找到了负责管理关押史海牢里的管教,最初袁园想贿赂那个管教然后再想什么办法营救史海,但委婉提到钱时,那个管教差点没有给袁园一个耳光,并怒斥他:“他这个案子非同寻常、与众不同,是可以用钱能解决的吗?现在正是严厉打击这种行为的时候,你让我往枪口上撞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袁园悻悻地离开看守所,在等出租车时,他望着看守所那黑漆漆的大门及高高的电网围墙时,在这种状况下营救史海确实可以说真是难以完成的任务。这里的出租车很少,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他就懊恼的不知所措的愁眉不展地向前走去。
“你站住。”在袁园身后传来一个很严厉的声音,他回过身来,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向他这边过来,是刚才那个管教。
袁园等他过来,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他。
“史海在牢里染上了肺结核,这种病目前虽然不算大病,但要是不治疗的话,对身体危害还是很大的。我准备周六晚上送他去劳改医院去住院。”管教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完他骑车就走,刚骑几步,他回过头来:“晚上十点半我送他去住院。”
袁园听他之前的话,激动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个管教匆匆地走了,在走的过程中还特意留下那句话。袁园没有说什么,目送那个远去的管教,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这个出来找他的管教姓梁名新,他是几年前从部队转业到这里做警察工作的,转业前是副团级,到看守所工作只是当了个教导员。袁园找他之前,他和史海多次接触过,有时在晚上值班时把史海从牢里提出来带到他的办公室里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他有点不明白了,像史海这样的人为什么被抓起来了,过去军人养成的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的习惯在现实面前似乎发生了动摇,他对史海有了一种难言的敬佩感,以前除了敬佩那些什么雷锋、黄继光的英雄外,他很少敬佩过活着的人。
袁园找他来的时候,史海在看守所感染上了肺结核,这几天出现了高烧。梁新每天白天带他到看守所的诊所去看病,尤其是袁园走后,他更是每天带史海去诊所看病,但每次诊所给史海的退烧药都让他给截留下来了,这样下去史海烧没有退下去,更加严重了,甚至有时处于昏迷状态。

两天时间的等待,对于袁园来说是特别的漫长,漫长得好像是过去两个世纪。星期六晚上终于到来了,但那一天,老天真是不作美,晚上黑天不长的时候,天就开始下起了雨而且是越下越大。袁园、尹尔仲还有那个说话带口吃的段子爵三人在一辆车里坐着,静静地听着雨滴敲打车身发出劈啪声响,每个人的目光死盯着远处看守所的大门。

看守所的小牢里也能感受到外边深夜中的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监牢的铁门轻轻的被拉开,史海走了出去,被带进一间管教室里,管教梁新说道:“我先不给你解释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换上衣服赶紧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我要用我的自由代价昭示世人,让人民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国家的真面目。”史海自从入狱可以说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死鱼只能顺着水漂,活人才能逆水行舟。你不能老想做什么英雄,做事要讲究一些策略的,趁雨还没有停。”门这时打开,走进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你躺在上边。”
史海犹豫了一下穿上梁新递给他的衣服后躺在了担架上。
梁新管教把床上被子给史海盖上,被子上又盖上了一块塑料布,对那两个人说道:“走吧。”
他们一行四个人离开管教室用急速的脚步穿过长长的幽暗的监道,来到大墙下的出门口。穿着雨衣的梁新把伞放在史海的担架上走进值班室屋里与屋内的警察说些什么。史海似乎有些紧张,这是他被捕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的眼睛看着值班室的窗户。
值班室的门开了,出来的不是梁新一个人,还有另外一名值班的警察,“什么大不了的病,非得深更半夜的冒着大雨天去看病,医院里好人都看不过来,还有闲心看犯人的病,去了又会怎么样。”
“死在这里还是挺麻烦的,送到那里以后咱们这里就没有什么责任了。”
“我说老梁还挺认真的。”
“你核对一下,一共几个人,按章办事啊。”
“行了,老梁,你办事有谁不放心,如果你办事不放心,那看守所离变娱乐城可就不远了。”那个警察边开玩笑边打开监狱大墙的大铁门,他们走出第一道门随后走不远走出了看守所第二道大门。
大雨还是不停的下,他们几个人在风雨中急急忙忙地行走。史海一出看守所的大门就从担架上下来,此时的他是步履艰难、咧咧趄趄的,他的身体确实是糟透了,大雨本来是凉的,但他感觉到周身是热乎乎的,脸上的汗珠夹着雨珠在他的脸上不停流淌,眼睛都有些模模糊糊的,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想尽快地离看守所更远的地方,自由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强大的诱惑力的,尤其是对向往自由的人而言。
他们正走着,迎面亮起两束灯光穿过雨水向他们射来,并很快地有一辆汽车停在他们面前,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时汽车的门打开,跳出几个人一晃来到他们的面前,并且有一个人二话没有说,走到史海面前一把抱住他,并用一只手拍他的后背。他莫名其妙,脑袋紧贴在抱住他的人的肩上。此时的史海意识到抱他的人,一定是他的什么好朋友。抱住他的那个人松开手,转过身来,对梁新说道:“老梁,对于你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要多保重。”史海听出了那是袁园的声音。
“我会的,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文化,但我的良知总是不断地提醒我,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应该不做。”说完从身上掏出一件东西,“这把枪你带上,也许有用。”说完他把枪口对着自己的大腿开了一枪,梁新身体一颤,险些摔倒,“拿着,快走。”
抱史海的人接过枪,然后把枪给了尹尔仲,对另外两个人说:“赶快扶他去医院。尔仲、段子爵,你俩带史海走。”
“史,史,史老师,你,你,你跟我来。”段子爵说完去扶史海。
史海听到这个人说话的风格就想起来这个人曾经同袁园一起送东西的那个段祺瑞玄孙来。不过今天史海听他的话,一点都没有感到好笑。他虚弱的身体走到梁新跟前,想去搀扶他。
“段子爵你他妈的动作快点。”尹尔仲声音有些急迫和严厉。
“尔仲什么也别说了,我不会走的,”史海推开段子爵,确实决定不走了,梁新突然给自己一枪,枪还到了尹尔仲手中,这无疑将带来严重的后果,不知道要拖累多少无辜的人,这也将为尔仲、袁园带来更大的风险,不用多想一个暴力夺枪劫囚犯的事件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官方的思维中,梁新到时候也不好向官方交代的,起码他警察的工作不用做了,他要养家糊口的。不能为了一个人,就把那么多的人牵连进去,而且官方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会兴师动众追捕他和其他人的,自己已经置于生死度外了,但其他无辜人是不可以出现这种事情的。
“你不走,我们都骑虎难下。”梁新说话声音都变了,他受伤的腿一定是很疼的。
“我们一起都先去医院,然后再想其他办法。”尹尔仲了解史海一旦有了想法就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性格,就不再说什么。
到了医院门口,那两个人扶着梁新走了进去,梁新手里握着尹尔仲还给他的手枪,给外人感觉自己负伤还保持警惕性的印象,史海也跟了进去,但进到医院的大厅他就昏倒在地了。
梁新向跟着那两个人交代说:“就说我们送史海来医院看病走路时,雨天路滑摔了一跤,枪走火打了自己。”
在劳改医院里过了好一会,外边门口响起了警笛。
那两个人跟着看守所来的警察回到了看守所,其中一个警察留了下来照顾梁新。
史海被大雨淋了一下,加上身体感染了肺结核及持续不断的高烧,进到司法系统劳改医院门诊大厅时摔倒已经是处于昏迷状态了,他很快被医院值班的警察送进劳改医院住院,冒险的越狱算是化险为夷了。

2

史海被送进了劳改医院住院治疗,但这还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是得想法设法营救他出来。在医院总比要在看守所里相对要好些,尹尔仲让袁园疏通劳改医院的管教,一方面尹尔仲可以去劳改医院通过非正常渠道与史海会面,一方面通过被买通的管教带史海出来看病。当然他们不会对买通的管教说明有越狱的企图了。
尹尔仲在买通管教的安排下与史海见了一面,并让他有越狱的心理准备。但史海不同意尹尔仲这个越狱计划的,主要是一方面担心如此冒险会给尹尔仲等人带来危险的,另一方面他独自越狱了,对不起那些志同道合的患难的狱中朋友,史海说什么也不同意。直到尹尔仲说了句:“如果主要案犯越狱了,官方就不好结案,这样下去对其他关在狱中的朋友是有帮助的。还有这次绝对不会牵连到其他人的,你放心吧。”
史海想到如果他越狱真能对其他朋友能起到帮助作用,又不牵连其他的人话,他答应尝试一下的。

实施越狱计划的那一天,史海被买通的管教从住院的地方带到劳改医院外边就诊,在就诊的过程中,尹尔仲装作看病的患者趁看管不严对史海说道:“看着医院墙上的钟表吧,在十点二十五分准时冲进你旁边的女厕所里,然后从窗口跳出去,记住一定要准时,还有五分钟。”当时史海在劳改医院二楼就诊。
劳改医院门诊不是在高墙之内,它是一所对外就医的医院,对关押人员在这里看病并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为劳改系统工作人员治病的专属医院。
在尹尔仲消失没有几分钟之后,史海看到墙上的钟表指针快要指到十点二十五分之前,他若无其事往女厕所那边慢慢的移动,当时钟指针离说好的时间吻合的时候,史海抽身冲进女厕所,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他一抬脚迈上厕所里的窗台上,在他另一只脚也上到窗台时,一个解手的胖女人刚出厕所门看到他的状态,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喊了一声:“有人耍流氓了,快来人啊。”史海全然不顾这些,还没有等那女人声音落地,全身登上厕所窗台的史海,纵身从劳改医院的二楼上跳了下来。
带史海到医院看病的狱警听到女厕所里发出的不正常的惊恐声音后,霎时间发现史海已经不在视线中,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快速冲到厕所推倒那个慌张、惊叫的刚要出厕所门的女人,奔到厕所的窗台前,在冲往厕所的过程中狱警已经拔出枪并把子弹推上了枪膛,狱警头还没有伸出窗外的时候,枪已经伸到了窗外,等到狱警头伸出窗外看到一辆卡车刚好在楼后面启动向西边的方向开去,他想都没有想什么,下意识冲着卡车的车厢就慌乱的开了两枪。
史海从二楼跳下来时,外边的窗口下正好停放一辆装有很多稻草的货车,史海一下落到稻草堆里,稻草一下就把他给埋没了,货车很快离开了劳改医院的后楼,朝史海不知道要去的地方风驰电掣而去。
开车的是刘星星,她虽然开车有几年的经验了,但开起卡车还是有些笨手笨脚的,感觉方向盘有点不听使唤似的。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理还是挺紧张的,救人越狱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她也许不以为然,那时她已经对生死没有什么感觉了,但从尹尔仲那里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活着的事情之后,她的母性苏醒了,人性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魂灵中,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什么都麻木和冷漠,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似的的生活,爱在她冰冷的胸怀里重新燃烧了起来,爱不仅体现在对待儿子的身上,也折射到尹尔仲及史海的身上,哥哥入狱的遭遇她不希望在史海身上继续延续下去,尹尔仲让她做这个事情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就配合他做了起来。此时刚把史海带出虎口,在她的心理难免不过度紧张。卡车冲上公路没有行驶多远,就撞向了路边的垃圾箱上了,卡车随即就熄火了。好在开她出租车的尹尔仲,赶上过来,把惊慌失措的刘星星拉下车来,塞进出租车里,史海还算清醒,在刘星星刚进出租车内,他也上了出租车。好在那个地方是铁城市的偏僻地方,没有人看到他们,他们很快离开那里。开车前,尹尔仲把卡车货箱里的干草点着了,他不希望车上留下刘星星的任何痕迹。
史海并不知道尹尔仲会开车,他从来也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学过车,在狱中关押快四个多月了,在他入狱以后对尹尔仲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但史海还是始终担心他的人身安全怕他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对尹尔仲而言是致命的,尽管入狱后对他的情况不了解,但史海了解他的性格,一旦他要想做什么的话,就是十头老牛都拉不住的,这种倔强、执着的性格实际上在他们俩人身上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只不过想法不同而已。在狱中他别关注新来的人讲外边的案件,尤其是凶杀案,但在这几个月里基本上没有听到新来的人讲什么重大凶杀案件,不过他还是从管教的口中听到一起有关政法委一位高官被杀的案例,那个被杀的高官致命伤是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刺入太阳穴中,据说在死者身边有大量现金及一盘黄色录像带。那个管教说完这个故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识说了一句:“这个死亡天使真不简单。”警察没有对高官的死感到惋惜,却暗暗称赞起凶手来。有点意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史海在狱外就多次听到有关“死亡天使”的传奇故事,那次尹尔仲受伤夜闯家里和第二天大街小巷有关一个法官离奇死亡就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史海知道那个死亡的法官是审理严险峰的法官,但他不知道法官祸害刘星星的事情。
刘星星坐在史海的身边,车开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史海的脸色是越来越苍白,就像《复活》马斯多瓦在法庭上如同豆芽般的脸色差不多,对于史海脸色苍白刚开始刘星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再说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蹲过监狱人的脸色,《复活》里的囚犯的苍白的脸色如果还停留在文学的色彩上,那么她哥哥的在法庭上实实在在的真实的苍白脸色总是让她记忆犹新。长时间蹲监坐狱和不见阳光,脸色不苍白才怪呢,但看到史海满脸大汗及紧皱眉头、嘴角还时不时抖动时,刘星星感觉是有点不正常了。
“你是不是那不舒服啊?”刘星星一改往日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状态问道。
史海没有说话,咬着牙轻轻的晃了一头,上身紧靠在了前座椅背上,头却歪向了车门窗上。
“不对,你还是哪里有了问题?”刘星星侧过身来,伸手推了他一下肩膀。
在刘星星逼问下,史海感觉不能在瞒下去了,轻轻说道:“我中枪了。”
史海的话音未落,车猛然刹住,刘星星侧的身体撞到了前座椅背上,史海的头也往前冲了一下。
尹尔仲转过身来,“伤在哪里?”
“右腿的膝盖处。”
刘星星低下头看到史海右腿膝盖处和下面都是血,半条腿的裤子都被血浸透了,他的双手捂着膝盖的手指缝上都是血。刘星星让史海侧过身来,然后轻轻把他的腿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挽起他的裤子,看到史海膝盖处还在出血。刘星星脱掉外衣,内衣也脱了下来,里面只剩一件没有领袖的背心,她把脱下的内衣用牙咬住撕成几块,也许是用力过猛,她的牙齿露出血渍,她似乎没有感觉出来,把撕好的布条在史海腿上缠几道然后系紧,好让他先止住血,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刘星星从她的坐的那边的车门下来,绕后备箱到史海坐的那边门上前,打开车门把躺在车座上的史海轻轻扶起,她坐在史海原来坐的地方上,然后抱着史海,这样也许史海会舒服些,等她弄好史海后问尹尔仲:“怎么办?”
“你们坐好吧。”尹尔仲说完开车上路了。

3

在夜色朦胧的时候,尹尔仲把车开到了一个没有多少人家住户的小村子里,在一个木条围成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院里有两间新建成的的房子,房子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车子停下来时,院里的狗冲他们“汪汪”地叫了几声,不一会院里的屋门打开了,出来一个男人,犹犹豫豫地向他们走来。
尹尔仲下车走到围栏门前,“杨大哥,还记得我吗?”
出来的人向前走了几步后马上快步走到院门,边开院门边喊道:“是尹老弟啊,快进屋,快进屋坐。小慧她妈,家里来客(qie)了”
“杨大哥,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朋友,过来帮我一下忙。”
被尹尔仲称为杨大哥的人没有多问什么,来到车门跟前同尹尔仲把史海抬下车,然后俩人把史海搀扶到院里时,从屋里走出两个女人来,站在一旁惊奇地看着他们。
他们把史海放在炕上,炕上铺着一床被子,进屋一个年轻的女子上炕把一床叠好的被子放在史海头下和后背处,这样史海算是靠躺在炕上,他满头是汗,这是在搀扶过程中的疼痛得让他无法忍受时流出的汗。史海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没有说什么,眼睛闪着金星看不清屋里的人,这里对他而言是个陌生的地方。
尹尔仲把抬史海到屋里后出去了一下,很快回来了,“杨大哥,帮我准备剪刀、白酒和火柴。”
杨大哥马上去准备了,不一会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进来,“尹大哥,你要的都拿来了。”
“放在炕上吧。”尹尔仲头都没有回。
那个女孩子把要的东西端在手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尹尔仲后背好一会,才把东西放在他身边的炕上,“尹大哥,需要我帮忙吗?”她的脸红红的,眼睛凝视着尹尔仲。
“你上炕,一会用手巾帮他擦擦汗。”
“嗯,”女孩子嗯了一声,在要走出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尹尔仲,尹尔仲恰巧也回了一下头,女孩子马上把头转了回去,她的脸有些发热更加红润起来。稍会她拿着毛巾和端着一个热水盆进屋上炕跪坐在史海头跟前,但那女孩眼睛时不时瞟了尹尔仲几眼,每次瞟的时候脸颊都是热热的红红的。
尹尔仲用剪刀把粘在史海腿上的裤子剪开,把刘星星缠在膝盖处的布条也剪断,在剪断史海腿上布条的时候,史海的嘴角发出嘶嘶声音。尹尔仲拿过白酒瓶打开盖,递给史海。史海接过来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一口气差不多喝了半瓶,喝得他是满脸通红。
尹尔仲拿过剩下的酒倒在史海受伤的膝盖处,史海立刻大叫了一声,那个女孩身上一激灵,女孩子反应挺快把毛巾卷成一个卷放在他的口中,史海用牙咬住毛巾,头上是大汗淋漓。“妈,再递给我一条毛巾。”女孩子母亲很快拿来一条毛巾,女孩子接过来毛巾给史海额头和脸上擦汗,女孩子轻轻地擦,怕手重擦疼史海。
史海的膝盖拆下布条后还是在不断流血,尹尔仲仔细查看了一下史海受伤的膝盖,“家里没有纱布吧?”尹尔仲明知杨大哥家里不会有纱布,但还是不自觉说了一句,但他却想用什么东西可以代替纱布呢。
“妈,咱家不是有没有用过的蒸馒头用的纱布吗?”女孩子对屋里站着那个中年妇女说道。
“有,有,我赶紧找。”屋里女孩子妈三下两下就把一卷白纱布找了出来。
“还得需要白酒,另外给我拿双筷子。”尹尔仲说完这话稍停一下,“杨大哥,你上炕帮我把着点他。”
杨大哥也不知道尹尔仲什么意思,也没有问干什么就上炕到史海的另一边。
酒和筷子拿到跟前后,尹尔仲把纱布缠在筷子上,然后把酒倒在筷子上的纱布上,又把酒倒在史海膝盖的受伤处,“小妹,把毛巾继续放在他嘴里,让他咬着。杨大哥你压着他的上半身。”他们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只是按照他说地去做。
女孩子把毛巾放在史海嘴里,杨大哥用自己上半身轻轻压着史海,他担心用力压着史海,会让史海不舒服的,再说他也不知道尹尔仲让他这样做的用意。
“星星,还有嫂子你俩也过来,用劲把着他的腿。”尹尔仲说完,她们两人也过来帮忙,屋里谁也不知道尹尔仲要干什么,都有些紧张兮兮的瞪着大眼看着尹尔仲的举措。
尹尔仲把缠好纱布的筷子又放进酒瓶里浸了一会,拿出来冲着史海受伤的膝盖处插了进去,在插进去的过程当中,史海像被电击似的扬起上半身。这时杨大哥才知道轻轻压着史海是压不住的,同时史海受伤的大腿往里拽,刘星星压着史海大腿,那个被称作嫂子的人拽着他的小腿,尹尔仲把缠着纱布的筷子从史海膝盖的上面顺着枪眼一下子插到了膝盖下面,穿了过去,尹尔仲拽住下面露出的纱布,把筷子拔了出来,然后往膝盖上的纱布倒了些酒,酒洒在史海膝盖上和渗入纱布里,尹尔仲拽着上下露出的纱布,上下来回拽,血水顺着上下的纱布而快速的涌出,流到了史海身下的褥子上,这时史海已经不再叫唤了。
尹尔仲拽了一会,把纱布薅了出来,然后打开身边一个包,把一包黑色的东西倒在史海受伤的膝盖上,然后拿起燃烧的火柴往黑色的东西上一点,那黑色的东西发出哧的一声后着了起来,但很快熄灭了,然后让杨大哥把史海翻过身来,让他趴在炕上。尹尔仲同样在史海子弹穿过的地方撒上黑色的东西,划着火点着。黑色东西很快燃烧熄灭后,屋里充满了很浓的火药味。
尹尔仲让杨大哥把史海翻过身来,用剩下的纱布给史海膝盖处包扎好,看着史海已经是疼昏过去了,说了一句,“一会他会醒过来的,大家休息一下吧。”
尹尔仲走出屋门到外边喘着气。
刘星星也跟了出来,“他伤得严重吗?”
“还好,子弹穿过膝盖关节,只是膝盖边缘上被击碎一小块,刚才消了下毒和止血,估计不会感染的。”
“你那学的那个消毒止血方式,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尹尔仲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那来的火药,你是不是有——,”刘星星追问他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腰间,想看看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个你最好别知道。”尹尔仲脸色笑容消失了,变得挺严肃的。
刘星星看到尹尔仲的表情就没有再多问下去。
他们俩人知道了亲生儿子还在人世之后,他们俩并没有在一起生活,不是刘星星不愿意,她曾想一家团聚在一起忘记过去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过一种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生活,她向尹尔仲表示过这个想法。尹尔仲沉默了片刻,说了句“人一旦做了某些事情之后,那未来的走向就不是人所能决定的了,而是那个事情决定了人的走向或未来了”的话后,还是远离了她。刘星星知道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他自身的考虑,而是在为她和孩子的未来着想,他知道自己未来是充满很多不确定的风险系数的,他不想让她为他承担更多的危险,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失去更多的母爱。
刘星星不再过问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后,有一件事情她还是蛮想知道,“你怎么在这个地方还有认识人?”
尹尔仲看了刘星星一眼,脸色不那么严肃了,“还记得我们几个月前去银杏村的事情吗?”
刘星星点点头。
“还记得在你们吃饭后,我抱着一个女孩回来吗?”
听尹尔仲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在屋里那个帮史海擦汗及让史海咬毛巾卷的女孩了。“是她啊,”刘星星想起了在银杏村被人贩子贩卖的女孩了,那个宁死不从的女孩。
“你先在这里照顾一下史海,我出去弄点药品什么的。弄不好他要发烧什么的。”尹尔仲说完转身要走。
“尔仲,”刘星星喊了一句,转身要走的尹尔仲转过身来时,刘星星已经一把抱住了他,“还是我去吧,我不放心你。”
尹尔仲也抱住了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还有其他一些事情要做,还是我去吧,你放心吧,我会没有事情的。”刘星星还是不想松开抱着的尹尔仲,“你要多保重啊。”
“我会的,”尹尔仲重复了几句我会的以后,刘星星用自己富有弹性的厚厚的嘴唇用力地亲了他一口,才不情愿的松开抱着尹尔仲的双手,湿湿的眼睛望着尹尔仲走到车门前,尹尔仲上车启动车子一踩油门,出租车快速而去。刘星星看到车影消失在黑夜中,才闷闷地回身往屋里走,刚走几步,在屋里照射出来的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那个女孩在门口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4

“夏莲,你怎么会在这?”
史海睁开眼睛看到夏莲在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此时的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堂中,他不相信在人间还能看到夏莲,每次想到夏莲的时候,眼前会出现一个白衣少女的胸口满是鲜血的画面,那个画面让他心如刀割肝胆俱裂,那个画面让他痛不欲生悲痛交加,他知道在人世间是不会在有夏莲的身影了。那此时的自己一定会是在天堂里了,夏莲的离去只有会去天堂里,那不是上帝的恩赐,那是夏莲为她所付出的代价应该获得的灵魂上的补偿,自己能来到天堂那是受惠于夏莲,如果在这里能与夏莲在一起,即使是失去所有也是值得的。
“夏莲,让我拥抱你,让我全身心的爱来弥补由于我的过失给你带来的伤感,让我的感情之火燃烧起来不再让你生活在黑暗与恐惧之中,夏莲只要你不走,我会做你想要做的一切事情。夏莲,你露出惊异的表情是不是还会认为我还会用冷漠与麻木心态来对待你了,不会的,上天给我再一次与你相逢的机会,我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那样对待你了,感谢上苍对我的惩罚,但更加感谢上帝给我让我重见你的机会,让我发自肺腑回报你对于我的爱。夏莲你在听我这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吗?你那微微紧锁的眉宇间视乎还在显示你的疑问,你不要走,夏莲你不要走,”史海看着眼前的夏莲不回答他的话,并急忙迈步走出门去。
“难道眼前看到的真是虚幻的情景,”史海茫然若失的望着夏莲身影消失的门口,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握紧拳头想要往什么地方砸去。
“史海别乱动,手上扎着针头呢。”
史海手悬在空中,睁开眼睛,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上到炕上,双腿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把他举着的手轻轻的放下。
史海这才注意自己一只手上扎着点滴针管,他用劲晃了一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然后看着身旁的那个女子。身边这个女子他好像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不会忘了我是谁吧?”她看到史海眨了几下眼睛,“看你受伤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了。吴慧楠,我。”
在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史海想起了她是谁了,在去银杏村时是她——吴慧楠帮他照顾夏莲的孩子,还有杨帆住院时,看到过一次在医院里做护士的她。“怎点么是你,在这个地方遇到你,是有些意外。”史海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遇不到我,才是意外呢。”吴慧楠像是开了一句玩笑,然后继续说道:“你那次有事,能少了我啊,我就是属于那个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她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史海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刚才醒过来时,也许是意识还不清醒吧,好像看到了夏莲,你知道的,我总觉得有愧于夏莲,我以为刚才去了天国看到了夏莲。”
吴慧楠听了史海的话,笑容从她的嘴角消失了,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深情怀念,常常是容易让一个女人感动的。
吴慧楠对夏莲的事情几乎没有什么了解,但她相信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如果吴慧楠了解夏莲多一些的情况下,她也许就会理解史海对夏莲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但她不想过多的想知道这些事情,她怕自己了解多了,对她会有什么影响的。
“尹尔仲和刘星星呢,他们还好吧?”史海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们暂时出去了,尔仲把我带到这里,让我照顾你。你不要担心他们,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吧。”吴慧楠安慰并关心对他说。
“谢谢你,让你费心了,”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说道:“我好像有点饿了。”说到饿对于史海而言不应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关押的地方饿肚子差不多是一个人的属性。
“别那么客气,你不饿,才怪呢,你知道你有几天没有吃饭了,光打点滴了。”
“什么几天了,不是昨天晚上到这里的吗?”史海看了一眼窗外,外边的天很亮,远处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着翠绿的光。
“看样子真把你睡傻了,”吴慧楠说到这里,嘿嘿笑,她伸手从史海胳肢窝里拿出体温计,看他发烧已经退了,“你到这里已经是第五天了,当天夜里你就发烧,发烧才刚刚退去,好好一个人没睡傻,也被烧傻了。”她就想说几句轻松的话,让史海也放松一下。
“叔叔吃点饭吧。”一个女孩子端饭进来。
史海看到进来的女孩子,“夏莲真是你啊?”眼前的女孩子是他刚醒过来看到的人。
“叔叔,夏莲是谁啊?”送饭的女孩子端着饭碗站在炕沿旁。
史海不解看着眼前的女孩,又用求解的目光去看吴慧楠。
“你说你刚才看到夏莲就是她啊。”吴慧楠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笑着问史海。
史海轻轻点下头,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女孩子。
“怪不得我刚才在门外遇到她时,你猜她和说什么吗?说你可能是疯了,胡言乱语的。天啊,真是烧傻了,这是主人家的孩子,真服了你了。”
“不会,她怎么不是夏莲呢,简直是一模一样。”史海坚持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夏莲。
“你是不是想夏莲想疯了啊?”吴慧楠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怕伤他的心。改口说道:“也许是巧合吧,但她真的是这家的女孩子。”
史海心神不定地望着眼前端饭的女孩子,她的个头、身材,尤其是她细长的眼睛在惊异中会瞬间睁得很大,大大的眼睛后面露出淡淡的忧伤。那忧伤的目光是史海一心想努力要从夏莲的眼中抹去,恢复她原有存在的东西。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做到,因为他内心深处爱着的是杨帆。夏莲无疑将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永远都抹不去的痛。
“叔叔,我来喂你吧。”女孩子端饭碗上炕,坐在他旁边。
“我自己来吧。”他半信半疑的看着那个女孩子,他还是没有死心。史海是真的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为夏莲做些什么,那样他内心的痛也许就会减轻一些,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夏莲在心里能有一个安全感,让她的内心能感受到真正的爱。但这一切,对于他们俩而言恐怕都是一场无法圆的梦了。但人生是不能没有梦的,哪怕这个梦无法实现,这个梦都将是对人存在的一种精神寄托。
“小慧你让他自己吃吧,他没事了。”吴慧楠知道史海已经无大碍了,腿伤只能是慢慢靠静养了。
那个叫小慧把饭碗放在史海身边的炕上,然后下地出门去了。
史海依依不舍的目光望着走出门去的小慧,心里总是有点不甘心似的。
“别忘了,她跟你那个夏莲没有一点关系,你还记得尹尔仲从人贩手中救过来的那个受伤的女学生吗?”看着史海不解的神情,吴慧楠接着说道:“小慧就是那个女学生。”
听吴慧楠这么一说,史海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尹尔仲抱着一个流着血的女孩事情了。“怎么是她,”史海还是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女孩是那个女学生。
吴慧楠看他那样子,笑了,“你怎么跟孩子似的。”
“也许我欠她的太多了,我这辈子无论怎么样努力去做都是大江东去了。”
“你也别这样想,要是她的在天之灵有知的话,知道你这样想她,她会感到开心与慰藉的。”
“但愿苍天有灵。”他说完这话时又想起了另一件让他痛心的事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吴慧楠。
“这个她又是谁啊,不会是问杨帆吧?”吴慧楠对史海了解得并不多,但他与杨帆的事情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我说的是她。”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史海牵挂两个女人,并不是他是什么情种,对于这两个女人,一个对他来说是歉疚,另一个是他的真爱。在认识杨帆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情感问题,虽然认识杨帆时他已经是三十几岁了,按人的生理需求,对正常的人而言也算是不正常了,也许是他复杂的经历让他的情感因素遁入了冬眠,人是复杂的动物,有些事情有时真的是不能用理性来理解的。
“你先安心养伤吧,其他的事情我们来想办法吧。”吴慧楠安慰着他。
史海没有在说话,端起身边的饭碗,放到嘴里嚼了两下,“这是什么粥啊,挺好喝的。”说完又用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从看守所呆上几个月后,出来即使是吃残汤剩饭也会有山珍海味感觉的。
“小米粥里放的是野鸡肉末,小慧爸给你打的野鸡。”
说到小慧爸,史海好像想起来什么,那天晚上有个身材不高挺瘦弱的人帮尹尔仲把他抬进屋里,他想那个一定是女孩的爸了,“怎么没有看到小慧的爸爸啊?”
“你现在已经不在沙家浜了,已经转移到了芦苇荡了。”吴慧楠半开玩笑跟他解释,“在那个地方如果鬼子进村了,万一把你搜出来,还不得把人家一家子牵扯进来啊,所以把你转移到林中来了。”
“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史海醒过来时,是看了窗外一眼,觉得和那天晚上来时的地方不太一样,也许那天外边有点黑,加上自己好几天没有醒过来,对外边的模糊印象也应该是正常的事情了,虽然觉得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当回事。

5

岁月匆匆,秋天树上飘落下的叶子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在底下。
史海在小慧搀扶下,走出木屋门,在雪地上向前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站在那里仰望着明净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这是自由的空气,吸到胸腔里,身体都有飘飘然的感觉。他环顾一下周围,一棵棵白桦树挺着刚直的身躯直冲云霄,树干上挂着洁白的雪片在阳光下是那样的晶莹剔透闪烁着梦幻般的无暇辉光。
这是史海两个多月来头一次走出木屋门,外边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很大很厚的雪,满眼世界是那么样的纯净与洁白,这是一尘不染的世界,这里如果没有外界的干扰,这里将是属于一个另外一个没有被尘世污染的世界。
史海让小慧不再搀扶着,自己向前大步走了几步,伫立在厚厚的雪地上,寂静的天空中传来几声飞鸟的声音,他仰头望着去,空空如野的苍白的天空中一只雄健的鹰在头顶上盘旋,他张开双手伸向天空身不由己也随着那只孤独的鹰旋转起来,顷刻间他感觉到了天空、林海、白雪,还有那只在寒冷天空中的鹰与自己融合在一起,他激情奔放享受着自由自在的飘逸。在旋转中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孩从遥远的地方向他跑来,他旋转地越快,那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孩向他跑过来的速度越快,在那个孩子快要到他跟前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开始旋转起来,等那个孩子慢慢停了下来时,那个孩子的面庞慢慢的清晰起来,清晰得让他难以置信,史海停止了旋转,身体旋转停了下来,但大脑和目光还没有停止旋转,但那个清晰的面庞在他的不远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此刻他真的是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牵挂之人,史海不希望这次是错把别人当做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当他错把女孩看做是夏莲的时候,已经露出的是惊异目光。而这次看到的人,他的目光透露出的是狂喜,他不顾一切奔到那个人的身边,在他跑的时候,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受过伤的腿已经和此前不一样了,那只受伤腿的膝盖已经不能回弯,跑起来是直直像是一只受伤的狼。
他好像拖着直直的一条腿跑到那个人身边,把那人一把抱住搂在怀里,而且是搂得紧紧的,唯恐一松手,那个人就会像那只鹰飞走似的。
抱在他怀里的人,像只小鸟似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这是只受伤的小鸟,一个在血雨腥风中折翼的天使。
史海抱着那个人,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反应,他轻轻松开抱着的人,向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着刚才抱着的那个人,这个人是杨帆。
杨帆的目光已经失去了去铁城电视台前的明亮,现在是暗淡及呆呆的目光看着史海一言不发,这种目光还是史海在医院里及看守所大墙前看到的杨帆时的目光是一样,但从看守所大墙前那以后史海就不知道了她的下落,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雪后的小木屋前,当他确定这真的是杨帆后,又一次把杨帆紧紧抱在怀里,未来无论走到哪里他将都不会与她分开,要好好照顾她的一切。
在抱着杨帆的时候,他看到了三个人从林中向木屋走来,那三人很快走到他的跟前,其中一个女的过来挽住杨帆的胳膊向木屋走去,杨帆在走向木屋过程中,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空白,字哪去了,字哪去了。”
“谢谢你,刘星星!”史海眼睛有些湿润。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谢袁园和尔仲吧。”刘星星说完就挽住杨帆进木屋了。
刘星星话音未落时,史海一下子就抱住了另外两个人,“哥们,什么都不说了,一切尽在无言中。”
被抱住的人也抱住了他,“比起你来,这算什么啊,哥们受苦了。”
“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从看守所里把她带出来的,不会也是越狱吧。”史海两手分别放在袁园和尹尔仲的肩膀,急切想知道杨帆的事情。
“你去劳改医院之后,她很快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袁园说到这里,史海愤愤的骂道:“那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跟他妈地狱没有什么区别,到那里即使是正常的人也会疯掉的。”史海曾经曾经去那里调查过一个被精神病人的情况,那个人因常年上访申冤,被以精神病做借口强行送到那里,那人在精神病院里因绝望而自杀了。
袁园看着史海嘴角流出了血,知道那是他恨得咬破了嘴唇,“还好,杨帆进去时间不长,我们就想尽办法把她给救了出来。”
“你说一下过程。”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如今这个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疏通那里一个临时工,然后我和刘星星在夜中进去了,然后让她们两人互换了衣服,那个值班的医生,看到进去三个人,出来还是三个人,也就没有说什么,这样就把杨帆带了出来。”袁园说到这里不说了。
“怎么说完了,”史海觉得袁园没有说完似的,“那刘星星怎么样了?”
“刚才你不是看着刘星星扶着杨帆进屋了吗。”袁园笑着和他说道。
“那刘星星是怎么出来的啊,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当然不能让她总呆在那里啊,你都说了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那里不会发现狸猫换太子的事情,没有人关心那里住的是什么人,几天之后的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尹尔仲把窗户铁条锯开,把那屋里的人,除了一个已经吓得胆小如鼠的成了真的精神病人外,其他的人都跟着跑了,这样也可以转移医院的视线。公安那块暂时不会把杨帆放在心里的。胜利大逃亡,你满意了吧。”
史海听到这里后,一下又把袁园和尹尔仲紧紧抱了起来。
“你轻点,你要谋杀我啊,我气都快喘不出来了。”
史海松开袁园和尹尔仲,笑了起来,袁园大口喘着气。史海自从母亲跳海后,几乎是很少发自内心露出笑容的,这是史海再一次在白桦林里同时看到尹尔仲和袁园后发出的内心的喜悦。除了上次他们三人在银杏村里小聚的一次后,在此之前他们三个人是很难凑到一起了,今天在这个白桦林里再次重逢。
史海看着尹尔仲和袁园:“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说了几个与时间有关系的成语,说的过程中不免有些感慨。
他们认识了不下二十五年,而且一个个都过了而立之年,如今每个人的状况都处于非常时期,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难隠的不可名状的故事。史海对未来还是充满憧憬;尹尔仲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袁园若无其事面对着今天。
袁园望着银装素裹的白桦林,“过去的时光不再重来,无论未来怎么样,我们应该是无愧于这个时代的,同时也无愧于我们自己的,因为我想我们各自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了,你们俩还记得我们少年时做的一件事情吗?”
史海、尹尔仲没有言语看着袁园。
“记得在银杏村,我们三个人在舞刀弄棒时,看到一个大人追打一个小孩的事情吧?”
他们三人的目光越过白桦林仿佛又到了银杏村的银杏林中,那天他们三人在按着老人指导的一招一式在演练中,袁园说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大人追打一个小孩。
史海上前拦住那个大人,不让追打孩子。
那个大人告诉史海,他追打的小孩,是他的孩子,并告诉他不要管闲事。
史海转身让站在身后的孩子向他爸爸道歉,保证下次不要犯错误了。
那个孩子没有道歉,反而说他爸爸和别的臭女人睡觉,是他有错。
孩子爸说孩子在胡说。
孩子反驳说,他是亲眼看到的,还把一块石头扔进了屋里。他看到是我扔的,提着裤子就追打我。
那小孩说到这里,那个追打小孩的爸爸低下头赶紧把裤子系上,但嘴里口气依然强硬的说道:“小兔崽子,大人的事情,你也敢管,看我不揍死你。”
史海明白怎么回事后,就和颜悦色的对小孩爸爸说:“大人做错了事情,小孩也是可以说的,以后改了不就得了,打孩子就更不对了。”
“这不是翻了天了吗,大人的事情,小兔崽子也敢管。”
“你这不是有点不讲理了吗?”
“你胡说什么,你他妈的是谁啊,黄嘴牙还没退呢,竟敢干涉起老子的家事了,我他妈先揍你。”说完挥起拳头在头顶。
“这根本不是家里的事情,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啊。”
“少他妈的给我讲大道理。”挥起的拳头就要落下来。
史海可以轻松退后,但他不相信他真的会动粗,所以身体动没有动一下。
那人可没有管三七二十一,拳头就要落到史海的身上。
就在那人拳头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那个人身体向后飞了出去,好像有根绳子狠劲拽了他一下似的。
史海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时,尹尔仲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伸出的手掌收了回去,说了句:“对这种人是对牛弹琴无理可讲。”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惊慌失措地看着尹尔仲。
袁园走到小孩身边,给他擦了脑门的汗,给了小孩一块糖。小孩把糖用劲扔向尹尔仲,对着他大喊着:“你王八蛋,我爸打我是应该的,你手爪子怎么那么欠。”
尹尔仲听到孩子叫骂声,没有搭理那个孩子,“有这样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大人。”说完走了。
孩子的叫骂声,让史海无意识想起了晚晴时候的一个故事:清末,法国使臣罗杰斯对中国皇帝说:“你们的太监制度将健康人变成残疾,很不人道。”没等皇帝回话,贴身太监姚勋抢嘴道:“这是陛下的恩赐,奴才们心甘情愿。怎可诋毁我大清国律,干涉我大清内政!?”
“你讲的过去的故事可能意义不大,听我给你讲一个现代版的故事。”袁园看史海有些感慨,也讲起了一段故事:饭店里一群官员在享用美味,这时旁边有几个乞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嘴里流着哈喇子。但是这些官员却不把吃剩下的东西给这乞丐们,因为他们的脚下还养了几只狗,残羹剩饭是要喂这几只狗的。乞丐们连剩汤都喝不着,而领导看着这几个乞丐很不爽,认为乞丐们影响了他们喝酒的兴致,呵斥他们,这时来了几个洋人,看到这些很气愤,一下子将领导的酒桌给掀翻了。这下领导想起了那几个乞丐,对乞丐们说:“帝国主义又来欺负我们了,必须和他们拼了,这样才能维护我们的民族尊严。”几个乞丐一听,个个义愤填膺,高喊道:“领导吃什么是我们自己的事,岂容尔等胡作非为,尔等掀翻桌子是我们民族的耻辱。” 然后高唱: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于是,抄起打狗棍去追打洋人去了。洋人被打跑了,几个领导笑了,高喊道:“再来一桌!”
袁园讲完自己笑了,但史海和尹尔仲谁也没有笑起来。

“尔仲你过来了,”吴慧楠从木屋里出来说话的声音,让他们三人从往事中回到了现实。
吴慧楠先是和尹尔仲说了一句话,又向袁园点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向尹尔仲走了过来。
尹尔仲刚才看着史海一条腿不能回弯直着向他走来,他的眉头不免皱了一下,但瞬间消失了。只要灵魂不受伤,身体受伤对男人而言也算是一种磨练或锻造吧。
史海看着吴慧楠向尹尔仲走了过来,对她笑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就拉着袁园向木屋走去,在他要拉开木屋门时,他回过身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吴慧楠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尹尔仲对面。史海不知道尹尔仲面对吴慧楠时会不会像刚才面对自己时保持沉默的状态?

6

尹尔仲过去做过律师,他曾经在法庭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巧舌如簧为那些被告进行辩护,他在为刘星星的哥哥——政治犯严险峰进行无罪辩护时被法庭轻松的拿下把他扔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在黑黑的地方,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飘然而至,她柔软光滑的手在他的后背恰如其分的力度在穴位,身体获得放松并舒坦的感觉,他有些欲睡在脑中涌动,柔声细语在耳边环绕,犹如小夜曲般动听,他的身体及心灵好象被置于花坛之中,思绪飞向梦中的世界里,天空、海浪、沙滩、孩子互相嬉戏追逐与玩耍,那仿佛是一个纯真的年代里,人的思绪犹如空中飞翔的鸟儿,人的血液好象在伊甸园里树旁静静舒畅的在流淌,赤裸身躯的少男与少女在在飘逸的白云上兴趣昂然挥洒写意,一幅美妙的天上人间的画卷舒展在人的的眼帘前。
在他忘我的任身心飞翔并与那奇妙的世界融为一体,感受到天地人是那样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柔声细雨在沐浴着他的身心:“我的主人,喜欢这天上人间的美妙生活吧,这就是我这个仆人为你创造的,你好好的拥有这个神话般的世界,你好好享受这只有我才能给你带来的欢乐生活。”这有着如罂粟花一样功效的妙语在他的周身蠕动,让他所有支撑筋骨的精力化为无形,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消失,就是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他有一种喜欢这样不用自己思考任人安排的生活方式,就当他感觉自己象羽毛一样轻并有轻轻顺风飘飞的时候,她的手压在如羽毛般的身体上,不让他往起飘飞,并且不断的用力让他的身体往下坠落,即使他想飞也无能为力,正如前面身体所感觉的筋骨的精力已经化为无形一样,不但自己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就好象思考自由的力量都不存在了,现在他只能认她那只不断加重的手往下压,他那时感觉自己已经不在柔软的床上,而且那种不知道是现实存在的世界,还是梦幻中的人间,已经在他的视觉或脑中消失了。她的手和身躯如山而且重量是越来越重的压在他的身上,他的呼吸发出急促的的声响,并且呼吸是越来越少,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的肛门出现剧烈的疼痛,他被身上的那个美女强奸。不,那根本不是什么美女,不过是个人妖而已。那撕下人妖画皮的男人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声,而且是非常的粗野和放荡,“人世间那有天上掉馅饼坐享其成的好事。”随着肛门的惨痛和那太监般发尖的声音的作用下,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量翻身甩掉那个怪物,用劲坐了起来。他争开眼睛四周黑黢黢的,用力的晃了一下脑袋,定定神,头脑似乎清醒了些,噩梦,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但他不认为这是一场噩梦,他想起了白天在法庭为严险峰无罪辩护惹怒法官被拘押时的情景,他现在是被关押在黑牢里,带有铁条的窗户在他的头顶很高的地方出现在面前。
微弱的暗淡的光从头顶很高的窗户透进黑牢时,铁门发出了哗啦的声响,车轱辘把他带到了一个不需要法院审判人就可以失去自由的地方,在繁重体力的差不多三年临近的时候,也就是他被教养剩下的最后一天来临时候,他翻墙逃了出去。
从劳教所逃了出去之后,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话滔滔不绝的他不见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他先在刘星星那里躲了一段时间后,俩人在银杏村生活了一段时间。寡言少语的他却走上了一条他认为可以走的路,虽然他知道他的路走的不会太长,因为他不相信史海所走的那条路会在这个国家中行得通;袁园所走的路,他也不太恭维,但人各有志,道不同,不影响做生死朋友。
他为了获得更多自己想要做事的信息,不得不改头换面出入一些高级聚会的私人场所,在一次聚会散场后,他跟踪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公安局里的刑侦大队长。
尹尔仲之所以跟踪他就是想把他干掉,因为他已经掌握了他很多见不得人的犯罪证据,在一起案件中,一个开汽车修配厂的业主,业主地段生意特别好,刑侦大队长的小舅子相中那个修配厂,尤其是那个黄金地段,软方式用少量钱收买没有拿下,来硬方式就找一些人去打砸抢,业主愤怒正当防卫反抗打伤一个喽啰,业主被以伤害罪逮捕,在之后验证现场完毕时,刑侦大队长让业主跑,说躲几天就没有事情了,说完他转过身来。业主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啊,等业主跑了不远,一头就栽倒到地上,业主痛苦的扭过头来,看到让他跑的那人,手里拿着一只枪站在那里。他枪杀了业主,看到业主的老婆还有姿色肉色可餐,在修配厂归了小舅子之后,业主的老婆也成了他的人。
尹尔仲在跟踪刑侦大队长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在他们来到小舅子给准备的一套房子里,他和带进来的那个女人厮打了起来,那女人虽然拼命抵抗,但还是体力不行。尹尔仲本不想管他们那些烂事,那个女人在私人场所出现并不是一次两次,当然他认为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看到那个女人并不想屈从那个淫棍时,尹尔仲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那个人也够嚣张的,屋门都没有锁,尹尔仲像是进了自由市场似的,轻松地进了屋,在那个人气喘吁吁看到尹尔仲时,尹尔仲已经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人感到眼前有一道黑色的闪电一闪,一件黑色的十字架插进了自己的太阳穴中,那个人连谢字都没有说,就倒在了地上。
尹尔仲的动作是瞬间发生的,那个女的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了,但那个女子此时却显得比之前的她要冷静的多,“报警吧,我会证明是你为了救我失手杀了他,相信政府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相信政府会调查清楚的,还你一个清白的。”
“听你的口气好像政府官员的,懂得不少啊。”尹尔仲笑着看着她。
“不,我不是政府工作的。”她说得很坚决,没有犹豫成分,“我在医院做护士工作。”
“不在医院好好工作,随便跑人家家里,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看着挺道貌岸然的,谁想到是衣冠禽兽啊,就是想结交几个有身份的人,没有想到,差点让色狼得手。”
“我还以为你是那个呢。”尹尔仲没有直说。
“幸亏你没有真把我当成那个,要不我这一世清白就毁于一旦了。”
听着她的自夸,尹尔仲想笑,但没有笑出来,“你不觉得那个地方是个污泥浊水的地方吗?”
“莲花不就是出于污泥浊水之中啊。”
“那我也算是护花使者了。”尹尔仲揶揄了一句。
“报警吧,我们说这些跟眼前的事情没有多大关系。”
“我不想找麻烦,你也知道他身份吧。”
她听到尹尔仲反对报警,有些奇怪,“这可是你当英雄的机会啊。”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生活吧。”
“你喜欢北岛的诗?”
“这不是做文学青年的时候,我不会和官方打交道的。”尹尔仲口气坚决。
“那我怎么办啊?”
“你可以说,是正当防卫。”尹尔仲说到这里,看了一下那人的伤口,觉得有些什么不妥,眉头皱了起来。
她看到他眉头皱了起来,知道他担心怕卷了进来,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然后狠狠地说一句:“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把这里放一把火烧了怎么样?”
尹尔仲听了她的话,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不简单的,她的性格某些地方有些像自己。
尹尔仲找了两个塑料袋,递给那个女人一个,“套在脚上,先把院里的脚印扫干净。”
那个女人按着他说的去做,走出屋门。
尹尔仲也把塑料袋套在脚上,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痕迹留下,在过去做这些事情时候,通常他在现场只留下那个象征性的黑色十字架。
等了一会,那个女人进来说道:“外边的事情弄完了。”
尹尔仲也把屋里要做的事情弄妥当了,“我们走吧。”
“火点着了没有?”那个女人看到屋里没有火亮,就问尹尔仲。
“这个不用你操心。”俩人来到院门,从门缝往外观察了一会,“我们出去吧。”出门后,尹尔仲用手里拿着毛巾的手,把门关上。
他们很快走出这个地方,来到了公路上,这时夜色朦胧,他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他们感觉天在晃地在摇。
“你不会是安放了定时炸弹吧。”那个女人缩着脖子惊异望着他。
“你以为我是特工啊,煤气爆炸而已。”尹尔仲走前,在屋里把找到了一个电熨斗插在了电源上,把一件衣服浸了很多水叠得厚厚的缠在电熨斗上,怕衣服上的水很快被电熨斗烘干,用一个大饮料瓶子装满水,把瓶底扎一个眼挂在上边往衣服上滴水,出门前把煤气灶上两个开关都打开,等屋里充满煤气,那个饮料瓶里水滴完,电熨斗上的衣服慢慢烘干后,很快就会燃烧起来,满屋里的煤气遇到火星就会发生爆炸,把房子夷为平地。
“哦,感觉炸弹似的。”
“你走吧,我们在此分开,以后就当谁也没有看见过谁。”尹尔仲说完这话,就要消失在黑夜中。
“我叫吴慧楠,我不能忘了你,我在市医院妇科,来找我。”
尹尔仲记住了她的名字和单位,但没有想去找过她。
直到史海的妻子夏莲死后, 尹尔仲才找到了她,让她帮忙在路上照顾一下孩子。在那以后,尹尔仲会时不时去到吴慧楠家里那里呆上几天。这次史海越狱受伤,尹尔仲自然想到了她。
吴慧楠二话没说过来照顾史海。

7

吴慧楠回身看到史海走进了木屋,转过身来,“你还好吧?”说完深情的注视着尹尔仲。
“还好。”尹尔仲回避她的目光,只短短说了两个字。
吴慧楠嘴唇动了动,还要说什么。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没有等她回头看,那个人已经越过她的身前,站在了她和尹尔仲中间。
“尹大哥你来了啊,我这有热地瓜你吃吧。”小慧从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冒热气的地瓜递给尹尔仲。
“你叫他什么?”吴慧楠跨前两步侧身问小慧。
“尹大哥啊”
听完小慧的话, “你叫他大哥,”吴慧楠大笑的起来。
小慧一脸的不解看着吴慧楠,想说什么都不知说什么了,她虽然是一个大学生,但进城里才上了半年学赶上家里失火,休学打工想帮家里赚些钱维持生活,所以她身上还带有浓浓的淳朴的气息。
吴慧楠看她一脸的迷茫,就不再笑了,“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有弄懂这里怎么出现了好几个大哥。他管你爸叫大哥,你管他叫大哥。”
“我喜欢这样叫他,你有什么可笑的。”小慧明白了吴慧楠笑的原因后,就不屑和他多说什么。本来尹尔仲来的那天,刘星星抱着要走的尹尔仲,她就有些不开心。今天又看到吴慧楠对尹尔仲非同寻常的表情,心里就更加的是不自在。小慧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也正是处于幻想的花季,他对尹尔仲充满了梦一样的幻想。她无法不对他不产生好感,要是没有尹大哥出手相救,自己的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样的痛苦不堪呢,要是没有尹大哥,家里的房子还不知道在那里呢。家里建房的钱是尹尔仲给她家的,但钱是袁园拿的,当时的尹尔仲后来去银杏村看儿子时候,在他回来的时候把小慧送回了家,并给了尹大哥建房的钱,这一切做完后,如果没有史海越狱途中出现意外是不可能到这里躲避和养伤的。但小慧却没有这样简单的想,她对尹尔仲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感觉,而每次想他的时候,她都会感到脸上热乎乎的,从尹尔仲走后她以为再也见不着尹尔仲时,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总是觉得缺少什么,这次尹尔仲重新到来,让她的心里点燃了爱情之火,她叫尹尔仲大哥时,她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乱跳。但现实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尹尔仲身边有一个亲密的女人都让她不开心,如今又多了一个女人,让她是又气又恨。
吴慧楠最初认识尹尔仲时只是在心怀感激而已,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但接触次数多了,尤其是民间传说的种种杀贪官及除霸安良的死亡天使的故事让她联想到了尹尔仲身上,在她的心海里产生了巨大的波澜,自古美女爱英雄,吴慧楠也不例外。
“你喜欢他。”吴慧楠很认真跟小慧说道。
“你才,”小慧满脸通红,差点还说错话。
“我是喜欢他。”吴慧楠把小慧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我,我,我不和你说话。”
“你逗人家孩子干嘛?”尹尔仲看着小慧不知所措的样子,就让吴慧楠别和她开玩笑。
“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了。”小慧不敢正视尹尔仲的眼睛,说了这么一句就跑了,跑了几步又回来了,把手中的地瓜塞给尹尔仲的手里就转身真跑了。
尹尔仲望着小慧的背影笑了,“真是孩子。”
“她真不是孩子,”吴慧楠接着他的话茬说道:“他真喜欢你。”
尹尔仲严肃看了吴慧楠一眼。
“看样子我真得加快速度追你,要不让这个小丫头给捷足先登了。”
“你还来劲了。”儿女情长对尹尔仲而言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不想让任何一个女人爱上她,但现实的生活往往所想的是背道而驰,他就像交上了桃花运,目前有三个人女人在关心她,甚至是在爱他。他拒绝她,但又无法不与爱他的人不在一起生活。

8

吴慧楠另外一个身份是尹尔仲没有想到的,尹尔仲那天听她说话有官腔时,曾经问他是政府官员啊,但她立即并很坚决的否认了,而且还重复一次,按照心理学而言她在撒谎,正常情况下的人在回答人的问题时,不会刻意重复所说的话来证明自己什么的,通常是想隐瞒什么东西时才会这样去做的。
事实上吴慧楠确实是政府官员,而且不是一般的政府官员,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特工,这种工作类似明朝的锦衣卫或西厂的性质。这种特工针对的对象主要是在职官员,了解和掌握官员鲜为人知的事情,如他们在工作中存在的犯罪问题,像买官卖官、贪污、贿赂、挪用公款,在生活作风方面,像包二奶、养情人等等,只要是涉及官员违规违法的事情都要调查清楚。调查不是为了整肃他们,是为了更好的使用他们,只要这些人不违背上面的意志,在立场上与上面保持一致,这些调查的事情可以不予追究,但想自己一方面在贪污腐化为所欲为,另一方面又有图谋不轨的政治野心的话,那时只要动这些有问题官员的一点问题,就休想过安稳日子。
吴慧楠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平时以医院护士身份做掩饰,不过吴慧楠还真是医学院毕业的,只是在校读书的时候被发展成了一名隐蔽战线的工作成员。
那天她本来是想以护士身份接近那个人,但没有想到那人要假戏真做,这下惹急了她,吴慧楠是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那类人,她怎么会轻易让那人轻而易举的给占有啊,以往她都巧妙的方法逃过重重危险,但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如果那天没有尹尔仲出现,她的鞋可就真的是湿了。
吴慧楠出主意让尹尔仲放火毁灭证据,但她还是把此事向领导作了汇报,不过没有提在场的尹尔仲,尹尔仲毕竟在她危险时挺身而出帮她摆脱险境。领导对她的所作所为在内心里是大为不满,但在脸上没有流出痕迹,本来安排吴慧楠了解刑侦大队长,并不是为了准备抓他寻找什么违纪违法的证据,因为是想提拔这个人。也许人们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刑侦大队长是曾经提拔他的上级家里的一个亲戚,此前示意他不久将要空缺的一个副局长的职位,看看在铁城市公安局工作的刑侦大队长是否合适,领导的话即使不是圣旨,那也是不能当耳旁风的,但是单纯的提拔,一不能显示他的作用,二是提拔有根基的人未来可能存在反客为主的事情出现,所以得掌握刑侦大队长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事先还要把这些事情巧妙的透漏给自己的上司,让上司心知肚明,把有问题的刑侦大队长提拔上去后,这样可以达到让上司对自己更加的信赖,另外重要一点是,这个提拔上来有问题的人,对他就不会狐假虎威、肆无忌惮,遇到有什么冲突或矛盾的事情时,怎么也得悠着点。所以在如今的社会中看到那个官员一旦东窗事发,案底一定存在着历史连续性的,也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而且绝不会是个案并且是带有相当的普遍性的。
不过吴慧楠是不知道这后面黑幕的,她的坦白让她的上司有些头疼,确实有点不好向自己的上司交代,随即他派人去现场做了调查,调查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派去的人在死者烧得面目皆非的骷髅头上发现了致命的凶器,黑色的十字架。
黑色的十字架,对于吴慧楠没有当回事的东西,却引起了她上司的高度重视,并有些欣喜若狂的感觉,追踪了多少年的系列凶杀案的杀手竟与吴慧楠出现在同一现场,而吴慧楠却纹丝没有露出声色丝毫没有透露出来任何信息,这是为什么,上司感觉这是一个谜团,他顾不上刑侦大队长的案情了,当然暂时也顾不上对上司的交代了,他现在所要想的是要解决高官谈黑色十字架色变的问题。当然他心里想的这些事情是不会和吴慧楠说的,但他对她用了另一种眼光来看待吴慧楠了,显然一个对上司隐瞒什么实情的人,受到怀疑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吴慧楠的阅历还停留在浅显的层次上,对这些复杂的事情还处于边缘的状态上。但就是这边缘的状态上,危险随着她与尹尔仲的近距离接触及次数的增多是越来越近。

9

杨帆坐在火炕上,把手中的一本书一页页撕下来,并把撕下来的每一页纸撕得粉碎。她每次用劲撕的时候,嘴里不断地重复两个字“假的,假的——”
站在屋地上的史海知道她所说的“假的”两字的含义,时间过去了几个月,但那个惨不忍睹的夏莲死前的画面所产生的冲击让她脆弱的心灵遭到重创,造成她的记忆或思维还停留在铁城电视台前发生的一瞬间的画面里。
“身体好些了吗?”尹尔仲走了进来并向史海问候。
“比在那里要好些,至少空气不那样让人窒息了。”史海望着有点神经兮兮的尹尔仲说道:“我想还是尽快地想办法,让杨帆进医院。”
“我以前说你想问题太简单,今天还是这样。你想想,去大医院和回监狱有区别吗,去小医院能治病吗?一切事情有我安排了,一是你们先恢复一下身体。二是等风声松一些。我知道你看见她这副样子,心理焦虑不安,但是我们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想办法与她家人联系一下,也许对她的治疗能有时帮助。”史海望着尹尔仲。
“你可能有些事情你还不太了解。在那个期间,她哥哥是在电视台前开枪打死了那个向学生开枪的人,”
“这个我知道,不过那不是大学生,是夏莲。”
“怎么会是夏莲,”尹尔仲知道当时被打死一个人,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夏莲,本来夏莲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死里逃生,他狠心按着夏莲说的去做了,对史海隐瞒了夏莲还活着的真相,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看到夏莲,万万没有想到在铁城市电视台前死的那人竟然是夏莲,“她的命运怎么这样的悲惨啊。”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觉得心里特别的寒。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中,过了好一会,尹尔仲继续说杨帆家里的事情:“还有些更为震惊的事情你也许还不知道,杨帆的爸爸知道她哥哥开枪打死人这件事情后,去关押她哥哥的地方,她父亲竟然开枪打中了他哥哥的胸口。据说子弹离心脏只有几厘米远,好在他哥哥抢救及时活了下来,他父亲虽然大义灭亲,但还是被解除军职软禁了起来,随后一口气没有上来魂飞魄散人走了。据说解除她父亲军职报告上有这样一句话‘作为父亲连亲生儿子都毫不留情杀死,对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并引经据典讲了一段齐国煮儿献国君,后又杀国君的故事,结论是防患于未燃,须解除职务。”
听到尹尔仲对杨帆家里状况的诉说,史海对杨帆家里的帮助不再抱希望了,但还是有些不死心,“她母亲怎么样?”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什么事情不清楚啊,来问我。”是吴慧楠提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尹尔仲拦住她的话头说道:“别半路插杠子,你的任务就是当好保姆。”“是,没说的,我先把奶热好。”吴慧楠说完在屋内站炉子旁热奶。
站炉子是北方冬天取暖用的东西,把一个铁皮制成的圆筒炉子放在屋里中间,炉子子里面的结构与火炕旁做饭的炉子结构相同,里面用黄泥把炉箅子上周围抹好,那样可以保护炉子外边的铁皮长时间可以不被烧坏,然后在炉子旁边伸出来地方竖起两节炉筒子,在上面按一个炉筒子拐脖,在拐脖处在横着按几节炉筒子通到外边,这样的站炉子在棚户区家里冬天取暖都是要用的。
“你遇到这样执着热恋者,够开心的吧?”史海望着吴慧楠的背影悄声对尹尔仲说道。
“热恋者,恐怕没有那样简单吧。”
“你还是对什么都不信任?如果什么问题都想那样复杂,如果世界真的按照你的逻辑方式进行运动行吗?”
“恰恰相反,我的思维逻辑完全是按照现实进行运转的。我说你考虑问题太单纯,你总是不相信,当你参加这场民主运动时,你一定是这样想的,我们所做的是宪法赋予的权利,用理性、和平、非暴力的方式向政府施压,使其向民主化方向运转,政府会接受民意的。甚至你可能连想都没有想过,等待你们的却是坦克、机枪,结果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还有夏莲的惨死”尹尔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怎么样,我说中你的要害了,要不你怎么不进行反驳。当初你还曾拒绝对你的营救,你以为你在狱中关押或被枪毙,就能唤醒什么人了,事实上谁也没有醉,你的结局只能导致更多人操起酒杯。在没有自由、民主、人权理念基础的土地上,一夜之间就想建立起一座理想的大厦,即不可能,也不现实。说句乐观的话,即使建立起来,谁能保障执政者不会重新转化新的独裁专制。记得一个思想家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专制政权在没有自由、民主理念基础坚实的国家里,是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的,要么把权力重新交给人民,要么内乱直至人民获得解放,另一方面民主政体不可能在满脑子愚民思想的国家里站住脚的。”
“我认识你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听过你讲这么多的话,像蹦豆似的,”吴慧楠边说边端着一盘吃的东西过来。
“给我,”史海无心和尹尔仲辩论下去,接过盘子走到杨帆床前,史海用勺把一块煎鸡蛋送到杨帆的口中,杨帆眼都不瞧送到口中的食物,似乎本能的在嘴中嚼咬着咽到肚里。随后史海又把一勺牛奶送到嘴边,勺里的牛奶刚被杨帆吮吸一下,就被她伸手把勺子打飞了,并把喝到嘴中的牛奶吐在史海的身上,眼睛直直地瞪着史海手中的奶杯,身体快速的往炕里退去,嘴里不断地大声喊叫:“血、血——”并不断的用手去抠嘴里的东西。
史海被杨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有些发呆,手中的那杯牛奶身不由己滑落到地上,摔个粉碎。“杨帆,不用害怕,这不是血,是牛奶,是牛奶啊。”
杨帆似乎对史海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不停的大声喊叫:“血、血——”
史海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帆怎么会把白色的牛奶当成红色的鲜血呢?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联想,而且这种联想似乎她的潜意识当中,只有这种东西一出现在她眼前,她似乎就身不由己地想起什么,而想的东西就引起的她的强烈刺激。但血与奶之间有什么联系呢?史海手的勺在他眼里闪了一下,那勺是红颜色的,他想起来了当初在医院里让杨帆喝水的时候也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当时史海手中拿着的搪瓷缸里的烤漆是红颜色的,红颜色的东西盛有稀释的东西,都会让杨帆联想成流淌的鲜血。
杨帆在喊叫声中把体力消耗得精疲力尽,她侧着身体差不多形成一个句号睡着了。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种脸色让他想起来托尔斯泰描写卡秋莎的脸色,像土豆生的芽子,土豆生芽多半是处在没有阳光而且又是潮湿的地方造成的,植物和人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但命运却是不同的,土豆的生芽是为了再造生命,而人的生命如果在没有阳光和处在又潮湿的地方,简直是在挥霍生命,视生命为草芥。
屋门开了,小慧的父亲和小慧提着篮子进屋来了,“大家都饿了吧,赶快上炕吃饭。”
小慧把手中的东西放在炕上,然后把炕桌放在炕上的中间,几个人都脱鞋上炕,盘腿坐在炕桌前,准备吃饭。
“袁园跑哪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刘星星看屋里没有袁园就问屋里的人。
“史海,我刚才不是看你和袁园一起要进的屋里吗?”吴慧楠看着史海问道。
“本来,我们一起要进屋了,但他说要到林中走走。”

10

史海和袁园看着吴慧楠向着尹尔仲走去,史海对吴慧楠笑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和袁园向木屋走去,在走的过程中,他回过身来看了他们俩人一眼。
走到木屋门口的袁园听到头上有声音划破天空,他抬头仰视着天空,一架飞机从东边飞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盯着飞机并随着飞机移动,直到飞机在西边的天空中消失,他的目光还停在已经见不着飞机踪影的天空上,他没有进屋走到木屋东边的白桦林里,在没脚面的很深的雪地里有的来回走动,不时地望了一眼早已不见飞机踪影的天空。

“史海怎么还没有来?”杨帆看着机场大厅里的电子钟焦急的问袁园。
“别急,也许他有许多事情要和清华姐交代呢,另外他也想向尤一仁多了解一些过去朋友的一些状况。”袁园安慰着她。
杨帆听到清华姐的时候还没有过多的反应,可是听到那个尤一仁的名字的时候, “尤一仁,这个人我好像认识,但想不起来是谁了。”她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

两天前,袁园看着史海在木屋前的白桦林里拖着一条直腿来回徘徊时,上前关心地问心事重重的史海:“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做的吗?”
“这么一走,我真的是担心夏莲的孩子怎么办?本来我就愧对她。”史海眉宇形成了一个川字。
“问题是你目前的状况也根本无法照顾孩子。”袁园的话也算说正要害。
无语的史海沉默了一会,“你想办法让我跟清华姐见一面。”他之所以想见她有几方面考虑,未来可能也通过她了解孩子情况,还有在棚户区住了那么多年她是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走之前不打声招呼这样一走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也太不仗义了,走时怎么也得感谢一下啊。
“这事我来安排吧。”袁园想说在这个时期安全应该放在第一位,但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好你别去,我住的地方一定是会控制的挺严的,先去把一头的家里,那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和孩子,你让孩子去找清华。”
“还记得,我给学生送大衣和食品那天晚上,给我们拍照的那个人吗?”
“你说的是尤一仁啊,那个白白胖胖的那个人。”
“是他,前几天我在外地弄过来几车大米,其中有一车给了他老婆开的粮油店,之前并不知道那店是他家开的,在店里巧遇到尤一仁,我当时没有认识出来他,是他认出我的。”袁园对尤一仁几乎不了解什么,只是那天晚上他的相机灯光拍照后,才记住了他这么一个人。“他正好有车,这样方便一些。”
沙龙里的朋友除了被捕的朋友外,他还真的是挺想念那些质朴并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那些铁厂的朋友们,正好也想通过他了解一下其他朋友的一些状况。
“为了安全起见,我想最好安排在飞机起飞前的时间里见面。”
“在这个非常时期,你还冒险去做那事?”史海就刚才袁园说的弄大米的事情。
袁园笑笑没有说什么,这么多年他通过自己的独特方式获得的钱财不算少,但到手的钱他几乎用到那些急需救命钱或难以维持生计的家庭中了。他知道自己处于不安全的状态之中,所以有钱就尽快给予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平时手中的钱还真不多。这次临走前还是需要一些资金的,正好段子爵说外地当地驻地部队再倒卖一批粮食,那时部队做生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而且是很普遍的一个现象,当时国家在经济方面实行双轨制,部队常常拿到国家计划内价格的物资,然后通过市场议价卖出,获取超额利润。袁园以一家粮油公司的名义很快以汇票的方式达成交易,在运输过程中就几乎倒卖掉弄到手的大米,他通常很少在本地做这个事情,但他这次打破常规拉回两辆卡车,也许是因为自己要走,让这个地方也受益一点盗也有道的品格吧。当他看到开店的人认识后,把一卡车的大米很便宜的卖给了尤一仁。事后尤一仁还请袁园上饭店吃了一顿,当说起史海时,尤一仁总是含泪为他祈祷。
袁园为了让史海了去一点心愿,就想起了尤一仁。

袁园把护照、机票、登机牌递给杨帆后,想要说“你先去安检”的话,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我们先走吧。”
“等等他来了再走吧。”杨帆疑似有些哀求。
“我们不能在一起扎堆走,那样会不安全的,千万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夫妻,你我的名字一定不要忘记的。”
杨帆的心理还是忐忑不安的,她知道稍有的疏忽就会功亏一篑。
在他们顺利通过安检向登机口走去时,他们的身后传过来一个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前面两位,请你们留步。”
“不要回头,继续走。”袁园镇静对杨帆轻声说道。
杨帆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了,但还是挽着袁园向前走。
他们身后的脚步声快速起来,很快冲到他们身边,随即又跨到他们前面挡住了他们的路,俩人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半个月前,袁园在木屋的天空中看到往西飞去的飞机时,在他的心理产生一个想法,史海与杨帆留在国内过逃亡的生活总不是长久的事情,让他们先到国外避难也许是目前的缓冲之计。他之前找人办理的港澳回乡通行证还在有效期,飞往香港找到了“黄雀在后”救援组织。袁园把史海和杨帆的照片交给他们后,他们又把袁园拍了几张照片。几天之后,从北美洲过来三个亚裔人,其中两人是夫妻,另一人长得和史海有些相像,女的和杨帆有些像双胞胎,另外一个让袁园有些吃惊的是,那个女的丈夫长得与袁园近似,俩人像史海和杨帆没有什么奇怪的,但弄出一个与袁园近似的人,就有些不理解了。
直到“黄雀行动”的人说明后,他才知道为了安全起见让他与杨帆装扮成夫妻会更安全些,之所以让袁园与杨帆装扮成夫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现在的杨帆精神上存在问题,史海这样逃犯能把自己的安全照顾好就不错了,何况史海受伤后还留下了明显的残疾,所以出逃的过程中由袁园照顾杨帆相对会好些。但有一件事情是袁园没有想到的,在他外出的时候,杨帆竟然鬼使神差地恢复了本来的状态,但她精神上的恢复却让尹尔仲与吴慧楠付出了最沉重及最惨重的生命代价。

11

袁园离开木屋一个星期后的一天。
小慧带着杨帆在白桦林里教杨帆打雪仗玩,杨帆机械地扔着雪球,每次扔雪球前,都对着雪球说句:“白色的,什么都没有。”然后把雪球扔了出去。
不远处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吴慧楠与尹尔仲在散步,俩人正走的时候,尹尔仲突然觉得有人在后背上用劲推了他一把,他的身体快速向前冲了两大步,跟在他身边的吴慧楠在寂静的白桦林中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最初以为是小慧爸爸用猎枪打野鸡呢,她看到向前冲出两步的尹尔仲转过身来,胸口衣服上有了一个大洞,那洞里往外涌着鲜红鲜红的血,看着流血的尹尔仲右手正从腰间拔出一支枪,吴慧楠有些吓坏了,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时,尹尔仲摇晃了一下身躯倒在了地上。
在旁边扔雪球的杨帆刚要把手中的雪球扔了出去,在她扬手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她的脑血管里猛地涌动了一下,她整个身体一动不动了仿佛是凝固了。
吴慧楠走到倒在雪地上的尹尔仲,尹尔仲身边的雪地上白色成了红色并慢慢的蔓延。吴慧楠抱住尹尔仲,“尔仲挺住,一定要挺住。”
尹尔仲睁大眼睛望着吴慧楠,紧闭的嘴突然张口,一口血喷到了吴慧楠胸口上,白色的羽绒服一部分成了红色。尹尔仲想说话,但嘴干动着说不出来。
“尔仲,对不起,我还有一个身份对你隐瞒了。”吴慧楠哭泣的声音在颤抖。
“我不怪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说明,是需要你的一些帮助。我们各不相欠了,我本想用我的方式实现我的愿望,我知道今天的结局迟早会发生的。”
“别说了,我也早知道你就是死亡天使,而且我也知道我的上司也早就怀疑你了,但我一直为你提供不在场的证据。我不想让你死在他们的手里。但我的职责又不允许我玩忽职守,从工作的性质而言,我服从的不是正义原则,而是上级的命令。但在感情方面,我确实为你的所作所为所折服,我从内心深处爱上了你。”
“我,信,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尹尔仲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尔仲我爱你,上次在小慧面前说喜欢你,是我真心话。”
“慧楠,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帮我照顾好史海。我不能爱你,请你原谅!”
“尔仲,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爱你!”
“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情深,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感,我曾经爱过一个心灵受过伤的人,尽管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但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而伤第二次心,我,我不行了,照顾好他,他,他们”尹尔仲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他目光凝视着吴慧楠头慢慢歪向一边。
吴慧楠点点头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尹尔仲嘴唇一下,从尹尔仲手里拿过枪,把枪对准尹尔仲的胸部,她闭上眼睛用颤动的手扣动扳机,尹尔仲觉得天上掉下块陨石重重向他砸了下来,他的身体一沉从吴慧楠的怀里跌落到地上。
史海听到枪声并没有感到意外,但小慧的惊叫声让他从木屋里拖着一条直腿冲了出来,吴慧楠向尹尔仲开枪的情景出现在他的眼帘。
事情发生的太突如其来,不仅史海大吃一惊,就连精神失控的杨帆在第二次枪响的一瞬间大脑为之一震,这声音对她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但这声音对她而言又是如此的熟悉和如此的震撼,她下意识地向倒在地上的尹尔仲走去。
“杨帆你别过去,吴慧楠疯了。”杨帆对他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向前走去。
吴慧楠轻轻地放下尹尔仲站起身来,回身对着前面不远几棵大树大声喊道:“你们满意了吧,怎么不出来庆祝一下?”
吴慧楠的话音刚落,从树后闪出四个人来,向她这边缓慢地走来。
吴慧楠垂下的手拿着枪,也向那四个人慢慢走去,在她离那几个人只有几步远时,她的手快速飞扬起来,几粒子弹从她手中的枪口射向从树林后走出的几个人。
此时正在向她缓缓走过来的四个人,他们之前看到吴慧楠对尹尔仲胸口开枪后,端枪的手在他们放松警惕性时都放了下来,他们来时接到命令只要看到尹尔仲就格杀勿论,执行任务的几个人对尹尔仲了解得并不多,但知道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他们以为上司的命令是在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呢,所以当他们发现了尹尔仲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后,就用狙击步枪打穿了尹尔仲的胸膛。他们不认识吴慧楠,但来之前接到指示不要伤尹尔仲身边的女人,并说是自己人,当他们目睹了吴慧楠开枪后,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个女人就是上司交代的那个自己人,所以就放心大胆向她走来。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吴慧楠扬手把枪里的子弹会向他们射来,三个人猝不及防当场倒地,另一个被打得半跪在地上的人,把手中的自动冲锋枪对着她射出了一串子弹,吴慧楠的胸部顿时被打开了花,白色的羽绒服前好像开了一朵盛开的火红火红的牡丹花,他身体摇晃着,不甘心地仰面倒了下去,但她还是挣扎着支撑那像断了线风筝的身体,把手中的最后几粒子弹射向端自动冲锋枪的人,同时对方也依然顽固地把手中冲锋枪里的子弹射向她的身体。吴慧楠的身体像遭遇到了冲击波,身后有股巨大的力量拖拽她,她刚才迎向那几个人所走的几步被前后的力量作用下,差不多倒退回原来的地方,在她身体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旋转了一个三百六十五度,在她旋转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胸前像开了一朵盛开的火红火红的牡丹花出现在杨帆的眼里。
就在这枪声大震之时,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别开枪,别开枪,都是自己的同胞啊,血、血——”喊声来自杨帆的口中,在她快要走到尹尔仲倒地的地方,看到吴慧楠穿着白色羽绒服胸前的血,白色、红色这两种醒目的颜色让她似乎看到了什么,随即眼前一黑她也倒在了地上。
史海虽然经历过一场枪林弹雨的洗礼,但对眼前刚刚发生的惨不忍睹的场面,还是感到惊心动魄、触目惊心的,尤其对一贯主张理性、和平、非暴力的方式争取人权保障的史海来说,对流血事件是难以容忍的,是痛恨不已,然后这一幕再次以闪电般的速度及猝不及防的方式在眼前瞬间发生了。
吴慧楠身体旋转时,她仰视着白云飘移的蓝天,柔和的阳光穿过白桦林树枝暖暖的洒向她那清秀白皙的脸庞,她透过七彩的阳光看到了向日葵般那黄色灿烂的颜色,这黄色灿烂的色彩好像曾经在她梦中出现,那金黄灿烂的葵花透出亲切的笑容,仿佛在招呼着她前去,她觉得自己伸出的手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尹尔仲,尹尔仲像一片洁白羽毛一样轻随着她缓缓地向着那金黄色的世界飞去,那是一个干净无瑕没有血色的充满阳光的世界。
吴慧楠她的身体旋转了一周后自己并没有与尹尔仲携手飞向那个梦中的世界,她轻轻地缓慢地没有一丝声音倒在了地上,但她似乎对自己的结局有些不甘心,她用劲地向着尹尔仲的身边爬去,冲锋枪子弹的威力不小,把她打得离尹尔仲近了许多,然而就在她的手指离尹尔仲身边只有不到一寸远的时候,她不动了,而且是一动不动的。
史海走到尹尔仲的身边,尹尔仲是一动不动地静静地躺在地上,呼吸已经是一丝不剩了,他的眼睛一只是闭上的,一只眼睛是睁开的。史海用手轻轻的合上尹尔仲那只没有闭上的眼睛,然而当史海的手离开尹尔仲的眼睛时,那只眼睛又张开了,反复几次,但结果都无济于事,显然尹尔仲是死不瞑目,至少他还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
史海离开尹尔仲身边,走到杨帆的身边,把她抱在怀里,杨帆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如果我执意不越狱的话,尹尔仲和吴慧楠就不会这么样地离开人世。”史海是欲哭无泪,心如死水一潭,已经没有一丝情感的微波了。
在不远处被枪声惊呆的小慧等明白发生的事情后,发疯似的冲到尹尔仲身边俯下身来,用手轻轻抚摸着尹尔仲的脸,他的脸冰凉,冰凉的脸顺着她的手指一直凉到小慧的心里,她眼里的泪像小溪似的流淌,留下的热泪滴在尹尔仲的脸庞上,可尹尔仲已经无法感受到她热泪的温暖了,她咬着牙没有哭出声,她不明白吴慧楠为什么在他中枪后还给了他一枪。
“史海,你怎么才来,你怎么不阻止他们开枪了,都是自己的同胞。”好象是躺在他怀里的杨帆在说话,“史海你被枪打中了吗?你的血流尽了吗?要不眼睛怎么一动不动啊?”
史海定定眼神,看到杨帆正用眼睛望着他,“杨帆,你神智清醒了,这不是做梦吧?”“什么神智清醒啊?什么做梦啊?我好象是被子弹打中了,要不怎么会倒下去呢,我手中的那本《宪法》书呢,他们一定是没有看过那本书,要不怎么会开枪呢,我好累啊。”杨帆躺在史海的怀里睡着了。

凛冽的寒风从东边阵阵掠来,吹动着杨帆那不等式头型的头发和史海的衣角。他们俩人站在尹尔仲的坟墓前,“你们本来应该是生活在充满希望的世界里,你们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暴力不仅不会拯救一个苦难深重的国家的命运,而且给国家带来的只有灾难、邪恶、不公正和道德的沦丧及法理的荡然无存,但愿你们的死亡,让人们对暴力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们默默的给尹尔仲和吴慧楠三鞠躬,祈祷上苍让他们的灵魂早日得到安息。
“杨帆,我们走吧。”史海望了一眼离他们不远的袁园说道。他们离开坟前刚走了几步,看到小慧向这边走来。
杨帆直直的眼睛望着小慧,她的眼睛湿润了,她上前抱住小慧,抱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小慧,她想起那个为她住挡子弹的夏莲,眼泪在也无法在眼圈中停留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滴在小慧的肩上流淌到她的后背上。
“要不你就大哭一场吧。”小慧轻轻地抚摸着杨帆的后背说道。
杨帆只是像断线的珍珠不停的流泪,就是哭不出声来。
旁边两个男人不忍看着悲痛欲绝的杨帆,但谁也没有去劝她,他们知道杨帆被压抑太久了,也许流出的泪水能带走她的一些悲伤,让她获得哪怕一点点的释放。
袁园把头低了下来,目光停留在雪路上他们踏过的痕迹,尹尔仲和吴慧楠也曾经在这雪地上留下他们的足迹,但风吹过的雪把他们的足迹掩埋了,除了他们也许真的是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曾经在这个世界上驻足过,他们曾经有过自己的理想,有过自己的爱情,但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尽管如此,他们曾经用自己生命书写下的传奇总有一天会留在历史的记录里。
史海却把头投向了天空,白桦树林把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好像是一张破网悬在天空下,网眼中透出暗淡的不透明的雾光笼罩着白桦林,白桦林又把他们脚下的土地分割得一快快狭小的空间,仿佛天空容不得他们任意飞翔,大地上又限制他们自由奔驰。这一切似乎预示着他们无路可走。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目的虽有但无路可行。作为真正的知识分子的命运也许就是无家可归,让自己成了一个流放者,一个只为自由思想存在的流放者。

“小慧,我们走了。替我们照顾点你尔仲哥吧。”
小慧眼睛红红的,对史海点点头说道:“我会像白桦林一样守在他身旁的。”

12

“让你们俩等等,怎么没有听到啊?”
袁园和杨帆不管后边人怎么喊就是装作和自己没有关系一个劲往机舱那边走去。
后面的人还是追跑到杨帆身边并推了她向一边,挡住了他俩的去路。杨帆站在通往机舱的过道里,装作不解的看到冲过她身边的人,冲过她身边的人并没有理会她,一直往前冲并伸手拽住一个人,“先生你留步,请你跟我们回到安检处核实点情况。”被拽住那个人看了到他跟前的人也没有说什么就跟着追他的两个人往回走。走到杨帆跟前,其中一个追那人的安检人员对杨帆用英语说了一句:“刚才对不起了。”杨帆也用英语回了一句,“没有关系。”那几个人从身边走过后,他们俩穿过通向机场的过道,走进了机舱。坐在机场座椅上的杨帆轻轻地喘了一口气,用手按了胸口一下。
坐在机舱窗口旁的杨帆好像想起了什么,“你说史海要见的那个人,我以前见过,但我总觉得那个人眼睛后面隐藏着什么,我有些替史海担心。”
坐在身边的袁园听杨帆的话,心里也打鼓,但平静对杨帆说:“我们经历也太多事情了,这次我想老天会保佑我们的。”他对杨帆这样说,心里还是不轻松,“你坐在这里,我趁飞机舱门关之前到安检处那边看看,你在这里安心坐着,无论发生事情,你都不要动。”
杨帆有些不知所措,袁园要出去看看,她觉得这是目前唯一好办法,她只知道袁园和尹尔仲是最好的朋友,但他们俩所的事情,杨帆是一丝一毫也不知道,她望着起身往机舱外走的袁园后背,心里还是挺感激了,她真不希望经过千辛万苦之后的相逢再出现什么波折。

尹尔仲遭袭身亡后,来到了离机场五公里远的一个小镇子上。
机场远离铁城有二十多公里,这里是北方唯一开通国际航班的机场,他们在离机场五公里的地方找了一个临时的地方,这地方是一个小镇,人口不算太多,属于城市的郊区,过去这里的人靠种植果树为生,机场修建后,专家认为果农们的果林中栖息的飞鸟对飞机存在潜在的威胁,果林自然而然的被征用化为了平地,失去果园的年轻力壮地去城里打工,留在家里的大部分人靠家人外出打工维持生计,很少一部分在家附近弄个门市做点小生意,有的摆个摊什么的,由于这里是通往其他城市及外省的要道,过往的车也是不断的出现。
史海他们就在一个小旅店里等清华姐过来,刘星星在陪着他们几个人。杨帆恢复状态后,并没有与家人联系上,她父亲死后,母亲就搬出原来住的小洋楼了,下落不明。她的哥哥杨海的事情,史海没有告诉她,怕她的心理承受不了,准备等出去以后再找机会告诉她。
杨帆依偎在史海身边,她的眼睛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灿烂的笑意,淡淡的忧伤如迷雾浮现在她的眼里,她不怎么喜欢说更多的话,几乎不提她曾经热血沸腾参加的民主运动,她像得了健忘症。“好闷。”她心不在焉地说了两个字。
“我们出去走走。”史海搂着她走出小旅店,他们暂时住的小旅店是这个小镇的把头的最后一家,出了店门走几步前面就是空旷的大野地,野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仿佛与天连在了一起,天空是灰白的,这里的天空要比市区那遮天蔽日的黑灰云要好得多。
史海弯腰把地上的雪抓了一大把,两手把雪握紧,然后把雪团抛向天空。
“即使把所有地上的雪抛向天空,那天空也不会洗涤回原有的本色了,那曾经的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再也不会回来了。”杨帆眼睛无光仰视着飞向天空的雪团,那雪团在在他们远处的上空只是留下了一道白光和一个黑点就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他们看不到的雪地上了。“等到雪化了,那黑色的烟尘覆盖着大地的时候,有谁还知道哪里曾经落下的雪团。”
史海听着她说的话,心里是隐隐作痛,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这受伤的心灵,她曾经的豪言壮语归向了何处,是否还有一条通往遗失的道路,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路本来是有的,但走得人多了,我们反而无路可走了,这是杨帆和我、尹尔仲的结局吗?他真想把双手伸向天空,但他又能祈求什么呢?

在登机的那一天,刘星星开车先把袁园和杨帆送到机场,然后等史海在飞机里会合。他们三人的身份特殊,又是偷渡,所以不适合一起登机。另外史海走前还要与清华姐和尤一仁见面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和一些情况要了解一下。
等到袁园和杨帆走后,史海一个人去镇上一家小酒店去见他们,在史海到酒店前,袁园安排段子爵先进去适当的可以照顾一下史海,等史海见完他们后,段子爵陪着他去机场。
史海刚到酒店片刻,一辆卡车停在对面不远的马路旁,他透过饭店的玻璃窗看到清华姐从驾驶室出来,随后一个小女孩又从驾驶室里跳了出来,他认出了那是阿球养女小欣欣。尤一仁也走出驾驶室,走到清华姐跟前,回身对这边的酒店用手指了一下,清华姐拉着小欣欣的手往这边走来,尤一仁站在车旁边没有过来。史海猜测尤一仁这样做是先让清华姐先见史海,然后在过来看他。
史海回到餐桌跟前坐下,等清华姐进屋,史海站起来迎了上去。
清华姐看见史海快步走到跟前,一把抱住了他,“可下看到你了,”就不说话了。
“对不起,清华姐让你担心了。”
“说这个干嘛,你要没事是我最开心的事情。”清华姐擦了下有些湿润的眼睛。
“我们坐下再说。”史海说着向餐桌走去,清华姐看到史海的腿和此前明显的不一样,“他们打你了啊?”清华姐眼里的泪流了出来。
“没事,会好的。你坐,小欣欣也坐。”
小欣欣进屋看到史海始终没有说话,用不解疑惑的目光一直望着。史海在招呼她们俩坐,自己也要坐下时,他无意中扫了一眼窗外,看到站在车旁的尤一仁举手向车后方向做了一个OK的手势。看到这个手势,史海头发差一点都竖了起来,那个《红岩》小说中的地下党许云峰接头时突然出现蒲志高的一个情节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出现在脑海中,他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随后若无其事喊服务员,要了几个菜。
“欣欣,爸爸的身体还好吧?”
“海叔叔,我爸没事,你腿疼吗?”一直没有说话的欣欣过去摸着史海的腿。
“欣欣,我没事,在家要听爸爸的话,已经上学了吧。”
“我小学都上了半年多了,现在放寒假,叔叔你放心吧,我会听爸爸话的,也会好好学习的。”
“欣欣乖。欣欣饿了吧,先吃饭吧。”这里现在吃饭人不多,菜很快上来一个。史海把服务员端来的菜推到欣欣跟前。
“叔叔,阿姨一起吃吧。”
“叔叔不饿,稍等会再吃。”
“要不你也吃一口吧。”清华姐让史海也吃。
史海笑一下,“清华姐,我可能暂时还不能回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银杏村看看夏莲的孩子,应该说也是我的孩子,我对不起她。”
“史海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会尽一切去做的。上次留的钱,给了阿球一部分让欣欣上学用,剩下的给你留着吧。”
“那钱,你留着看孩子和欣欣需要的时用吧,”史海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往跟前凑。”说到这里史海笑了一下。“你俩在这里慢慢吃,我去看看尤一仁。”他站起身来来,走到服务员跟前递给她二十元钱,“不用找了。”
清华姐看着史海有一条膝盖处不能回弯的直腿走向服务员,眼睛湿湿的,等史海转过身来,她也站起来了,史海用手示意她坐下来陪着欣欣吃饭。
史海走向门口又走回站在餐桌前的清华姐,他拥抱了一下她,没有再说什么,连再见都没有说。
看着史海走出门去,清华姐走到窗前看到史海向尤一仁那边走去,就回到餐桌前陪欣欣吃饭。边吃边琢磨史海刚才说的那句话,“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往跟前凑。”她想可能是史海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要跟尤一仁说,也就没有多想,服务员又端来一盘菜,她从刚放在桌子上的菜盘里给欣欣夹了一筷子菜。
尤一仁看到史海向自己过来,也往这边走了几步,到史海身边热情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同志,让你吃苦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遭到报应的。”尤一仁恨恨地说道。
“其他人还都好吧?”史海发现前面不远处有辆黑色的伏尔加车向他这边缓缓开来,他回身往后也看了一眼,同样也有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车向他这边缓缓开来,史海不以为然和尤一仁说着话。

袁园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走出了机舱穿过登机过道找理由出了安检处来到机场大厅里,打车回到了离机场五公里的小镇子上,在酒店附近他看到了史海和尤一仁平安无事,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女人就是敏感。”想起杨帆的话,他在心里笑了一下,但还是遗憾史海错过了这次偷渡的机会,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袁园下了出租车,向史海走去。
史海看着袁园向自己走过去,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把身子转了过去,把后背留给了他,他面对着尤一仁,尤一仁的视线看不见他身后不远处的袁园。
袁园看到史海这样举动,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前后两辆黑色伏尔加车已经是把他俩夹在了中间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人向他们俩走来。
史海这时转过身来与袁园对视一下,嘴里想要说声什么,袁园轻轻摆摆手,俩人分别带到每辆黑色伏尔加车的门口,在他们俩人刚要跨进车里的时候,俩人听到头顶传来飞机发动机的声响,这声音也许对他们俩人是一种安慰。
在很远处的一辆出租车里,刘星星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了,她痛苦地缓慢地闭上了双眼,随后眼前是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几天后史海被送回逃跑的地方——劳改医院,吊在了篮球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