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到1974年的11月份，我找到活水洲芦苇站的会计杨德安(他是与兰岭相邻的赵垄大队的湘明县下放的知青李前锋的表哥)要他带我到鶴龙湖农场养蜂场的刘技师家里去拜访刘技师。

原来属湘阴县财政局的养蜂场，那时已划归了鹤龙湖农场管辖。这位刘技师是1958年湘阴县开始养意大利蜂时，专门从四川崇庆县请来的养蜂技师。我向刘技师说明了要养蜂的意愿，杨德安趁机说：那你就拜刘技师当师傅吧！我就要拜刘技师当师傅，刘技师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大学生我是个小学生，我哪敢收你做徒弟，你以后跟我一起去养就行了。

我说：听说办个养蜂场至少也要花一千五百多块钱，是吗？刘技师说：那也不一定，如果开始少养一点以后再去发展，蜂箱也不必买新的，有些蜂场垮了，去买他们的旧蜂箱就很便宜，主要是先买蜂种要几百块钱，买太少了难以发展起来，也养不活自己。临走时刘技师说：你先准备四五百块钱，过春节后，我要去河南联系放蜂的场地，你跟我一起去，那里有蜂种买，我到汨罗杨师傅那里先帮你借几个蜂箱，你把蜂先养起来再说。

告别刘技师后，我和杨德安一起回去时，楊德安对我说：你运气不错，刘技师以前是从不肯带别人一起养蜂的，今天居然肯破例带你一起养蜂，你这蜂算是养成了，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高兴。

正仁也积极支持我养蜂，春节前我到长沙，他把他省吃俭用积存下来的二百多块钱全部拿给了我。这样我总共积累了大约六百多块钱。

１９７５年正月初六，我带上四百多块钱就和刘技师一起出发，之所以选择正月初六出发，有两个原因：一是刘技师希望图个六六大顺的吉利；二是当时的春节只放三天假，正月初四就开始上班了，到正月初六，公路铁路的旅客都过了高峰期，车上不那么挤了。我们先从湘阴坐车到到汨罗，来到位于汨罗火车站旁边的杨正良师傅家，杨师傅原来一直在他所在的汨罗大队养蜂场养蜂，与刘技师很熟，这年他虽没有在大队养蜂了，但蜂场还有很多空蜂箱放在他家，刘技师找他借了四个巢箱四个纱盖，并把每个巢箱从中间用隔板隔成两间，这样四个蜂箱就可以装八群蜂。

一切都弄好后，我用繩索扁担挑起这四个蜂箱就和刘技师一起登上了开往河南驻马店的一趟慢车，第二天上午到达驻马店后，又转汽车到了汝南县，下车后又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一个村庄，这个村子里有几户个体养蜂户，每户都养了三四箱意(大利)蜂，以前刘技师曾带领他们的蜂场在这一带放过蜂，与那些养蜂户都很熟。那个村子虽有好几户人家都养了蜂，但由于当时对“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限制，都以三四箱蜂为限，不准多养。所以养蜂户们当蜂发展到三四箱之后，都想把蜂卖掉一两箱，換点现金。然后再去发展。

刘技师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带我到这一带来买蜂种。养蜂户们知道刘技师带人来买蜂都很高兴，纷纷请我们到他们家里去喝茶、看蜜蜂、谈价钱。刘技师把每个养蜂户家里的蜜蜂都看了一遍，然后选定了几家蜜蜂比较健康、群势比较强的养蜂户，从他们那里以每脾蜂七元的价格帮我买了七群蜂，总共三十五脾蜂，刘技师把买来的蜜蜂转移到我们带去的蜂箱里，又把每一张巢脾固定好，把蜂箱放在养蜂户原来放蜂箱的位置上，因为那时阳曆已到二月中旬，当地气温白天已达十几度，蜜蜂已开始活动，一直等到晚上蜜蜂全部飞回蜂箱才关上巢门。还以一元五角一张的价格，买了二十多张空巢脾用绳子捆在一起。我们在一户与刘技师关系很好的养蜂户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那位蜂农找了一辆小毛驴车把我们连人连蜂箱一起送到了汝南县汽车站，我和刘技师把四个蜂箱用繩索固定在客车顶上的货物架上，乘汽车到达驻马店火车站，买好到汨罗的一趟慢车票，又到行包房给装有蜜蜂的蜂箱办理了一个隨车的零担托运手续。那时的火车慢车列车都挂有一节闷罐货车箱装载沿途的零担货物，货主也可以坐在这节车箱上押运自己的货物。上车后我要刘技师坐到客车箱里，我带着四个装有蜜峰的蜂箱坐在零担货运车箱里。次日上午顺利到达汨罗车站。刘技师又从杨师傅那里借了三个蜂箱，然后我们乘汽车到达兰岭，刘技师帮我把七群蜂分别转到七个蜂箱里，把蜂箱放在兰干桃家大门左右上方码放柴火的平台上，这样既可防止蜜蜂蜇叮小孩，又可防止别人盗窃。

刘技师临走时交待说：现在(阳曆二月中旬)气温已经升起来，本地的土油菜已经开始开花，蜜蜂已经开始繁殖了，你过两天到湘阴来拿几包敌蜹烟燻剂，把蜂螨治一下，最近一段时间蜂群不需要怎么管理，二十来天之后有新蜂出房，你再视蜂的密度往蜂群里加入空巢牌，以促进蜂群产卵繁殖。最近你要尽快没法解决蜂箱的问题，到三、四月份蜜蜂繁殖起来快得很，不及时分蜂，发生了分蜂热，蜜蜂都会跑掉。

刘技师走后，我与孫治国商量，我说：现在买了蜂种后只剩下一百几十块钱，只能留作出去放蜂时的运费和生活费，已经没有钱买蜂箱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下放时买的那一立方米杉木，粗的那一头锯下来制作蜂箱，细的那一头留下来，你今后盖房子时作檩子用，现在又没有钱请木匠，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他说：也只能这么办了，只是你我都从未做过木工，一下子要自己动手制作十来套蜂箱恐怕有点难。我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好试一试了。

我接着去了一趟长沙，找到朱逖，他那时已在长沙作木工，帮别人打家具，他说他那次和我在人溪修公路认识了浏阳北盛的一位叫王X荣的复员军人，和他聊过我想养蜂的事，王曾对他说过他家里还有些杉本板可以做蜂箱，他说我们先去他家找点杉木板来，我先帮你做几个蜂箱再说。于是我和小朱从长沙坐汽车到了浏阳北盛公社找到王X荣家里，向他说明来意，他很热情，连忙说：没问题，说着就从火塘顶上的阁楼上拿出十多块两米多长的已经被烟燻得呈酱黑色的杉木板，小朱按照蜂箱的大致尺寸把它都锯成便于携带的短木板，中午在王家吃午飯，他家很客气弄了不少菜。因王父是大队书记，所以家境比一般村民要好。临走的时候，王父又给我和朱逖每人拿了十几个鸭蛋。王X荣一直把我们送上汽车，在路上他对我们说他父亲找了一些关系，他已被安排到附近一个新建的小水电站去工作，过儿天便要去报到上班，我们谢谢他家送给我们的木板，朱逖要他以后到了长沙到他家来玩。

我们到长沙朱逖家里，小朱说这些木板可以做两套蜂箱，我在家里帮你做好，过十几天你来拿回去。我告诉他我准备用盖房子的木材自己来做蜂箱，但是又没多余的钱买木工工具。他说：以你的素质，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做成蜂箱，我们做木匠也没有学过徒弟，还不是自己边学、边做就成了木匠。至于工具，我可以找我的那帮在长沙做木工的知青朋友，每人给一两件木工工具给你，他们之中有几个曾和我们一起在人溪修过公路。过了两天朱逖带我到他家里，只见一个木箱里放了一个长刨、一个短刨、一个槽刨、一套墨斗、一把曲尺、三把宽窄不同的凿子、一把木锯、一把斧头、一把钉鎚。他又要我买了两跟凿了齿的钢丝，回去用一块厚竹板自己做一个钢丝锯(在锯燕尾榫时要用钢丝锯)，一套简单的木工工具基本上就备齐了。

我跑到长沙五一路新华书店去买了一本《农村木工》，这本书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木工的基本常识、技术和操作要领，这本书对我制作蜂箱帮助极大。我还在那里买了一本农业出版社出版的《养蜂学》，这本书比较系统地介绍了养蜂的原理、技术方法，病虫害的防治、养蜂使用的各种工具、各式蜂箱的形状尺寸……这本书对我成功制作蜂箱，和在较短时间内成功掌握各种养蜂技术都起了巨大的作用。

我带着这套木工工具和买的这两本书回到兰岭五队后，我找了我队的民兵排长兰干桃做帮手，他经常在队上请木工修制农具时，被派去给请来的木匠当下手，他人又聪明，所以也就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木工技术，我们先把杉木弹好墨线，再锯成木板，原来锯板时他给木匠当下手，现在他当师傅我当他的下手，锯好的板材、先要用锯裁成蜂箱的长短，再把两面刨光，在拼接板材时要先用斧头把木板两侧砍平，再用刨子刨光、清缝之后才能拼接，这样我慢慢就掌握了锯、砍、刨、凿燕尾榫……等木工基本技术，由于不熟练，所以蜂箱制作的进度很慢，尽管我每天工作至半夜一两点钟，仍然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做成了十套标准继箱(一套继箱包括一个巢箱、一个继箱圈、一个纱盖、一个大盖和两块吊板)。蜂箱做好后，队上的社员看到那十套崭新的蜂箱，他们几乎都不相信是我这个从来没有学过徒弟的大学生做出来的。他们以前还只惊异于这两个从城里下放来的大学生怎么什么农活都会干，现在看到这个从来也没有学过木匠的大学生居然无师自通地做出了十套继箱，更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们不知道《农材木工》、《养蜂学》(这本书上有蜂箱的形状和详细尺寸)还有兰干桃这半个木匠都是我的木工师傅。

新蜂箱做好后，我把蜜蜂全部转到新蜂箱里，把那七个旧蜂箱送到汨罗还给杨师傅。到三月下旬，刘技师通知我，他已养了一框蜂王，要我先分几个交尾群，于三月二十五号到他们蜂场去拿王台。此时蜂群发展很快，从河南买回来的，二十多张空巢脾都已全部加下去了，刘技师又带我到汨罗火车站附近的旅社，找到每年春季都到汨罗来推销巢础和蜂具的河南人那里，从他们能里买了一包巢础，三十套巢框、穿巢框的细铁丝和一盒敌螨烟燻剂。刘技师又教我如何穿巢框、上巢础。

到了三月二十五日我一早走路到湘阴县城后，再坐轮渡到鹤龙湖农场刘技师他们的蜂场，他们蜂场还有一个养蜂员叫刘金山，刘技师介绍我和他认识后，我请他今后多多关照，他说：刘技师已和我讲过你的情况，你刚开始养蜂，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我和刘技师都会尽力关照你的，你尽管放心。接着刘技师就从一个育王群中提出一框育好的王台，割了五个王台用棉花包好给我，要我放在胸前的衣服里面，以防止凍坏王台，他要我趕紧过河乘汽车到兰岭，以防走路时间长了冻坏王台。他又告诉我回到兰岭后如何把王台安放到交尾群的巢脾上，如无意外，明天这几个王台里面的新蜂王羽化后便会咬破王台出房。如果天气好，四五天后便会飞出去交尾，交尾成功后，两三天便会开始产卵，这样一个新的蜂群就诞生了。

我回到兰岭后，按照刘技师的嘱咐，小心翼翼地将五个王台安放到了五个交尾群里，第二天下午我打开交尾群检查，发观五个新处女王都出房了，又过了八九天，我再去检查交尾群，发现已经有三个新王交尾成功，已开始产卵，另外两个交尾群的新王交尾失败，新王不见了，我把这两个交尾群的蜂合并到新王群里。我心里很高兴我已掌握分蜂繁殖的技术，以后发展蜂群就有希望了。

到四月份蜂群已很强大，油菜、紫云英开花流蜜都很旺盛，蜂箱内巢脾上的蜂蜜都装满了，我到刘技师那里借来一个摇蜜机，按照刘技师教我的方法，一次就摇了三十多斤蜂蜜，十多天后又摇了三十多斤蜂蜜，我送了一瓶蜜给兰干桃、一瓶送给房东兰炳件家，又泡了两大壶蜂蜜水给队上的社员们喝，他们都说蜂蜜水又香又甜，太好喝啦！剩下的五十多斤蜂蜜以每斤一元的价格卖给了兰岭大队的中药店。养蜂已开始有了收入，养蜂之事进展如此顺利，大大超出了我和老孫的意料，我和孫治国都很高兴，我们计划到下半年蜂群发展起来之后，我们两个人一起都到外面去放蜂，再也不用在生产队出工了。

为了取得一张养蜂的“合法”证明，我与生产以协商，原生产队长兰国海因兰笃志一案被免职后，由兰国阳担任以长，此人对我和老孫还比较好，我说蜂场由我们私人出钱筹办，但对外以生产队办养蜂场的名义(那时的政策是不准私人办养蜂场的)去县农业局办理一张外出养蜂的证明，这样我就可以几乎不受限制地到全国各地去放蜂，这样才可实现自己到全国各地实地考察以发现这个社会的各种弊端，分析其产生的根源，从而探索出解决这些社会弊端的方法和途径的目的。参照汨罗县一些集体蜂场的标准，我每年交500元钱给生产队，生产队给我记5000分工，年底按照这个工分分给我稻谷、红薯、茶叶、菜油……等，按照五队当时的工分值每10分工只有两角多钱，这样我每年交500元钱给生产队，每年分得的实物只值一百二三十元，我明显要吃很大的亏，但为了通过养蜂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我也只好认了。

生产队给我开出了蜂场是生产队开办的集体养蜂场的证明，并向县农业局写出了请求发放外出放蜂介绍信的报告，大队也签了意见、盖了章表示同意(此时大队书记、会计和民兵营长都换了人他们对我态度还比较好)，但是拿到六塘公社去，公社干部却因兰笃志一案迁怒于我，死话不同意我去养蜂，公社不签意见同意、并盖公章，县农业局就不会发外出养蜂的介绍信给我，我找过公社好多次，他们都以各种借口不肯签字盖章，不同意我外出养蜂。

到四月底刘技师通知我四月三十号上午将蜂箱拉到汨罗火车站集中，等候装火车前往山东禹城火车站，再拉到临邑，先去那里采洋槐花；接着在那里采枣花。

介绍信看样子不是短期内可以开到的，但蜂群又必须与刘技师他们一起走，否则就只能继续停留在兰岭，而兰岭一带油菜、紫云英花期结束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蜜源了，又没有钱喂糖，这样辛辛苦苦繁殖起来的蜂群很快就会垮掉，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和生产队长兰国阳商量，决走先从生产队派一个人帮我带着蜂群随刘技师他们一起转场到山东临邑的洋槐、枣花场地，我继续留在兰岭没法办理养蜂介绍信，等我介绍信办好后，再到临邑与他们会合，后来决定派那位和我一起割过芦苇的兰大毛隨蜂群转场到临邑。

为了帮我们节省运费，刘技师通知我在四月三十号上午之前，把巢框固定好、关上巢门、把所有的养蜂和个人的生活用品都整理好打包，三十号上午十点前把蜂群和行李都搬到兰岭大队部的公路边上，等帮刘技师他们蜂场运蜂的大拖拉机从兰岭经过时，再把我们的蜂群和行李装上车一起拉到汨罗火车站，这样便为我们省下了一笔从兰岭到汨罗火车站的运费。

三十号上午九点钟我和孫治国、兰大毛、兰干桃等便把包装好的蜂群和行李挑到了公路边上，十点左右刘技师他们蜂场的拖拉机到达兰岭，装上我们的蜂群和行李之后，就继续往汨罗火车站开去，我和兰大毛也随车前往汨罗火车站。我们在车站前的一块空地上卸下蜂箱和行李，把蜂箱排列好后，才打开巢门。此时同装一个火车皮的蜂场都已经到了汨罗火站一带，计有：刘技师他们的活龙湖农场蜂场，廖X中、谢亮文、何文武他们的汨罗大队蜂场；何麻子、何春庭他们的东风大队蜂场；吳迪军、吳XX他们的湘阴县三塘公社某大队的蜂场，还有我们蜂场，这几家蜂场计划合装一个30吨的敞篷货运火车皮。另外，辽宁人董XX以他家乡某公社供销社的名义办的私人蜂场，以及以向篆文为首的汨罗智峰、三江、长乐一带的几家个体蜂场计有：兰峰波夫妻、王XX、向XX、李XX等几个私人蜂场，这几家蜂场一起另装一个30吨的火车皮。

在火车站附近等车皮的本地蜂场中，只有汨罗大队蜂场廖X中、谢亮文、何文武他们的五十几箱蜂群势最强，所有的蜂群差不多全部都加上了继箱，养蜂师傅们都说：廖师傅他们今年要大捞一把了。因为将要去的临邑，我们去趕的花期，先期是洋槐花，洋槐花结束后，是瓜菜花，此时虽不能取密，但可维持峰群的生存和繁殖，到六月份主要花期枣花开花，枣花流蜜好、花期长，流蜜可到七月上旬。临邑一带的洋槐通常可摇蜜三四次，枣花通常可摇蜜五六次。以廖师傅他们蜂群的群势估计，他们每次至少可摇四五百斤蜜，这样他们蜂场仅在临邑一地至少可摇四五千斤蜜。

由于每年到汨罗、湘阴、平江一带采油菜和紫云英蜜的外地蜂场都有两万多箱蜂，都要在汨罗转火车北上，所以我们在车站等了好几天，六七天之后才得到车站通知：晚上有车皮可以装车，傍晚蜜蜂都回巢后，大家都把巢门关好，晚上八点左右车皮调到了，大家便开始装车，两个多小时后，蜂箱、行李已全部装上车，并用繩索捆绑牢实。只等待过路的货运列车经过就可挂靠上去发车。此时刘技师说：你先回去吧！蜂群和小兰我们都会照顾好的，你回去尽快把养蜂介绍信办好，到山东来与我们会合。辞别刘技师他们之后，我又连夜走了四十里夜路从汨罗赶回到兰岭，我到家时已到了半夜两三点钟。

由于六塘公社干部对我帮兰笃志申冤一事耿耿于怀，有意刁难，不让我取得养蜂介绍信，我也在寻求迁往一个容易弄到养蜂介绍信的地方去的途经。以前我通过下放在六塘金约大队的湘阴知青秦正湘，认识了湘阴长康公社的邓再香，通过他又认识了从屈原农场营田镇下放在他们“三门杨”的知青田远光。田远光在汨罗一中念高中时参加了红卫兵是汨罗一中红卫兵最大的红卫兵组织的“三巨头”之一，他因家庭出身不太好，所以不大抛头露面，经常隐居幕后为该红卫兵组织的造反行动出谋划策，是该红卫兵组织的主要“军师”。另外两位“巨头”，一位是负责红卫兵组织后勤的古培公社石牛大队的邹克诚；一位是当红卫兵“司令”的白水公社的虞忠权。68年底69年初的知青下放高潮使红卫兵组织瓦解后，邹、虞二位也回到家乡务农，因邹克诚系贪下中农出身，又是正正经经读完了三年高中的高中毕业生，这在当时的农村是难得的人才，所以被汨罗县和古培公社选作“无产阶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而加以培养，他回乡不久便被发展为中共党员，担任大队干部，到75年时已担任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当我向邓再香、田远光提出想请他们帮忙找个地方把我的户口迁过去时，田远光说：这件事只有找邹克诚，他现在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又是重点培养对象，他肯定有办法，于是我和田远光约好时间一起去拜访邹克诚，五月上旬的一天我和田运光相约一起来到邹克诚位于古培公社石牛大队四生产队的家里，此时他已娶妻生子，我和田远光向他说明来意后，他说迁到这里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具体办起来可能要花点时间，当和他谈到养蜂的事时，我说蜂场刚开办，面临许多因难，主要是缺少蜂箱，又没有钱添置，此时他说：他们旁边的课功大队有个木匠前两年也办了一个小型蜂场在外面跑了两年，不仅没有赚到钱，蜂也死光了，现在家里还有十几个空蜂箱和几十张空巢脾，他放在家里也没有用，我和你一起去问一问，估计花不了多少钱就可以买下来，这样蜂箱、巢脾的问题不就基本解决了吗！我一听大喜。午饭后我们三人便一起来到这位木匠家，邹克诚对那位木匠说：你剩下的蜂箱和巢脾放在家里也没有用，既占地方还难得保管，今天我帮你找到一个买主，你干脆一起买给他吧！此时这位木匠正为这十几个蜂箱和四五十张巢脾发愁，堆在客厅里既占地方又影响美观，还时常引发他老婆埋怨他不该养蜂，把以前做木匠赚的钱全赔进去不说，还欠了不少帐，他听邹克诚这么一说，连忙说：要得！要得！一起卖掉，邹书记，你开个价，我二话不说。邹克诚把我叫到外面问我：你看，一起买下你出得起什么价钱？我说：按他蜂箱的新旧的程度来看一个蜂箱应值二十多块钱，巢脾也值七八角钱一张。但我现在倾其所有，也顶多只能湊出一百五十元钱。如果一百五十元钱他愿意卖，我就一起买下来，不行那就只好算了。

邹克诚走进去对木匠说：我看蜂箱巢脾一起就做一百五十块钱算了，你是吃了一点亏，但再多小陈也拿不出，你看行不行？此时这位木匠还在犹豫，他老婆在旁边就大声说：一百五就一百五，卖掉算了，放在这里以后只能做柴火烧。那木匠本来就因养蜂失败亏了钱，一直被他老婆抱怨，为缓和与老婆的关系也就说：就按邹书记说的一百五十块钱吧！我和木匠约好过几天带钱来取蜂箱巢脾，这一下，把扩大蜂场规模的最大障碍扫除了。我现在已有自己做的十套继箱、小朱做的两套蜂箱，再加上这次从木匠这里买下的十五套蜂箱，总共已有了二十七套蜂箱，已基本上够我一个人养蜂的需要了。

离开石牛后，我回到兰岭仍然是天天到公社去要求签字盖章，好让我到农业局去办外出养蜂的介绍信。公社干部仍然是找各种借口拖延不办。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与公社管副业的负责人吵起来了，此时公社的水利干事兰正威跑过来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去，要我消消火，他把门关上泡了一杯茶给我，他对我说；你养蜂是好事，国家也正在提倡，蜂产品是我国出口换汇的重要物资，公社理应支持。只是你控告他们杀害兰笃志，搞得公社干部调的调离、坐的坐牢，他们都视你为眼中钉，所以才故意刁难你，不给你办去农业局办养蜂介绍信的证明。你现在越找他们吵，尽管你有理，但他们拖着不给你办，你也没有办法。还不如你先回去，这几天也不要到公社里来和他们吵，等我找机会和公社主要领导说明利害关系后，我估计他们会改变态度，会在你的报告上签字盖章，同意你去县农业局办理外出养蜂的介绍信的。我说：你有什么办法使他们改变态度？他说：你先不要管，回去等我的通知就是了。

大约一个星期后，兰正威托人带信给我，要我带上生产队、大队的报告到公社去。我到公社找到兰正威他马上带我到公社办公室对管公章、管签字的公社马秘书说：兰岭的小陈来了，你帮他在报告上簽个意见、盖个章让他到县农业局去开介绍信。马秘书一改以往坚持不给我办的态度，二话没说马上就在我的养蜂报告上签字回意并盖好公章。我心里好奇怪，办好事后，我来到兰正威的办公室，关好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前几天开公社干部会，我有意把话题扯到你养蜂的事情上，我只向他们说明利害关系，他们一听明白就决定改变态度了。他说：我对他们说，这个陈XX是个大学生理论水平高、懂政策、能说会道又会写，上次他大闹东塘公社把那几位公社干部骂得狗血淋头，没有一个人敢做声。这次他写材料给兰笃志申冤，居然能引起中央、省和地区的重视派人验尸复查，搞得公社干部、大队干部一个个灰头土脸，坐牢的坐牢、撤职的撤职、开除党籍的开除党籍、调离的调离。他下放到兰岭表现又好，没有什么把柄抓在我们手里，这种人要出去养蜂，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这是我们公社干部求之不得的好事呀！他不在这里，就没有时间精力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你们居然还不同意他离开这里去外面放蜂，你们难道还想继续把他留在兰岭，让他一有机会就来找我们的岔子，一有机会就到上面去告我们的状吗？经我这么一说，他们一个个都如醍醐灌顶，才突然清醒。公社新来的书记和社长都说：兰干事说得有道理，倒底是多读过几年书的，想事就是不一样。我们把陈XX留在这里豈不是自找麻烦吗？又对公社马秘书说；下次陈XX来办养蜂介绍信你就帮他办了吧！免得他以后找我们的麻烦。我听兰干事这么一说，我连声感谢他，我说：你比我还厉害！他听了哈哈一笑，对我说：你赶紧去县里办介绍信吧。

我当天下午就搭车赶往县农业局办好了外出养蜂的证明，接着就带着钱并借了一辆板车到课功大队那位木匠那里把那十五个蜂箱和几十张巢脾一起拉到了古培塘火车站，办好了零担托运的手续，把蜂箱巢脾等一起托运到山东禹城火车站。

然后我买了一张汨罗到禹城的慢车通票经郑州到禹城，这种慢车通票，不仅每一个小站都要停，中途还要转车，大约两天多之后才到达禹城，下车后到行包房问托运的蜂箱是否到了？行包房的人说：那还早呢，这种零担托运从古培塘到禹城至少十天半个月。我留下在临邑放蜂的地址，请他们在蜂箱到达后，通知我前来提货，然后我从禹城又換乘汽车到达临邑县城，按照刘技师来信提供的地址步行了二三十里路到达了我们在临邑的放蜂场地。刘技师向我介绍了蜂场离开汨罗后的情况：他们在路上经过了三天三夜才到达禹城，卸车后，发现禹城车站周围挤满了南方油菜、紫云英花期结束后，赶到禹城一带赶洋槐、枣花的外地蜂场，由于那时汽车、拖拉机都很少，几天之内到达禹城车站的蜂群多达两三万箱，禹城及其附近为数有限的汽车、拖拉机根本就运不过来，各蜂场都各显神通找关系联系汽车、拖拉机，此时眼看洋槐花期已接近尾期，刘技师深知时机对养蜂是生死攸关的因素，早一天和晚一天进场对蜂场而言后果往往大相径庭，他眼见马上要联系到汽车、拖拉机已无希望，决定另辟溪径，他找到附近农民联系了几辆毛驴车，当天傍晚就把他的蜂场和我蜂场的蜂群和用具一起装上毛驴车，连夜就拉到了临邑事先联系好的某公社田庄大队的放蜂场地，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正好赶上了洋槐花的尾期，尽管是花的尾期，但洋槐流蜜仍然很猛，一天时间就把蜂群在汨罗等车和在路上已经几乎消耗殆尽的蜂蜜差不多全装满了，直到这天傍晚汨罗、湘阴的其他蜂场才想到也找毛驴车把蜂群运进各自的放蜂场地。不料这天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雨，次日早上起来一看，大家的心都凉了，洋槐花全被风吹雨打掉落在了地上，这一突发的情况让比我们晚一天进场的汨罗、湘阴各蜂场都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他们蜂箱内的蜂蜜早已在汨罗等待的六七天和路上的几天之中几乎消耗殆尽。进场后已没有了主要蜜源，而零星的一点瓜菜花也难以维持蜂群的日常需要，卖白糖喂蜂又没有钱，在白糖供应非常紧张的那个时代，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白糖。最惨的要算汨罗大队廖X中他们的蜂场，由于群势强大蜂群蜜糖的消耗量也大，他们进场后，是我们一起来的蜂场中最缺糖的一个，此時他们的蜜蜂因缺糖而大量死亡，又因缺糖缺粉导致蜂群抵抗力下降而染上了美洲幼虫病，走到他们蜂场附近便可闻到一股患美洲幼虫病而死亡的蜜蜂幼虫发出的腥臭味，此病传播很快特别是在蜜源缺乏时，蜂群之间相互盗蜜传播更快，没有多久廖师傅他们蜂场的五十几箱蜂几乎全部染上上了美洲幼虫病。其他比我们后进场一天的汨罗、湘阴蜂场也因缺糖缺粉，群势下降，只有刘技师他们和我们蜂场因早进场一天，蜂箱内进满了蜜和花粉，再加上周围的一些零星蜜源，每天进的一点花蜜如花粉尚可免强维持蜂群的正常生活和繁殖，所以进入洋槐场地后，只有刘技师他们蜂场和我们蜂场的的蜂群群势不仅没有下降，反而略有上升。

由于蜂场没有收入大家在经济上都陷入困境，都指望坚持到枣花开花流蜜就可摇蜜摆脱困境，我们和刘技师虽也遇到困难，但刘技师他们蜂场是国营单位，拍个电报到鹤龙湖农场，生活费马上就寄来了，我们和他们在一起开伙食，所以吃饭不成问题，大米都是自带的，只需买菜，为节省开支，刘技师建议：你现在蜂场没有收入，又只有十二箱蜂，完全用不着两个人，你卖张票先把兰大毛送回汨罗，等以后蜂场扩大了再要他来蜂场。五月底我把兰大毛送到禹城火车站，帮他买好到汨罗的通票，又给了他几块钱路上吃饭用。

送走兰大毛之后，为节省开支，那时山东正收大蒜，刘技师买了两挂大蒜(每挂有一百个大蒜头)，每次把几个大蒜头剝出来捣烂再加上酱油和醋侵泡一下就是很下飯的大蒜酱，开始我吃不惯因为太辛辣，以后吃惯了还觉得味道不错。为改善生活，我趁到附近的沙河桥下去洗澡、洗衣的机会，带上正仁为我准备的丝网，放在沙河里，每次都能弄一两斤游刁、鲫鱼、小鲶鱼。每次弄到鱼后.我都会送几条给房东大娘，她很高兴。

到端午节那天廖X中、谢亮文、何文武、何麻子、何春庭、智峰公社的向篆文、王师傅他们都到我们的住地来过端午，刘技师发愁没有什么菜招待他们，我说：村子旁边有一个大水窪，里面长了不少芦苇和水草，我估计里面有鱼，不如去试试运气。他说：可以，但要先和生产队打个招呼。我找到队上那位与我们关系很好的民办教师要他跟队长说一声，他说：没问题，这是个没入管的野水窪，你去放丝网吧！我去跟队上说一下。我脱下衣服只穿条短裤下到水里牵着丝网在水窪中来回下网，刘技师在岸上放网，我们把我带的五条丝网全都放下去了，为了促使鱼儿触网，我一边在水里游一边用双手击打水面，以使受惊的鱼儿揰到网上，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把丝网收上来居然收到了六七斤鱼，有草鱼、鲤鱼、鲫鱼、鲶鱼和游刁，我们高高兴兴回到住处，大家一看弄到了这么多鱼都很高兴，我们又买了韮菜、筍瓜……等几样小菜，再加上大蒜酱，又到大队的代销点买了两斤几角钱一斤的红薯干酒，十个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端午。

不料午饭过后刚把廖师傅他们送走，房东大娘就跑来大发雷霆，一定要赶我们走，不让我们住在她家的房子里。原因居然是我们今天弄到的鱼没有送几条给她。本来我和刘技师也商量过是不是要送几条给她？刘技师说：以前每次网到鱼都送了几条给她，今天来的客人多，除了这六七斤鱼又没有别的荤菜，今天就祘了，以后网到鱼再送点给她吧！不料竟惹发这位太娘这么大的火。人的贪婪无恥莫此为甚，你想想：我们租她家的房子住是付了房租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和责任必须送鱼给她，我们之所以以前每次网到鱼都送几条给她家，实在是出于礼貌和同情心，让她和她的孫子(她老公在公社做木匠，不常回家，她儿子已与她分家)也能吃上鱼，豈料她竟然把无偿向她送鱼当作了我们必尽的责任，一旦我们未履行这一责任，就要向我们问责。我们把生产队长、大队田书记都找来说情也不行，非要我们马上搬走不可，最后还是生产队长知道她怕她老公，他跑到公社木工房把她老公找回来，她老公回来问明缘由后，跑回来把这位大娘一顿臭骂，这个刚才还穷凶极恶的大娘竟被骂得气都不敢吭一声。这大概就是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所指出的中国人的劣根性的一种表现吧！她的丈夫田木匠倒底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也还懂点道理，他把他老婆臭骂一顿之后，连忙到我们房间里来向我们表示歉意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也是在外面跑过的人，知道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继续住在这里就是、她要再胡说什么，我就要回来揍她一顿。这次风波就这样被她丈夫摆平了。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到1974年的11月份，我找到活水洲芦苇站的会计杨德安(他是与兰岭相邻的赵垄大队的湘明县下放的知青李前锋的表哥)要他带我到鶴龙湖农场养蜂场的刘技师家里去拜访刘技师。

原来属湘阴县财政局的养蜂场，那时已划归了鹤龙湖农场管辖。这位刘技师是1958年湘阴县开始养意大利蜂时，专门从四川崇庆县请来的养蜂技师。我向刘技师说明了要养蜂的意愿，杨德安趁机说：那你就拜刘技师当师傅吧！我就要拜刘技师当师傅，刘技师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大学生我是个小学生，我哪敢收你做徒弟，你以后跟我一起去养就行了。

我说：听说办个养蜂场至少也要花一千五百多块钱，是吗？刘技师说：那也不一定，如果开始少养一点以后再去发展，蜂箱也不必买新的，有些蜂场垮了，去买他们的旧蜂箱就很便宜，主要是先买蜂种要几百块钱，买太少了难以发展起来，也养不活自己。临走时刘技师说：你先准备四五百块钱，过春节后，我要去河南联系放蜂的场地，你跟我一起去，那里有蜂种买，我到汨罗杨师傅那里先帮你借几个蜂箱，你把蜂先养起来再说。

告别刘技师后，我和杨德安一起回去时，楊德安对我说：你运气不错，刘技师以前是从不肯带别人一起养蜂的，今天居然肯破例带你一起养蜂，你这蜂算是养成了，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高兴。

正仁也积极支持我养蜂，春节前我到长沙，他把他省吃俭用积存下来的二百多块钱全部拿给了我。这样我总共积累了大约六百多块钱。

１９７５年正月初六，我带上四百多块钱就和刘技师一起出发，之所以选择正月初六出发，有两个原因：一是刘技师希望图个六六大顺的吉利；二是当时的春节只放三天假，正月初四就开始上班了，到正月初六，公路铁路的旅客都过了高峰期，车上不那么挤了。我们先从湘阴坐车到到汨罗，来到位于汨罗火车站旁边的杨正良师傅家，杨师傅原来一直在他所在的汨罗大队养蜂场养蜂，与刘技师很熟，这年他虽没有在大队养蜂了，但蜂场还有很多空蜂箱放在他家，刘技师找他借了四个巢箱四个纱盖，并把每个巢箱从中间用隔板隔成两间，这样四个蜂箱就可以装八群蜂。

一切都弄好后，我用繩索扁担挑起这四个蜂箱就和刘技师一起登上了开往河南驻马店的一趟慢车，第二天上午到达驻马店后，又转汽车到了汝南县，下车后又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一个村庄，这个村子里有几户个体养蜂户，每户都养了三四箱意(大利)蜂，以前刘技师曾带领他们的蜂场在这一带放过蜂，与那些养蜂户都很熟。那个村子虽有好几户人家都养了蜂，但由于当时对“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限制，都以三四箱蜂为限，不准多养。所以养蜂户们当蜂发展到三四箱之后，都想把蜂卖掉一两箱，換点现金。然后再去发展。

刘技师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带我到这一带来买蜂种。养蜂户们知道刘技师带人来买蜂都很高兴，纷纷请我们到他们家里去喝茶、看蜜蜂、谈价钱。刘技师把每个养蜂户家里的蜜蜂都看了一遍，然后选定了几家蜜蜂比较健康、群势比较强的养蜂户，从他们那里以每脾蜂七元的价格帮我买了七群蜂，总共三十五脾蜂，刘技师把买来的蜜蜂转移到我们带去的蜂箱里，又把每一张巢脾固定好，把蜂箱放在养蜂户原来放蜂箱的位置上，因为那时阳曆已到二月中旬，当地气温白天已达十几度，蜜蜂已开始活动，一直等到晚上蜜蜂全部飞回蜂箱才关上巢门。还以一元五角一张的价格，买了二十多张空巢脾用绳子捆在一起。我们在一户与刘技师关系很好的养蜂户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那位蜂农找了一辆小毛驴车把我们连人连蜂箱一起送到了汝南县汽车站，我和刘技师把四个蜂箱用繩索固定在客车顶上的货物架上，乘汽车到达驻马店火车站，买好到汨罗的一趟慢车票，又到行包房给装有蜜蜂的蜂箱办理了一个隨车的零担托运手续。那时的火车慢车列车都挂有一节闷罐货车箱装载沿途的零担货物，货主也可以坐在这节车箱上押运自己的货物。上车后我要刘技师坐到客车箱里，我带着四个装有蜜峰的蜂箱坐在零担货运车箱里。次日上午顺利到达汨罗车站。刘技师又从杨师傅那里借了三个蜂箱，然后我们乘汽车到达兰岭，刘技师帮我把七群蜂分别转到七个蜂箱里，把蜂箱放在兰干桃家大门左右上方码放柴火的平台上，这样既可防止蜜蜂蜇叮小孩，又可防止别人盗窃。

刘技师临走时交待说：现在(阳曆二月中旬)气温已经升起来，本地的土油菜已经开始开花，蜜蜂已经开始繁殖了，你过两天到湘阴来拿几包敌蜹烟燻剂，把蜂螨治一下，最近一段时间蜂群不需要怎么管理，二十来天之后有新蜂出房，你再视蜂的密度往蜂群里加入空巢牌，以促进蜂群产卵繁殖。最近你要尽快没法解决蜂箱的问题，到三、四月份蜜蜂繁殖起来快得很，不及时分蜂，发生了分蜂热，蜜蜂都会跑掉。

刘技师走后，我与孫治国商量，我说：现在买了蜂种后只剩下一百几十块钱，只能留作出去放蜂时的运费和生活费，已经没有钱买蜂箱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下放时买的那一立方米杉木，粗的那一头锯下来制作蜂箱，细的那一头留下来，你今后盖房子时作檩子用，现在又没有钱请木匠，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他说：也只能这么办了，只是你我都从未做过木工，一下子要自己动手制作十来套蜂箱恐怕有点难。我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好试一试了。

我接着去了一趟长沙，找到朱逖，他那时已在长沙作木工，帮别人打家具，他说他那次和我在人溪修公路认识了浏阳北盛的一位叫王X荣的复员军人，和他聊过我想养蜂的事，王曾对他说过他家里还有些杉本板可以做蜂箱，他说我们先去他家找点杉木板来，我先帮你做几个蜂箱再说。于是我和小朱从长沙坐汽车到了浏阳北盛公社找到王X荣家里，向他说明来意，他很热情，连忙说：没问题，说着就从火塘顶上的阁楼上拿出十多块两米多长的已经被烟燻得呈酱黑色的杉木板，小朱按照蜂箱的大致尺寸把它都锯成便于携带的短木板，中午在王家吃午飯，他家很客气弄了不少菜。因王父是大队书记，所以家境比一般村民要好。临走的时候，王父又给我和朱逖每人拿了十几个鸭蛋。王X荣一直把我们送上汽车，在路上他对我们说他父亲找了一些关系，他已被安排到附近一个新建的小水电站去工作，过儿天便要去报到上班，我们谢谢他家送给我们的木板，朱逖要他以后到了长沙到他家来玩。

我们到长沙朱逖家里，小朱说这些木板可以做两套蜂箱，我在家里帮你做好，过十几天你来拿回去。我告诉他我准备用盖房子的木材自己来做蜂箱，但是又没多余的钱买木工工具。他说：以你的素质，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做成蜂箱，我们做木匠也没有学过徒弟，还不是自己边学、边做就成了木匠。至于工具，我可以找我的那帮在长沙做木工的知青朋友，每人给一两件木工工具给你，他们之中有几个曾和我们一起在人溪修过公路。过了两天朱逖带我到他家里，只见一个木箱里放了一个长刨、一个短刨、一个槽刨、一套墨斗、一把曲尺、三把宽窄不同的凿子、一把木锯、一把斧头、一把钉鎚。他又要我买了两跟凿了齿的钢丝，回去用一块厚竹板自己做一个钢丝锯(在锯燕尾榫时要用钢丝锯)，一套简单的木工工具基本上就备齐了。

我跑到长沙五一路新华书店去买了一本《农村木工》，这本书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木工的基本常识、技术和操作要领，这本书对我制作蜂箱帮助极大。我还在那里买了一本农业出版社出版的《养蜂学》，这本书比较系统地介绍了养蜂的原理、技术方法，病虫害的防治、养蜂使用的各种工具、各式蜂箱的形状尺寸……这本书对我成功制作蜂箱，和在较短时间内成功掌握各种养蜂技术都起了巨大的作用。

我带着这套木工工具和买的这两本书回到兰岭五队后，我找了我队的民兵排长兰干桃做帮手，他经常在队上请木工修制农具时，被派去给请来的木匠当下手，他人又聪明，所以也就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木工技术，我们先把杉木弹好墨线，再锯成木板，原来锯板时他给木匠当下手，现在他当师傅我当他的下手，锯好的板材、先要用锯裁成蜂箱的长短，再把两面刨光，在拼接板材时要先用斧头把木板两侧砍平，再用刨子刨光、清缝之后才能拼接，这样我慢慢就掌握了锯、砍、刨、凿燕尾榫……等木工基本技术，由于不熟练，所以蜂箱制作的进度很慢，尽管我每天工作至半夜一两点钟，仍然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做成了十套标准继箱(一套继箱包括一个巢箱、一个继箱圈、一个纱盖、一个大盖和两块吊板)。蜂箱做好后，队上的社员看到那十套崭新的蜂箱，他们几乎都不相信是我这个从来没有学过徒弟的大学生做出来的。他们以前还只惊异于这两个从城里下放来的大学生怎么什么农活都会干，现在看到这个从来也没有学过木匠的大学生居然无师自通地做出了十套继箱，更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们不知道《农材木工》、《养蜂学》(这本书上有蜂箱的形状和详细尺寸)还有兰干桃这半个木匠都是我的木工师傅。

新蜂箱做好后，我把蜜蜂全部转到新蜂箱里，把那七个旧蜂箱送到汨罗还给杨师傅。到三月下旬，刘技师通知我，他已养了一框蜂王，要我先分几个交尾群，于三月二十五号到他们蜂场去拿王台。此时蜂群发展很快，从河南买回来的，二十多张空巢脾都已全部加下去了，刘技师又带我到汨罗火车站附近的旅社，找到每年春季都到汨罗来推销巢础和蜂具的河南人那里，从他们能里买了一包巢础，三十套巢框、穿巢框的细铁丝和一盒敌螨烟燻剂。刘技师又教我如何穿巢框、上巢础。

到了三月二十五日我一早走路到湘阴县城后，再坐轮渡到鹤龙湖农场刘技师他们的蜂场，他们蜂场还有一个养蜂员叫刘金山，刘技师介绍我和他认识后，我请他今后多多关照，他说：刘技师已和我讲过你的情况，你刚开始养蜂，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我和刘技师都会尽力关照你的，你尽管放心。接着刘技师就从一个育王群中提出一框育好的王台，割了五个王台用棉花包好给我，要我放在胸前的衣服里面，以防止凍坏王台，他要我趕紧过河乘汽车到兰岭，以防走路时间长了冻坏王台。他又告诉我回到兰岭后如何把王台安放到交尾群的巢脾上，如无意外，明天这几个王台里面的新蜂王羽化后便会咬破王台出房。如果天气好，四五天后便会飞出去交尾，交尾成功后，两三天便会开始产卵，这样一个新的蜂群就诞生了。

我回到兰岭后，按照刘技师的嘱咐，小心翼翼地将五个王台安放到了五个交尾群里，第二天下午我打开交尾群检查，发观五个新处女王都出房了，又过了八九天，我再去检查交尾群，发现已经有三个新王交尾成功，已开始产卵，另外两个交尾群的新王交尾失败，新王不见了，我把这两个交尾群的蜂合并到新王群里。我心里很高兴我已掌握分蜂繁殖的技术，以后发展蜂群就有希望了。

到四月份蜂群已很强大，油菜、紫云英开花流蜜都很旺盛，蜂箱内巢脾上的蜂蜜都装满了，我到刘技师那里借来一个摇蜜机，按照刘技师教我的方法，一次就摇了三十多斤蜂蜜，十多天后又摇了三十多斤蜂蜜，我送了一瓶蜜给兰干桃、一瓶送给房东兰炳件家，又泡了两大壶蜂蜜水给队上的社员们喝，他们都说蜂蜜水又香又甜，太好喝啦！剩下的五十多斤蜂蜜以每斤一元的价格卖给了兰岭大队的中药店。养蜂已开始有了收入，养蜂之事进展如此顺利，大大超出了我和老孫的意料，我和孫治国都很高兴，我们计划到下半年蜂群发展起来之后，我们两个人一起都到外面去放蜂，再也不用在生产队出工了。

为了取得一张养蜂的“合法”证明，我与生产以协商，原生产队长兰国海因兰笃志一案被免职后，由兰国阳担任以长，此人对我和老孫还比较好，我说蜂场由我们私人出钱筹办，但对外以生产队办养蜂场的名义(那时的政策是不准私人办养蜂场的)去县农业局办理一张外出养蜂的证明，这样我就可以几乎不受限制地到全国各地去放蜂，这样才可实现自己到全国各地实地考察以发现这个社会的各种弊端，分析其产生的根源，从而探索出解决这些社会弊端的方法和途径的目的。参照汨罗县一些集体蜂场的标准，我每年交500元钱给生产队，生产队给我记5000分工，年底按照这个工分分给我稻谷、红薯、茶叶、菜油……等，按照五队当时的工分值每10分工只有两角多钱，这样我每年交500元钱给生产队，每年分得的实物只值一百二三十元，我明显要吃很大的亏，但为了通过养蜂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我也只好认了。

生产队给我开出了蜂场是生产队开办的集体养蜂场的证明，并向县农业局写出了请求发放外出放蜂介绍信的报告，大队也签了意见、盖了章表示同意(此时大队书记、会计和民兵营长都换了人他们对我态度还比较好)，但是拿到六塘公社去，公社干部却因兰笃志一案迁怒于我，死话不同意我去养蜂，公社不签意见同意、并盖公章，县农业局就不会发外出养蜂的介绍信给我，我找过公社好多次，他们都以各种借口不肯签字盖章，不同意我外出养蜂。

到四月底刘技师通知我四月三十号上午将蜂箱拉到汨罗火车站集中，等候装火车前往山东禹城火车站，再拉到临邑，先去那里采洋槐花；接着在那里采枣花。

介绍信看样子不是短期内可以开到的，但蜂群又必须与刘技师他们一起走，否则就只能继续停留在兰岭，而兰岭一带油菜、紫云英花期结束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蜜源了，又没有钱喂糖，这样辛辛苦苦繁殖起来的蜂群很快就会垮掉，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和生产队长兰国阳商量，决走先从生产队派一个人帮我带着蜂群随刘技师他们一起转场到山东临邑的洋槐、枣花场地，我继续留在兰岭没法办理养蜂介绍信，等我介绍信办好后，再到临邑与他们会合，后来决定派那位和我一起割过芦苇的兰大毛隨蜂群转场到临邑。

为了帮我们节省运费，刘技师通知我在四月三十号上午之前，把巢框固定好、关上巢门、把所有的养蜂和个人的生活用品都整理好打包，三十号上午十点前把蜂群和行李都搬到兰岭大队部的公路边上，等帮刘技师他们蜂场运蜂的大拖拉机从兰岭经过时，再把我们的蜂群和行李装上车一起拉到汨罗火车站，这样便为我们省下了一笔从兰岭到汨罗火车站的运费。

三十号上午九点钟我和孫治国、兰大毛、兰干桃等便把包装好的蜂群和行李挑到了公路边上，十点左右刘技师他们蜂场的拖拉机到达兰岭，装上我们的蜂群和行李之后，就继续往汨罗火车站开去，我和兰大毛也随车前往汨罗火车站。我们在车站前的一块空地上卸下蜂箱和行李，把蜂箱排列好后，才打开巢门。此时同装一个火车皮的蜂场都已经到了汨罗火站一带，计有：刘技师他们的活龙湖农场蜂场，廖X中、谢亮文、何文武他们的汨罗大队蜂场；何麻子、何春庭他们的东风大队蜂场；吳迪军、吳XX他们的湘阴县三塘公社某大队的蜂场，还有我们蜂场，这几家蜂场计划合装一个30吨的敞篷货运火车皮。另外，辽宁人董XX以他家乡某公社供销社的名义办的私人蜂场，以及以向篆文为首的汨罗智峰、三江、长乐一带的几家个体蜂场计有：兰峰波夫妻、王XX、向XX、李XX等几个私人蜂场，这几家蜂场一起另装一个30吨的火车皮。

在火车站附近等车皮的本地蜂场中，只有汨罗大队蜂场廖X中、谢亮文、何文武他们的五十几箱蜂群势最强，所有的蜂群差不多全部都加上了继箱，养蜂师傅们都说：廖师傅他们今年要大捞一把了。因为将要去的临邑，我们去趕的花期，先期是洋槐花，洋槐花结束后，是瓜菜花，此时虽不能取密，但可维持峰群的生存和繁殖，到六月份主要花期枣花开花，枣花流蜜好、花期长，流蜜可到七月上旬。临邑一带的洋槐通常可摇蜜三四次，枣花通常可摇蜜五六次。以廖师傅他们蜂群的群势估计，他们每次至少可摇四五百斤蜜，这样他们蜂场仅在临邑一地至少可摇四五千斤蜜。

由于每年到汨罗、湘阴、平江一带采油菜和紫云英蜜的外地蜂场都有两万多箱蜂，都要在汨罗转火车北上，所以我们在车站等了好几天，六七天之后才得到车站通知：晚上有车皮可以装车，傍晚蜜蜂都回巢后，大家都把巢门关好，晚上八点左右车皮调到了，大家便开始装车，两个多小时后，蜂箱、行李已全部装上车，并用繩索捆绑牢实。只等待过路的货运列车经过就可挂靠上去发车。此时刘技师说：你先回去吧！蜂群和小兰我们都会照顾好的，你回去尽快把养蜂介绍信办好，到山东来与我们会合。辞别刘技师他们之后，我又连夜走了四十里夜路从汨罗赶回到兰岭，我到家时已到了半夜两三点钟。

由于六塘公社干部对我帮兰笃志申冤一事耿耿于怀，有意刁难，不让我取得养蜂介绍信，我也在寻求迁往一个容易弄到养蜂介绍信的地方去的途经。以前我通过下放在六塘金约大队的湘阴知青秦正湘，认识了湘阴长康公社的邓再香，通过他又认识了从屈原农场营田镇下放在他们“三门杨”的知青田远光。田远光在汨罗一中念高中时参加了红卫兵是汨罗一中红卫兵最大的红卫兵组织的“三巨头”之一，他因家庭出身不太好，所以不大抛头露面，经常隐居幕后为该红卫兵组织的造反行动出谋划策，是该红卫兵组织的主要“军师”。另外两位“巨头”，一位是负责红卫兵组织后勤的古培公社石牛大队的邹克诚；一位是当红卫兵“司令”的白水公社的虞忠权。68年底69年初的知青下放高潮使红卫兵组织瓦解后，邹、虞二位也回到家乡务农，因邹克诚系贪下中农出身，又是正正经经读完了三年高中的高中毕业生，这在当时的农村是难得的人才，所以被汨罗县和古培公社选作“无产阶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而加以培养，他回乡不久便被发展为中共党员，担任大队干部，到75年时已担任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当我向邓再香、田远光提出想请他们帮忙找个地方把我的户口迁过去时，田远光说：这件事只有找邹克诚，他现在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又是重点培养对象，他肯定有办法，于是我和田远光约好时间一起去拜访邹克诚，五月上旬的一天我和田运光相约一起来到邹克诚位于古培公社石牛大队四生产队的家里，此时他已娶妻生子，我和田远光向他说明来意后，他说迁到这里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具体办起来可能要花点时间，当和他谈到养蜂的事时，我说蜂场刚开办，面临许多因难，主要是缺少蜂箱，又没有钱添置，此时他说：他们旁边的课功大队有个木匠前两年也办了一个小型蜂场在外面跑了两年，不仅没有赚到钱，蜂也死光了，现在家里还有十几个空蜂箱和几十张空巢脾，他放在家里也没有用，我和你一起去问一问，估计花不了多少钱就可以买下来，这样蜂箱、巢脾的问题不就基本解决了吗！我一听大喜。午饭后我们三人便一起来到这位木匠家，邹克诚对那位木匠说：你剩下的蜂箱和巢脾放在家里也没有用，既占地方还难得保管，今天我帮你找到一个买主，你干脆一起买给他吧！此时这位木匠正为这十几个蜂箱和四五十张巢脾发愁，堆在客厅里既占地方又影响美观，还时常引发他老婆埋怨他不该养蜂，把以前做木匠赚的钱全赔进去不说，还欠了不少帐，他听邹克诚这么一说，连忙说：要得！要得！一起卖掉，邹书记，你开个价，我二话不说。邹克诚把我叫到外面问我：你看，一起买下你出得起什么价钱？我说：按他蜂箱的新旧的程度来看一个蜂箱应值二十多块钱，巢脾也值七八角钱一张。但我现在倾其所有，也顶多只能湊出一百五十元钱。如果一百五十元钱他愿意卖，我就一起买下来，不行那就只好算了。

邹克诚走进去对木匠说：我看蜂箱巢脾一起就做一百五十块钱算了，你是吃了一点亏，但再多小陈也拿不出，你看行不行？此时这位木匠还在犹豫，他老婆在旁边就大声说：一百五就一百五，卖掉算了，放在这里以后只能做柴火烧。那木匠本来就因养蜂失败亏了钱，一直被他老婆抱怨，为缓和与老婆的关系也就说：就按邹书记说的一百五十块钱吧！我和木匠约好过几天带钱来取蜂箱巢脾，这一下，把扩大蜂场规模的最大障碍扫除了。我现在已有自己做的十套继箱、小朱做的两套蜂箱，再加上这次从木匠这里买下的十五套蜂箱，总共已有了二十七套蜂箱，已基本上够我一个人养蜂的需要了。

离开石牛后，我回到兰岭仍然是天天到公社去要求签字盖章，好让我到农业局去办外出养蜂的介绍信。公社干部仍然是找各种借口拖延不办。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与公社管副业的负责人吵起来了，此时公社的水利干事兰正威跑过来把我拉到他的办公室去，要我消消火，他把门关上泡了一杯茶给我，他对我说；你养蜂是好事，国家也正在提倡，蜂产品是我国出口换汇的重要物资，公社理应支持。只是你控告他们杀害兰笃志，搞得公社干部调的调离、坐的坐牢，他们都视你为眼中钉，所以才故意刁难你，不给你办去农业局办养蜂介绍信的证明。你现在越找他们吵，尽管你有理，但他们拖着不给你办，你也没有办法。还不如你先回去，这几天也不要到公社里来和他们吵，等我找机会和公社主要领导说明利害关系后，我估计他们会改变态度，会在你的报告上签字盖章，同意你去县农业局办理外出养蜂的介绍信的。我说：你有什么办法使他们改变态度？他说：你先不要管，回去等我的通知就是了。

大约一个星期后，兰正威托人带信给我，要我带上生产队、大队的报告到公社去。我到公社找到兰正威他马上带我到公社办公室对管公章、管签字的公社马秘书说：兰岭的小陈来了，你帮他在报告上簽个意见、盖个章让他到县农业局去开介绍信。马秘书一改以往坚持不给我办的态度，二话没说马上就在我的养蜂报告上签字回意并盖好公章。我心里好奇怪，办好事后，我来到兰正威的办公室，关好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前几天开公社干部会，我有意把话题扯到你养蜂的事情上，我只向他们说明利害关系，他们一听明白就决定改变态度了。他说：我对他们说，这个陈XX是个大学生理论水平高、懂政策、能说会道又会写，上次他大闹东塘公社把那几位公社干部骂得狗血淋头，没有一个人敢做声。这次他写材料给兰笃志申冤，居然能引起中央、省和地区的重视派人验尸复查，搞得公社干部、大队干部一个个灰头土脸，坐牢的坐牢、撤职的撤职、开除党籍的开除党籍、调离的调离。他下放到兰岭表现又好，没有什么把柄抓在我们手里，这种人要出去养蜂，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这是我们公社干部求之不得的好事呀！他不在这里，就没有时间精力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你们居然还不同意他离开这里去外面放蜂，你们难道还想继续把他留在兰岭，让他一有机会就来找我们的岔子，一有机会就到上面去告我们的状吗？经我这么一说，他们一个个都如醍醐灌顶，才突然清醒。公社新来的书记和社长都说：兰干事说得有道理，倒底是多读过几年书的，想事就是不一样。我们把陈XX留在这里豈不是自找麻烦吗？又对公社马秘书说；下次陈XX来办养蜂介绍信你就帮他办了吧！免得他以后找我们的麻烦。我听兰干事这么一说，我连声感谢他，我说：你比我还厉害！他听了哈哈一笑，对我说：你赶紧去县里办介绍信吧。

我当天下午就搭车赶往县农业局办好了外出养蜂的证明，接着就带着钱并借了一辆板车到课功大队那位木匠那里把那十五个蜂箱和几十张巢脾一起拉到了古培塘火车站，办好了零担托运的手续，把蜂箱巢脾等一起托运到山东禹城火车站。

然后我买了一张汨罗到禹城的慢车通票经郑州到禹城，这种慢车通票，不仅每一个小站都要停，中途还要转车，大约两天多之后才到达禹城，下车后到行包房问托运的蜂箱是否到了？行包房的人说：那还早呢，这种零担托运从古培塘到禹城至少十天半个月。我留下在临邑放蜂的地址，请他们在蜂箱到达后，通知我前来提货，然后我从禹城又換乘汽车到达临邑县城，按照刘技师来信提供的地址步行了二三十里路到达了我们在临邑的放蜂场地。刘技师向我介绍了蜂场离开汨罗后的情况：他们在路上经过了三天三夜才到达禹城，卸车后，发现禹城车站周围挤满了南方油菜、紫云英花期结束后，赶到禹城一带赶洋槐、枣花的外地蜂场，由于那时汽车、拖拉机都很少，几天之内到达禹城车站的蜂群多达两三万箱，禹城及其附近为数有限的汽车、拖拉机根本就运不过来，各蜂场都各显神通找关系联系汽车、拖拉机，此时眼看洋槐花期已接近尾期，刘技师深知时机对养蜂是生死攸关的因素，早一天和晚一天进场对蜂场而言后果往往大相径庭，他眼见马上要联系到汽车、拖拉机已无希望，决定另辟溪径，他找到附近农民联系了几辆毛驴车，当天傍晚就把他的蜂场和我蜂场的蜂群和用具一起装上毛驴车，连夜就拉到了临邑事先联系好的某公社田庄大队的放蜂场地，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正好赶上了洋槐花的尾期，尽管是花的尾期，但洋槐流蜜仍然很猛，一天时间就把蜂群在汨罗等车和在路上已经几乎消耗殆尽的蜂蜜差不多全装满了，直到这天傍晚汨罗、湘阴的其他蜂场才想到也找毛驴车把蜂群运进各自的放蜂场地。不料这天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雨，次日早上起来一看，大家的心都凉了，洋槐花全被风吹雨打掉落在了地上，这一突发的情况让比我们晚一天进场的汨罗、湘阴各蜂场都陷入了极大的困境，他们蜂箱内的蜂蜜早已在汨罗等待的六七天和路上的几天之中几乎消耗殆尽。进场后已没有了主要蜜源，而零星的一点瓜菜花也难以维持蜂群的日常需要，卖白糖喂蜂又没有钱，在白糖供应非常紧张的那个时代，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白糖。最惨的要算汨罗大队廖X中他们的蜂场，由于群势强大蜂群蜜糖的消耗量也大，他们进场后，是我们一起来的蜂场中最缺糖的一个，此時他们的蜜蜂因缺糖而大量死亡，又因缺糖缺粉导致蜂群抵抗力下降而染上了美洲幼虫病，走到他们蜂场附近便可闻到一股患美洲幼虫病而死亡的蜜蜂幼虫发出的腥臭味，此病传播很快特别是在蜜源缺乏时，蜂群之间相互盗蜜传播更快，没有多久廖师傅他们蜂场的五十几箱蜂几乎全部染上上了美洲幼虫病。其他比我们后进场一天的汨罗、湘阴蜂场也因缺糖缺粉，群势下降，只有刘技师他们和我们蜂场因早进场一天，蜂箱内进满了蜜和花粉，再加上周围的一些零星蜜源，每天进的一点花蜜如花粉尚可免强维持蜂群的正常生活和繁殖，所以进入洋槐场地后，只有刘技师他们蜂场和我们蜂场的的蜂群群势不仅没有下降，反而略有上升。

由于蜂场没有收入大家在经济上都陷入困境，都指望坚持到枣花开花流蜜就可摇蜜摆脱困境，我们和刘技师虽也遇到困难，但刘技师他们蜂场是国营单位，拍个电报到鹤龙湖农场，生活费马上就寄来了，我们和他们在一起开伙食，所以吃饭不成问题，大米都是自带的，只需买菜，为节省开支，刘技师建议：你现在蜂场没有收入，又只有十二箱蜂，完全用不着两个人，你卖张票先把兰大毛送回汨罗，等以后蜂场扩大了再要他来蜂场。五月底我把兰大毛送到禹城火车站，帮他买好到汨罗的通票，又给了他几块钱路上吃饭用。

送走兰大毛之后，为节省开支，那时山东正收大蒜，刘技师买了两挂大蒜(每挂有一百个大蒜头)，每次把几个大蒜头剝出来捣烂再加上酱油和醋侵泡一下就是很下飯的大蒜酱，开始我吃不惯因为太辛辣，以后吃惯了还觉得味道不错。为改善生活，我趁到附近的沙河桥下去洗澡、洗衣的机会，带上正仁为我准备的丝网，放在沙河里，每次都能弄一两斤游刁、鲫鱼、小鲶鱼。每次弄到鱼后.我都会送几条给房东大娘，她很高兴。

到端午节那天廖X中、谢亮文、何文武、何麻子、何春庭、智峰公社的向篆文、王师傅他们都到我们的住地来过端午，刘技师发愁没有什么菜招待他们，我说：村子旁边有一个大水窪，里面长了不少芦苇和水草，我估计里面有鱼，不如去试试运气。他说：可以，但要先和生产队打个招呼。我找到队上那位与我们关系很好的民办教师要他跟队长说一声，他说：没问题，这是个没入管的野水窪，你去放丝网吧！我去跟队上说一下。我脱下衣服只穿条短裤下到水里牵着丝网在水窪中来回下网，刘技师在岸上放网，我们把我带的五条丝网全都放下去了，为了促使鱼儿触网，我一边在水里游一边用双手击打水面，以使受惊的鱼儿揰到网上，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把丝网收上来居然收到了六七斤鱼，有草鱼、鲤鱼、鲫鱼、鲶鱼和游刁，我们高高兴兴回到住处，大家一看弄到了这么多鱼都很高兴，我们又买了韮菜、筍瓜……等几样小菜，再加上大蒜酱，又到大队的代销点买了两斤几角钱一斤的红薯干酒，十个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端午。

不料午饭过后刚把廖师傅他们送走，房东大娘就跑来大发雷霆，一定要赶我们走，不让我们住在她家的房子里。原因居然是我们今天弄到的鱼没有送几条给她。本来我和刘技师也商量过是不是要送几条给她？刘技师说：以前每次网到鱼都送了几条给她，今天来的客人多，除了这六七斤鱼又没有别的荤菜，今天就祘了，以后网到鱼再送点给她吧！不料竟惹发这位太娘这么大的火。人的贪婪无恥莫此为甚，你想想：我们租她家的房子住是付了房租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和责任必须送鱼给她，我们之所以以前每次网到鱼都送几条给她家，实在是出于礼貌和同情心，让她和她的孫子(她老公在公社做木匠，不常回家，她儿子已与她分家)也能吃上鱼，豈料她竟然把无偿向她送鱼当作了我们必尽的责任，一旦我们未履行这一责任，就要向我们问责。我们把生产队长、大队田书记都找来说情也不行，非要我们马上搬走不可，最后还是生产队长知道她怕她老公，他跑到公社木工房把她老公找回来，她老公回来问明缘由后，跑回来把这位大娘一顿臭骂，这个刚才还穷凶极恶的大娘竟被骂得气都不敢吭一声。这大概就是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所指出的中国人的劣根性的一种表现吧！她的丈夫田木匠倒底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也还懂点道理，他把他老婆臭骂一顿之后，连忙到我们房间里来向我们表示歉意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也是在外面跑过的人，知道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继续住在这里就是、她要再胡说什么，我就要回来揍她一顿。这次风波就这样被她丈夫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