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坎村民胜利了”这是法国杂志《玛丽亚娜》(Marianne)圣诞平安夜电子版头条的新闻标题。《费加罗报》《世界报》《十字架报》《观点周刊》等全国性大报没有因为2011年圣诞缺少人手而忽略了对乌坎事件的大量报道。《解放报》的相关标题为“乌坎:阿拉伯式的起义”。
《费加罗报》12月27日的报道以朱明国和烂苹果开篇。文章写道:拥有13000个村民的广东沿海陆丰乌坎村爆发了“农民起义”,他们坚决反对共产党干部的腐败。政府在释放了情愿带头人、解除对村庄的封锁之后,事态缓解。广东省委副书记、省社工委主任朱明国12月26日参加了全省群众工作经验交流会。他在会上说:近期在潮州古巷、新塘镇的大敦村和最近的乌坎村都出现群体性事件。对于这样的地区,很多问题没有及时发现,一旦爆发,后果更严重。就像苹果,心里烂了,皮还是红的,一旦皮破了,不可收拾。
《费加罗报》注意到,中国这名地方官员提醒当权者:当前,中国利益纠纷增多,矛盾激化风向增大,诉求表达渠道多元,群众工作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在一个偏远的中国小村,手机、网络、推特已经成为人们向外界传播信息的工具。国际媒体对乌坎村事件的高度关注也逼迫政府和广东省地方领导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12月中旬,前往乌坎村实地采访报道的国际媒体有、《纽约时报》、《电讯邮报》、BBC特派记者;《全球之声》(Globalvoices)和Youtube 转载的微博、推特信息及时报道了事态的发展。美国迈齐报业记者汤姆∙莱斯特(Tom Lasseter)和法国全天候电视台(France24)记者法勒沃兹( Baptiste Fallevoz ) 成功“潜入”乌坎村的报道让众人得知了乌坎村民的真实诉求。
12月16日,在事态还没有转机的迹象。法国国内新闻台(France Inter)记者专访了成功潜入乌坎村的法国记者汤姆∙莱斯特(Tom Lasseter)。以下是莱斯特接受了法国电台记者的电话采访内容。
记者问法勒沃兹( Baptiste Fallevoz ),他抵达乌坎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我来到乌坎村边时,第一感觉是,乌坎已经成了一个被武警封锁起来村庄。武警封锁了陆路和海路。我本人也被防暴警察截下来。警察武器装备让我感到吃惊。全副武装的警察当然没有放我进庄。我是趁天黑后,在当地村民的帮助下,绕小道设法进村的。村民自己组织起来堵住了一些小路。他们用大树一类可以设置路障的物体把路横腰拦断。愤怒的村民用棍棒、竹木来和警察抵抗。我好像看到的是一个“武装”起来的民兵组织。当然,村民对我们这些外国记者抱有戒心。
我进入的乌坎村,村内没有一个警察,村委会大楼里的地方官员都跑光了。一个星期以来,这里成了真正的“自治村”。今天是追念为村民争取权益被打死的村代表薛锦波的夜晚。薛锦波七天前死在了看守所。看守所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心源性猝死”。而他的长女薛健婉接受香港媒体采访时,讲述了父亲尸体上多处伤痕和淤血的疑惑。他的亲属坚信,薛锦波是被看守所的人打死的。
派出所拒绝归还薛锦波尸体可以说是乌坎事件的导火索。愤怒的村民一方面要给他们村代表的亲属讨回薛锦波的全尸;另一方面他们要求立即释放和薛锦波一起被捕的其他三名代表。村民的第三个要求是归还被偷偷征卖的土地。
大家知道,在飞速发展的中国,地方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力私卖农民土地,从中牟取暴利事情比比皆是。中国地方很多群体事件的起因都是因为农民不明不白地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而不得以抗争的。
此次乌坎事件与全国多地爆发的“农民抗争活动”不同点是,示威活动持续的时间长,大家抱成团,不畏警察的暴力。从今年九月底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向村委或警方表现出会退却、胆小怕事的样子。不仅如此,村民们还把到村里抓人的警察赶出去了。当地方政府派防暴警察来抓人的时候,村中5000多人聚集在一起,和警察对峙,如此齐心的行动在中国是很少见的。
面对村民的不让步,地方政府曾经表示会暂时冻结征用土地兴建滨海新区碧桂园的计划。要知道,在地方官员私下倒卖农民土地后,失去土地的农民得不到应有的征地补偿。事到如今,村民再也不相信冻结兴建计划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补偿的谎言。他们向上级要求深入调查贪腐问题。
地方官员失信于民的程度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也是这种极度的不信任使得村民抛开地方官员,要求和上级谈判。中国很多小村、小镇的农民都有这种再也不信政府、再也不信贪官污吏的现象。乌坎村民没有打出反中央的标语,相反他们喊出了“党中央万岁”的口号。村民们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了上级。
到目前为止,北京当局对乌坎村民的要求装聋作哑。没有迹象中央政府会向地方派专员。村民由此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那么,乌坎事件是否反映了地方腐败呢?
“地方官员勾结房地产开发商,从中捞油水的例子的确很多。在土地被征用之后,地方官员从中可以拿到很多很多钱。乌坎事件只不过是中国社会危机的一个缩影。但它很好地反衬了中国农村存在的深层问题。
近来,那些离开农村去城市打工的民工也开始行动起来。几个月来,城市工厂职工停工,要求改善工资的示威活动也时常发生。全球经济、特别是欧美经济增长放缓,使得中国这个世界工厂的发展速度也受到拖累。欧洲爆发主权债务危机以来,向中国工厂的订单也少了。这些大气候影响到了中国工厂里的民工。有的厂年底分红取消了;有的厂工资待遇降低了。很多职工还失去了他们靠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中国正在酝酿一场社会运动。没有独立工会组织、一党制的中国,很难维护劳动阶层的权益。我的感觉是,近几个月来的中国不同以往了。现在,自由发表言论的人多起来。大家也没有过去那么害怕了。不论是要求涨工资或是要求归还他们失去的土地,争取社会公正的呼声越来越高、越喊越亮。这种要求社会公正的声音更表现了民众不愿失去自尊心。”
那么如何打破乌坎目前的僵局呢?政府有可能把乌坎变成孤城、血城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政府会向村民让步吗?
“目前我们还很难猜测北京当局下一步会怎么走。我们不知道乌坎被封的局面会持续多久。国际媒体的大量报道会使得政府不敢捂盖子。从乌坎村被防暴警察封起来后,我有一种感觉,政府不想来硬的。地方行政部门也很难收买当地民众,因为村民已经不再相信花言巧语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很难再让村民再相信什么。其实,乌坎村民的要求很简单:他们要求归还死者薛锦波的尸体;他们要求查明死因;他们要求释放所有被扣留的村民代表。
但如果对中国现状有一知半解的人都会懂得,满足村民上述要求,就意味着向“暴动者”低头。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目前的僵局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当然,前去乌坎村实地采访的法国记者没有料到,为缓解紧张的局面,上级已经下发了各级政府要学会“用对话、谈判和协商的办法化解利益矛盾”的批示。中国政法委书记周永康的“文明执法”的说法在法国媒体也获得了重点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