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社会岂容刀把子思维
中国政法大学所谓逃课门事件我一直是看客,虽然我一直很关注,但一直不愿打破沉默,因为我以为,这个事件暴露的问题,是一个过于基础性的问题。现在还需要讨论这样过于基础性的问题,是很荒诞的事情,是对我们这个社会的讽刺。师道尊严固然不错,但一个自己上课屡屡迟到,自己都很少尊重课堂秩序的老师;一个用跟学习成绩挂钩的办法,向学生强制性推销自己的商品的老师;一个辱骂自己的学生为畜生的老师;一个不惜发生肢体冲突而把女生扭送保卫处的老师,难道有任何师道可言吗?难道有任何尊严可言吗?师道是一个多么神圣多么庄严的概念,把它用到那样的老师身上,本身就是对师道这个概念最大的侮辱。
在我来说,这些原本是最最基本的常识,无须申说,自己还是淡然处之的好。但是,当事人竟把整个事件上升到国家安全的性质,这就实在突破底线伦理太远了,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我马上联想到西丰县官派衙役赴京拘捕自己私敌的行径,马上联想到天门城管打死见义勇为者的行径。这些行径背后的逻辑何其相似乃尔,这种逻辑我用一个名词来概括,那就是\"刀把子\"思维。
任何社会都有利益分野,因而都有矛盾冲突。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利益分野、矛盾冲突都能通过文明的程序来处理,通过谈判、通过协商尽可能求得共赢,而不是非东风压倒西风,一方全胜为王、一方败而为奴不可。即便在国际社会,在异族之间,我们都一贯主张要用和平手段,谈判手段来解决争端,而反对诉诸武力,何况在一国之内,何况对自己的同胞?把自己所处的公共空间,当作自己的场子,我的场子就我说了算,我不受一切制约,可以藐视一切道德义务。谁敢质疑我,就是挑战我的统治地位,就是我的私敌。这样的山大王心态,是一种致命的法西斯病菌。一旦这种致命的法西斯病菌深入骨髓,那么做县官就必然做成刀把子县官,做衙役就必然做成刀把子衙役,做教授就必然做成刀把子教授。这种人永远不懂得什么是文明,永远不懂得人跟人其实可以和平相处,永远不懂得利益冲突可以协商解决。他们永远不懂得平等、自由、尊重为何物,而生活在最原始的丛林心态之中。在他们的视野里,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所以人跟人之间就要斗,要么你死,要么我活,而绝无中间选项。
为什么逃课门事件一浪高过一浪,无休无止?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每次当学生打算退却的时候,对方总要制造出一个新的情节来升级整个事件,让事件无法收场。原因就在于,学生没有得到最严厉的惩罚,没有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所以必须让事态继续发展,直到学生完败,自己完胜为止。换句话说,必须拿学生的前程,尤其是那个可怜女生的前程作赌注,来捍卫自己的面子。而这显然是文明人、正常人难以接受的,事件也就真的无法收场,本来在萌芽时就能解决、代价最小时就能解决的机会,就不断失之交臂,事件就终于被升级到了似乎跟国家安全相关的地步。
老子不能赢,事情就没完;老子说不过你,老子还打不过你?如果被这种丛林思维支配,但凡理屈词穷之际,就不免图穷匕首现。匕是什么?这里的匕就是国家机器。仿佛国家机器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以动不动就拿出来比划。倒退几十年,这招确实管用。但时代毕竟在进步,个人裹胁国家机器的难度,是愈来愈大了。于是有了西丰县官现在的尴尬,打人的拳头可以轻松地伸出来,却很难轻松地收回去,裹胁国家机器打人终于要付出个人代价了。用所谓国家安全为理由裹胁国家机器,以之恐吓学生和社会舆论,这种昧于时代的颟顸之举,其结局相信也不会比西丰县官好到哪里去。
教授就要有教授的样子,起码得是一个文明人。以堂堂教授身份而行山大王之实,这就不是谁要与你为敌的问题了,而是你自己贬低自己的问题了。这样的人当然没有资格俯瞰世界,需要的只是自救,用文明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