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入虎口与五脱虎口:
 
     
晚上九点钟左右,汽车抵达天津后,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第二天上午我去到天津航空局买飞重庆的机票。售票处告诉我:"我们这里只出售去重庆的机票,然后负责用民航车送你去北京乘飞重庆的飞机。我们这里不直飞重庆。”
     
我感觉奇怪,这样大的直辖市怎么会没直飞重庆的班机?无奈之下,我只好买了一张飞西安的机票。(后来,据办案人披露,北京机场和火车站都专门对去重庆和成都的旅客作了严格审查。无疑,我绕道西安是正确的选择。)
   
翌日上午,大约十点左右,飞机抵达西安机场。
   
出了机场,我即去航空售票处买了一张6月8日飞重庆的机票。
   
趁着一天空闲,我游览了大雁塔、华清池,骊山老母庙等景点,并写了几首游西安景点的诗:
   
题大雁塔:   大雁不见踏,往来人如潮。
                     唯利是图者,多如老虎毛!
   
题阿房官遗址: 无道昏君无道王,一生一灭著阿房。
                          可怜天下尽涂炭,无数饥民住寒窑! 
   
题骊山:      七国纷争秦王统,皆成烟云化乌有。
                     只今唯有骊山在,雄踞西安高翘首!
 
题华清池:  一代美人色,倾倒千载客。
                    可怜一池水,洗没绝代人!
 
以李白韵寄怀:  古城明月光,清辉冷如霜。
                           思君一遍情,只盼归故乡。
     
6月8日中午飞机抵达重庆机场后,我便直接乘车返回了岔路口砖厂。
     
一回到厂里,宋厂长便对我质问道:"王科长,你说回永川去跟亲友奔哀,怎么跑到北京去了?”
     
我惊了一下,强作镇定道:"宋厂长,我确是回永川奔哀去了……”
     
"那为何公安局的人来调查你,说你去了北京?”
   
 "呵,遭了,”我故作惊讶,"我的身份证在头个月掉了,可能是别人捡去利用了!”
   
 "那你自己去给公安局解释好了。”言罢,宋厂长匆匆自顾去了。
     
我知道事情败露了,只好跟老婆坦露了事情真象。说只有逃出去躲难了。老婆伤心无奈,只得任由我了。
     
第二天一早,老婆又给了我三百元钱,我带了留存在厂里的三十几张传单直奔机场而去。我想没有退路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还去北京还他撒一把,死也死个痛快!
     
但到了重庆机场,我感到直飞北京有危险。于是我买了一张飞广州的机票,心想如能在广州求得有识之士帮助去香港就好了。我怀揣这样的幻想,便朝广州飞了去……
       
但在广州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怎样能寻得有识之士的帮助、向谁去投诉、谁能信任帮助你?这实在是个大难题。我找不到倾诉的求助对象,只好买了一张上北京的火车票。心想还是去天安门撒一把算了。
       
6月11日晨,火车开进了北京西站。我出站后便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朝天安门开去。我把身上仅有的50元钱给了出租车司机,未待他找补,我便朝天安门径直走了去,我想钱已对我没任何作用了。
我走到天安门广场和城楼下,流动的人都不是很多。于是我走到了故宫博物院的大门广场,那里有些人在等候进故宫参观。我走到人多的地方,倏地一抬手,把30多张传单朝天撒开了去。我站在原地未动,只见两个便衣从两面冲了过来。但他们没捕捉到目标,只是把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搜索了一下后,一个便衣急忙收捡起地上的传单,另一个便衣拦住一个行人问:"你看见谁撒传单没有?”
     
"好像是向前走了。”被拦问的人朝前流动的人举手示意。于是便衣迟疑不决地朝前追了去……
     
我慢慢悠悠地走出天安门,我看见一手拿对讲机的便衣看着我在打电话,我以为他发现了我,便站着等他来抓。但他并没发现我……
     
我走过金水桥,暗自有些好笑。我想我安起心来自投罗网,却又没投成。这怎么办呢?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我衬衣口袋里和身份证放一起仅存的一张十条请愿书传单。心想没有退路可走,我用这张传单去新华门请愿算了。于是朝着新华门走了去。
     
我走到临近新华门的转角处,见三个便衣拦着一对约40岁左右的男女在问话:"你们来北京多久了,现在要到那里去?”
     
"我们是昨天来的,准备去游览长城。”这对男女回答。
     
我听此问答,知道这是针对我刚才的行动来的。但我没管这些,只顾朝新华门走去。
     
眼见走到门口了,那里边的门卫挥着手叫我往后退。我正举手欲掏请愿书投递时,倏地我身后冲来一个便衣公安,抓住我吼道:"你好大胆,冲过两道警戒线了,你找死啊!”
     
他不由分说,直抓住我往停在拐角处的面包车拉去。三个便衣把我和那对男女强迫进了车后,便把我们拉到了一个公安人员进出的机关内。然后把我们叫进一个办公室里。
 "你也是成都人”?那对夫妻似的男子望我问。
   
 "我是重庆人。他们抓你们来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说的是要重点排查四川和重庆人,要我们配合他们。”     
 
这时来了一个40多岁干部模样的人。那抓我来的便衣手指我朝他言道,"就是他,冲过了新华门两道警戒线!”
     
"你为何去闯新华门”?干部似的人问。
       
"因为我有重大的冤情要向中央首长投诉”。
     
"那里可不是你想投诉就能投诉的地方。你有冤情只能回到你们地方法院去投诉。”他伸手把我衬衣口袋里与请愿书放在一起的身份证抽去看了看,然后又插回我衣袋里:"你回你们地方上找法院投诉冤情,莫再到新华门去了,那是国家的重要行政机关,否则会把你关起来的!”他示意一旁的便衣公安,"你把他带出去吧。”
   
于是那便衣便把我带出了大门外。还警告道:"你若再去闯新华门,可没这样轻轻了!”
     
这就怪了!我心里又哭笑不得起来。我想这请愿书明明和身份证紧放在一起的,他却视而不见!我安起心来投案吃牢饭,他们却把我拒之门外!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身无分文、往哪里去?忽然、我想起7号游骊山老母庙抽得的签上说:"灾星已过吉星来,喜事重重乐开坏,等到时来运气转,阿君一定会发财。”我想这莫非真的是灾星过了福星来了。那我就设法回去试运气吧。
     
但怎样回去,我很茫然;我身无分文,就回去了又去哪里能安身?说真的,我确是没一点信心。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我走到一个有公用电话的商铺前,向那老板道:我因出差不慎丢了钱包,我想在你这里打电话到单位去,叫单位把钱电汇到你这里,由你扣除服务费如何?”
     
开初那老板同意了。但我与单位的周经理通了话后,他又不同意了。(不同意到好了,后来我了解到,如果等周经理电汇钱的话,只会等来手铐子!因为我与周副经理通话后,周经副理和刘经理的"大哥大”移动电话都被公安收去扣留了一月之久才还回来!〕
     
我无奈又找到一家邮局还值得一说的是,第二天中午一个列车员还免费给我送了一个盒饭来,我猜想是列车长指示她送来的。因此周边有几个顾客得知道我的窘境后,有捐5元的,有捐10元的,帮我凑合了45元钱。我谢过大家下车后,滞留在贵阳站的站台上只等过路车转道回重庆了。
       
不料,此时站台上有几个站员排查过来,将所有候车的人赶出站台去候车室候车,说是有个什么部长要来站上视查工作。
     
无奈之下,我只好出站去买了一张站台票去候车室等候列车到来。……大概在晚上8点左右,我我终于登上了上海去重庆方向的顺路列车。在本次列车上,我没再去找列车长帮助就顺利地坐到了重庆。
       
6月13日晨,我终于历尽艰辛,身无分文从几千里之遥的北京转道回到了重庆。但回来又怎样,天地之大哪里是我的安身之地啊?可是我别无选择,只能壮着胆子回岔路口砖厂去找我老婆要些钱,然后再想法逃亡。(我根本不知道的是,我老婆在我逃走后就被公安关进了看守所!)
       
我壮着胆走进厂去,几个工友看见我惊慌地压着声音直呼道:"王科长,你怎么还回来?快点跑,厂里驻有公安人员抓你呀!”,向那坐台的局长诉说了我编造的窘境,请求那坐台局长打电话给我单位,把钱电汇到邮局来。
     
坐台局长摇了摇头:"就算我给你在单位要来电汇,但也有两三天时间,你这几天生活怎么办?我建议你直接去火车站或找民政救助机构设法尽快返回单位,不要在此耽误。我看你可能没吃饭吧?我给你10元去吃点东西,然去火车站想办法吧。”
     
我谢过坐台局长,拿了他给的10元钱在一个菜市口卖了两个馒头和两个西红柿,去到北京西站有自来水的地点洗了西红柿,拌着馒头吃了后,便去候车室看准了一趟去贵阳的列车。我身上刚好还余有买一张站台票的钱,便买了一张站台票进了站上了车。
     
待列车开动后,我主动去找到列车长诉说了我的窘境。列车长表示理解,指着一个靠列车通道口旁的坐位说:"你就坐在这里,没事别走动。”于是我一直坐在他指定的坐位直到第二天到达贵阳站。
于是我快步从砖厂的后山翻了出去,碰巧在山路上遇到我一个相好的工友。我便向他借了100元钱,(六年后,我还了这工人200元钱。据他讲,公安找他询问三次话,并还在他家周围布控了几天!)顺山而下跑到渝南公路上,拦了一辆开往南川的大客车……
     
当大客车开到綦江站时,大客车被前后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了。我探头向车外看去,只见前面停着警车,几个戴红袖套的治安员在前面的客车门前,依次向我后面的货车和客车盘查过来。正在此时,我大客车后面的几辆车后面也呜咽着又开来了警车!看来,这前堵后拦的警车来头不小呀,我想下车去躲避盘查是不可能了,搞不好就会自投罗网,我只有让命运之星来决定前程了!
     
 "请各位旅客拿出身份证来,我们要例行治安检查。”两个戴红袖套的人上车来便高声呼叫道。
     
 "我没有带身份证出来。”
     
"我也没带身份出来……”车上大多数的人如是说。
     
"你叫什么名字?那一年生?”一个戴红袖套的人向我盘问道。
     
"我叫魏民柱,是1952年生。”我很淡定回答。
     
`"你走那里去?干什么事?”
     
我笑道:"到南川太平乡老丈人家走亲戚。我是在江北帮人看商店的。”
     
"喂,去查下一辆车,这车上没有戴眼镜的人。”另一个戴红袖套的人招呼盘查我的人说。于是此盘查人便与彼盘查人下了车。
     
好险!幸好我从砖厂逃出来后,便及时摘了眼镜,并换了衬衣,柔散了鼻梁上眼镜所压的痕迹。我好象预测到了将会发生的事情,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我真有点为自己庆幸!(还值得庆幸的是,据我后来所知:驻在厂里的两名公安人员所以没及时追来抓我,是因为他俩嫌厂里的早餐不好吃而去街上吃面条,因而错失了抓捕我的立功机会,结果还受到了组织纪律处分!)
       
客车快开进南川站时,我担心在站上又会遭遇盘查,便提前在场口外下了车。
     
我走到南川城区的中心桥时,我不敢过去。因为有一辆警车停在桥头,这是拦截南来北往行人的最佳关口。我想很可能是等我的!我只好统道去了住在南川我表弟的居所。 
       
我表弟了解到我的行为后,表示了很大不满。他或许是怕受连累,独自出门去便没再回来。我等到天亮后,去到南川客车站,坐上了开往太平镇的客车……在颠簸不停的客车上,我回忆起这些天来的惊险遭遇,真是有些惊心动魂。
 
从5月31日解放碑撒传单到6月4日天安门撒传单脱险,又到9日从厂里出逃、再到11日广州北上,再到12日故宫博物院门前撒传单脱险,再到闯新华门请愿脱脸,再到今日回厂脱险,再到綦江拦截脱险,这三番五次一路惊涛骇浪过来,能走到这一步,我想凭我自己的能力是不行的,我真要感谢好心人、感谢群众,感谢公安,感谢神灵!(后来,重庆公安在审理这段案情时,忍不住赞叹道:你不愧当过保卫科长,确实很有反侦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