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吴从周环视了一下整风会场，发现毕业班的学生都没有来参会，他与陈主任会意的笑了。
他宣布整风会议开始。
首先学习了整风文件，学习了毛主席著作，学习了人民日报的几篇社论。
接下来是每个人发言。
马主任拿出一张报纸，边铺开报纸边说，这是不久前的人民日报，第一版登载有毛泽东在中南海召开的一个会议，议题就是整风动员。毛主席说，几年来都想整风，但找不到机会，现在找到了。凡是涉及许多人的事情，不搞运动，搞不起来。需要造成空气，没有一种空气是不行的。
对照一下我们学校会发现，我们现在还没有造成批评的空气，正如毛主席说的那样，没有形成批评的空气是不行的。怎样才能形成批评的空气呢？毛主席已经给我们指出了方向，就是搞运动，毛主席说，凡是涉及许多人的事情，不搞运动，搞不起来。怎么搞运动？就是放手发动群众，让人民群众参与进来。
马主任继续说，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怕运动的，更不怕群众运动。如果我们怕群众，说明我们与人民群众不是同一条心了，因此我建议，我们的整风运动，必须让群众参与进来。事实上，我们一中的整风搞得很不好，死气沉沉，中央号召大鸣，我们鸣过了吗？中央号召大放，我们放过了吗？中央号召贴大字报，我们贴过了吗？中央号召大辩论，我们辩论过吗？
马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乱哄哄的，只见四、五十个学生簇拥着秦好妤老师和何水生同学到了会场。秦老师头发有些凌乱，她脸色煞白，眼睛里满是忧郁。何水生低着头，不敢看人。
对于眼前的突发情况，吴书记很生气，他说，不叫话，是谁指使你们挟持秦老师和何同学冲击整风会场的？
同学们说，我们不是冲击整风会场，秦老师和何水生同学要和我们一起参加整风运动。
华不忧马上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身边，要她坐到自己身旁。秦好妤将脸转到一边，不理他。
桂语迟大声呵斥道：简直无法无天，中央有文件规定，非党人士自愿参加，自愿退出，不能强迫。秦老师和何水生同学一定是你们胁迫来的！
学生们理都不理桂语迟。一个同学说：“我们要和华不忧校长辩论。华不忧，你是不是讲过，国民党一二八师是抗日的队伍，师长王劲哉是抗日英雄？”
“我说过。”
一位同学大声喊道：“打倒反革命份子华不忧！”其他同学都跟着喊道：“打倒反革命份子华不忧！”，边喊边举起右臂。
华不忧看到，他的妻子秦好妤和学生何水生也喊了口号，也举起了右臂。
“抗日战争是在我们伟大的共产党领导下取得胜利的，国民党消极抗战，积极反共，华不忧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胡说八道。”一位同学说道：“华不忧之所以有这样的观点和思想，是由他的阶级立场决定的，毛主席说过，在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华不忧的阶级立场没有站在人民这边。”
“华不忧，我问你，你爸爸是反革命份子吧？”一位同学说。
“是历史反革命份子。”
“华不忧，我再问你，你同他有感情吗？”
“没有感情。”
“华不忧在撒谎！我问你，清明节祭祀他没有？给他烧纸钱没有？给他作揖、下跪、叩头没有？”
“我祭祀过他，给他烧过纸、作过揖、下过跪、叩过头。”
“大家听清楚了吗？ 他父亲是被人民政府枪毙的反革命份子，他给反革命份子作揖、下跪、叩头，只能说明他也是反革命份子。他参加共产党是别有用心，他是混入党内的国民党特务。”
一位同学举起右臂，大声喊道：“打倒国民党特务华不忧！”其他同学都跟着举起右臂喊道：“打倒国民党特务华不忧！” 秦好妤和何水生也举起了右臂喊道：“打倒国民党特务华不忧！”
吴从周一看情况突然变得复杂，同学越来越多，好多初中班的同学都来了，整风会开不下去了，他宣布散会。同学们要来抓华不忧，吴从周和桂语迟拦住了学生，陈主任乘机拉着华不忧就跑。华不忧想回自己的家，陈主任制止了他，让他暂时住在他家。华不忧说他担心他的爱人，陈主任说，今天秦老师的表现有些反常，她一定是受到了胁迫，一会我去找她问问，你去不合适，他们正要找你呢，你就老实呆在我家吧。这里是军分区宿舍，没人敢来这里抓你的。
陈主任的夫人在军分区工作，他家的房子就分到了军分区。
华不忧有一个预感，他的夫人秦好妤一定是受到了胁迫，他很担心她的安危。这两年的清明节他都祭祀过父亲，但只有他、好妤、堂叔华喜卿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只能是好妤说出去的。他不怪她，祭祀父亲是尽人子之情，他觉得他没错，她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没错。
那么谁错了？同学们错了？他们好像也没错，他们是关心党，希望党纯洁。他是党员，要有党性，为了党性，就不应该祭祀自己的亲生父亲了？这不就没有人性了吗？
也许同学们是对的，他是党员，不应该祭祀反革命份子的父亲，如果祭祀了，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了。他这样一想，反觉得同学们是对的，妻子是对的，他错了。
华不忧还在想，我在私底下的确讲过，国民党一二八师是抗日的队伍，师长王劲哉是抗日英雄，但这是事实啊？在沔城及周边地区，每一个二十岁以上的人都知道一二八师，都知道一二八师抵抗日本侵略者，都知道王劲哉外号王老虎，都知道王劲哉是民族英雄。这也不能说？说了就是反革命了？这就怪了，说假话是对的，说真话反而有罪了。他想不通。
他在课堂里从来没有讲过一二八师和王劲哉，他记得私下和家里人聊天时讲到过，这件事也只有好妤和何水生知道，难道是他们透露给同学们的？
他俩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俩这样做是恶意还是善意？他俩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喜欢的学生，他俩不应该有恶意呀？
华不忧陷入了沉思，也许他们的确是在帮我整风。我是一个共产党员，不是一个普通群众，也许我本不该在私下里讲一二八师和王劲哉，本不该说他们抗日。党章上讲过，每一个共产党员，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同党保持高度一致，这是党性的要求。
我们党公开讲过，国民党在抗日战争中消极抗日，积极反共，抗日战争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取得胜利的，日本人是我们共产党打跑的。作为共产党员的我，就应该同党保持高度一致，唉，看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看来我这个党员还没有普通群众的觉悟高，看来这次整风很有必要。
对于同学们说他是国民党特务，他认为不过是同学们一时气愤说出的气话，不值一驳，一辨就清，他华不忧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
他下定了决心，准备经受住这次整风的考验，通过整风加强自己的党性，使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第二天，他和平时一样准时上班，昂首挺胸地走在去往一中的路上，他准备迎接各种挑战，准备接受大风大浪的考验。当他走到学校门口时，他被围墙上的标语和大字报吸引住了，他停下了脚步，看了起来。
有两张大字报是写给吴从周书记的，有三张是写给桂语迟副校长的，其余十多张都是写给他的。他看到了他的妻子秦好妤写给他的大字报，标题是：“我揭发：特嫌份子华不忧阳奉阴违，一贯反党。”
这张大字报无疑是好妤亲自书写，她的毛笔字他认识。字如其人，她的字柔美清丽，她自小崇拜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模仿她的簪花小楷，写出的字虽然谈不上多力丰筋，也可称得上骨骼清奇。
他发现她的字有些凌乱，可能与她写字时的心情有关。
她写道，华不忧出生在一个封建地主和小官僚家庭，其父是一个历史反革命份子，一九五一年被人民政府镇压，华不忧伪装积极，投机革命，骨子里极端仇视共产党，他对共产党的仇视表现为：一、他至今没有忘记他的那位作为反革命份子的父亲，清明节在他父亲的坟前烧香、磕头、作揖、下跪、痛哭流涕，充分暴露了他对共产党的不满； 二、他妄言国民党抗日，把国民党反动派美化成抗日英雄；三、他妄议国家的统购统销政策，胡说什么统的过死，物资不丰富； 四、他诬蔑农业合作化搞得太早，不合时宜；五、他经常对党的政策说三道四，骨子里反对社会主义。六、他反对党的领导，胡说党只能管党务，不能管业务，党管业务是不误正业。
华不忧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他硬着头皮看了何水生写给他的大字报。何水生在大字报中写道，华不忧是一个潜伏在党内的反革命份子，经常诬蔑我们的党，诬蔑我们的国家，诬蔑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他胡说革命歌曲《洪湖水，浪打浪》是根据逃荒要饭的歌曲改编的，胡说一九五四年襄河倒口死了很多人，胡说襄河倒口后有人逃荒要饭，他的言外之意是今不如昔，解放后我们国家还有逃荒要饭的人，这是对我们党的污蔑，这是对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污蔑。
华不忧还想继续看一会，突然发现他被包围了，他的手臂被两位高个子同学抓住，押起他就走，他们嫌他走的慢，后背时不时被推一下，他被同学们押到了一个教室，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黑板被白纸黑字全部覆盖，白纸上面的黑字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现行反革命特嫌份子华不忧向人民群众认罪大会。他发现主席台上坐了五个人，有两个他不认识，他认识的三个人是：吴从周书记、教导组的马主任，县教育局的萧模贵书记。萧书记坐在中间，显然他是会议的主持人。
华不忧被押到了前面，他背向主席台，面向台下的师生。他的身后站着的依然还是那两个高个子同学，又有两位同学走上前来，一个同学手里拿着一块一尺高、两尺宽的纸牌子，上面写着“反动份子华不忧”，他要将纸牌挂在华不忧的颈上，华不忧奋力反抗，两个高个子同学将华不忧双手反剪，反绑起来，华不忧动弹不得，大声抗议，纸牌还是挂到了他的脖子上。另一位同学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华不忧的脸上胡乱画了起来，华不忧的脸马上成了一张花脸。
吴从周站了起来，说道，我们批斗华不忧校长可以，但不能羞辱他，他是一个公民，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人格。
“他是一个反动份子，反动份子没有人格。”一位同学站起来说。
“他是我们的敌人，毛主席说过，对待敌人我们要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另一位同学站起来说。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又一位同学站起来说。
萧书记示意吴书记坐下，他说，在批斗大会开始之前，我要宣布县教育局的几个决定：一、任命邬友民同志为一中的党委书记，吴从周同志调县教育局，听候安排。主席台上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朝台下点了点头。
萧书记介绍道，他就是一中的新书记邬友民同志，是一位转业军人。又对吴从周说，你们俩可以不参加今天的批斗会，你们下去进行工作交接吧。
吴从周苦笑了一声，和邬友民离开了会场。
萧书记继续说，二、从今天起，停止华不忧校长的职务，由教导组马主任代行校长职务；三、成立专案组，由我为组长，对华不忧进行隔离审查。四、责成一中副校长桂语迟、校办主任陈某某认真反省，深刻检讨，听候处理。
他停顿了一下，宣布批斗大会开始，
同学们轮流上台发言。
华不忧的头一直是低着的，他身后的同学时不时按一按他的头，想让他低的更低。他每次想抬起头来为自己辩护，他身后的同学就会使劲按住他的头，他的后背会同时挨上一拳，他们剥夺了他为自己辩护的权利。轮到何水生上台揭批他时，他变得听话多了，他这样做是为了听一听何水生会说些什么。
何水生说：华不忧诬蔑五四年发大水的时有人去讨饭。五四年我们沔城地区发生水灾后，政府对人民进行了妥善的安置，灾后又将救济款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没有饿死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出去要饭，这充分说明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共产党是人民的大救星，社会主义好，共产党好。华不忧说有人去要饭，是对新社会的诬蔑，是对共产党的诬蔑，是对社会主义制度的诬蔑……
华不忧的思绪回到了一九五四年，老历甲午年，那年何水生读初一，下学期开学很久了，何水生还没来报到，他是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学习成绩好，他不能让他辍学，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又坐船，又步行，天黑前到了位于洪湖边上的水生家。他的爸爸和爷爷在家。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爸爸说屋里的东西都被洪水冲走了，还好山墙没倒，房子算是保住了。华不忧问水生、水生的弟弟妹妹、水生他娘到那去了，水生爸爸不说话，只顾闷头抽烟，水生爷爷告诉他，水生这书怕是读不成了，现在能活命就不错了。他问爷爷，水生现在在哪？爷爷说，他和他妈妈、奶奶、弟弟、妹妹一行六人过江到了湖南。他问他们到湖南干什么去了？ 爷爷说，还能干什么？逃荒！华不忧一听，流下了眼泪，逃荒就是要饭的意思，他忙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爷爷说，这哪里有一个准日子？他们带的衣服不多，立了秋，天气会慢慢变冷，我想重阳节前他们应该回来了。华不忧只好回到学校，等到重阳节那天，他和他的妻子秦好妤又到了水生家，水生已经回了家，他们夫妇俩一起做水生父母的工作，告诉水生父母，水生的学费由他们来出。
批斗会场。何水生还在发言，他说，华不忧极端仇视共产党，胡说《洪湖水，浪打浪》是根据逃荒要饭的歌曲改编……
华不忧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年的重阳节，他们对水生的父母说，水生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学习成绩很好，不能这样辍学，水生的学费由我们来出，直到水生高中毕业。水生的父母一听哭了，要给他们跪下，被他们拉住了。水生的母亲说，这样的大恩大德怎么报答是好？ 这样吧，我们一家人给华校长、秦老师唱个歌吧，这首歌我们走村串户唱过无数遍了，今天给我们的恩人也唱一唱。爷爷一听，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胡琴，妈妈拿来一个瓷碟和一双筷子，水生拿了几把剖鱼刀，大妹妹拿了三根擀面杖。
爷爷用胡琴拉起了过门，过门一完，他们唱了起来：
襄河水呀，黄呀么黄又黄呀，
河水滚滚起波浪。
年年洪水冲破堤，
襄河两岸遭灾殃。
窟窿多哟浪涛狂，
河岸浑身是脓疮。
冲坏了多少庄稼地，
冲走了多少茅草房。
襄河的人民真是苦啊，
拖儿带女去逃荒。
水生妈妈边唱边用筷子敲击碟底和碟面；水生用手中的剖鱼刀、大妹用手上的擀面杖相互敲击，打出节拍，边击边唱。
唱毕，大妹开始耍花棒，只见她左手执一根、右手执两根擀面杖，将右手中的一根抛向空中，左右开弓，击打空中的擀面杖，使之悬于空中而不落地。
水生也开始耍刀，只见五把钢刀在空中上下翻飞，左右穿梭，银光闪闪，突见水生将刀抛得高高的，腾空翻了一个筋斗，转身接刀，继续抛向空中……
批斗会场。会场上又响起了“打倒华不忧”的声音，打倒声结束后，主持人萧模贵宣布，下面由秦好妤老师发言，揭批反革命份子华不忧。
华不忧想抬头看一眼妻子，身后的两个同学使劲按着他的头，使他动弹不得。
他听到了妻子的声音。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小，结结巴巴，时断时续，哽哽咽咽，有时带着哭腔，她的心里一定很委屈。
她说，反革命份子华不忧讲过，柳直荀烈士不是在洪湖战役中牺牲的，是被自己人害死的，他这是在诬蔑我们伟大的党，诬蔑柳直荀烈士……
他的思绪回到了五、六年前，那时候他们两个正在热恋，他在她家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那天她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她父亲的幺叔，她的幺爷。她的这位幺爷本来在二十多年前参加过红军，后来不干了，逃回了家，他们问他后不后悔。他说他一点也不后悔，他在一九三三年差点被杀，说晚一天逃跑就没命了。他说连省委书记柳直荀都被杀了，他害怕，就跑了。他们说省委书记柳直荀是国民党，是改组派，把柳直荀关了起来，打了一天一晚，那哭喊声，哀嚎声，他现在想起来都怕。
幺爷还说，洪湖苏区一共搞了四次肃反，第一次就杀了一万多人，我了节省子弹，很多人都是身上绑一块石头，沉到水里淹死的。洪湖的渔民一、二年都不敢到湖里打鱼。
批斗会场。秦好妤还在发言。她说，华不忧信口雌黄，胡说国民党一二八师是抗日的队伍，师长王劲哉是抗日英雄……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岳父家，他们谈到了老家凤口，那是襄河南岸一个十分繁华的市镇，被称为小汉口，抗战时被老东烧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她家的榨油坊，磨坊和绸缎铺都毁于战火。他岳父说，凤口不是老东烧的，是王师长下令放火烧的，他不想便宜日本人。岳父说他要感谢王师长，他如果不放那把火，解放后他们家的成份就高了，麻烦就大了，搞不好他要被打成工商地主枪毙。
凤口被烧后，他岳父一家回到了乡下柏子桥，一二八师师部也从凤口迁到了柏子桥。他岳父是那一带的名宿，被王师长聘为参事，成了王师长的座上宾。
提起王劲哉师长，岳父话就多了，他说，在国民党的师长中，他当时是中将军衔，是军衔最高的一位师长，比很多军长的军衔还高，蒋介石曾要他当军长，他不干，他说他喜欢一二八这个番号，当了军长就不能使用这个番号了。他参加过淞沪会战。淞沪会战又叫“一二八事变”。他在淞沪会战中表现神勇，国民政府为了表彰他，赏赐给他“一二八”番号。他曾是杨虎城部下一位虎将，参与过西安事变，在事变中他参与了抓捕蒋介石的行动；他在台儿庄战役中迎头狙击日军，把李宗仁从日军的重重包围中解救出来；他担任过开封警备司令，负者抓捕过山东省主席、不抵抗将军韩复榘；他参与过武汉会战，长沙保卫战。他的老家在陕西，他说他不能让日本人打到陕西，祸害他的父老乡亲，他说陕西北有太行山，东有潼关，日本人过不去，要进入陕西只有从南边沿汉江北上，于是他私自把部队从湖南拉到已经沦陷的湖北汉江两岸，赶走了那里的日伪军。他要死守这里，不让日本人北进陕西。他的部队最多时有九个独立旅，两万多人，控制了鄂中六个县，与日军作战上百次，胜多败少。他坚守鄂中四年多，使日军不得北上、西进。
批斗会场。秦好妤还在发言，华不忧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没了声音，后来是倒地的声音，他听到有人大声喊叫“秦老师、秦老师”，他猜到是好妤晕倒了，他也呼喊起来，他呼叫她的名字，十分着急。两名高个子学生死死地按着他的头，使他动弹不得。
从细碎的脚步声中，华不忧判断，好妤已经被抬了下去。而他，还要继续接受批斗。他担心妻子好妤，心乱如麻。
他恍惚中听到有人说他长了一幅里通外国的面孔，头发中分，像个汉奸，恍惚中听到有人说他是一个右派份子，应该剃掉他左边的头发，让人们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老右，恍惚中感觉有人在剪他脑袋左边的头发。
他没有反抗，他已经心如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