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
西藏活动人士在瑞士洛桑的国际奥委会总部前抗议中国举行2022冬奥会。(2021年11月26日)
北京冬奥会即将在2022年2月4日开幕。然而,这场标榜“一起向未来”(Together for a Shared Future)的体育盛会却似乎正与其象征“世界携手走向美好未来的共同愿望”的主题口号渐行渐远。为了防疫,北京已经决定谢绝境外观众,并且对赛事进行严格的闭环管理。此外,面对美国可能带头发动外交抵制的情势,中共党媒舆论圈也展现战狼作风,称中国不稀罕再跟西方上演“你好我好”的表面工夫。
随着2022北京冬奥开幕日逼近,大北京地区持续推动包括场馆建设和防疫措施等相关安排。当局于11月22日的一场冬奥及冬残奥委会主办城市发布会中,宣布北京市所负责的8个竞赛场馆、16个非竞赛场馆以及31项配套基础设施已经正式完工投用。主办方接下来将全面投入卫生防疫、安保及转播等百余项“临时设施”的建设,并预计在12月底全部建成投用。
防疫升级天安门广场改“预约制”
北京市区如临大敌,紧缩各项管控规范。例如,从12月15日起,北京必游景点“天安门广场”将改采预约制入场制,无论散客或团客都必须使用手机APP或登录天安门地区管委会的网站,来预约未来10日内的参观旅游行程,而且只能在升旗、上午、下午或降旗等4个时段中择一入场。
据新华社报道,新管控规范是基于防疫考虑,且将视疫情变化适时采取客流疏导调控措施。不过,若疫情紧张程度未见减缓,北京这般严防死守的管控很可能持续成为冬奥赛事期间的常态。
北京冬奥的各项筹备也进入紧锣密鼓的阶段。北京冬奥委会延庆赛区于11月22日首次进行“带观众测试”, 在国家雪车雪橇中心“雪游龙”举办了一场名为“相约北京”的雪橇世界杯赛事,现场300名观众皆一一量测体温并查验他们的“北京健康宝”和“通信大数据行程卡”后才按照大会规划的动线进入观赛区域,以确保他们和工作人员及运动员“空间不接触、流线不交叉”,除了购票入场的本地观众,冬奥委会早已宣布不接受境外观众购票和入场。
开幕倒数奥运村防疫“实战测试”
为求防疫滴水不漏,位于延庆的“冬奥村”(冬残奥村)更于11月20至21日间,展开全流程、全要素、场景化、实战化的运行测试,由774人组成的测试队伍需于入村前的48小时内完成核酸检测并确保过去14天内未到访中高风险地区,而运动员公寓里则是每一户都安装独立空调,阻断户与户、层与层之间的空气流通。
北京市强调,严格防疫并非杞人忧天,因为11月上旬一名搭乘包机赴京参加雪橇测试赛的外籍运动员及其密切接触者就先后被发现染疫,工作人员立刻按照大会颁布的《防疫手册》启动应急处置程序,对他们实施隔离监测。
国际酝酿抵制冬奥中方回呛“炒作”
在冬奥的文宣工作方面,中国官媒已开始大篇幅地报道各项有序推动的准备工作,并详细介绍雪撬、雪车等中国观众过去并不孰悉的冬奥赛事规则。
不过,国际媒体却聚焦在各界涌现的抵制声浪,尤其近日中国网球名将彭帅透过微博自曝多年前曾遭中国前国务院副总理张高丽性侵后,她本人先是销声匿迹,后又疑似“被公开现身、公开辟谣”,引发舆论和网坛的关切及热议,更推升人权团体间抵制冬奥的呼声。
除美国已证实打算对北京祭出外交抵制后,泰晤士报11月21日报道,英国也正与情报分享组织“五眼联盟”的其他四个会员国,包括美、加、澳、新展开抵制北京冬奥的讨论。
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11月22日在例行记者会上抨击各国“炒作”,他说,中国坚信在奥林匹克精神的指引下,一定能为世界呈现一届简约、安全、精彩的奥运盛会。赵立坚说:“中方一贯坚决反对任何将体育运动政治化,违背奥林匹克宪章精神的言行,有关炒作只会损害各国运动员的利益”。
环时社评:中西冲突激化回不去
相对于中国外交部的官式反应,中共党报就没有这么客气。《环球时报》于11月22日发表社评,名为《北京冬奥委会将是我们“大国心理”的催熟》,文中直言“冬奥会前中西意识形态冲突肯定要激化,各路反华势力大集合,变着法儿向中国发难”。
该社评强调,今后东西方共同参与的盛会将越来越少,“他们不喜欢我们,我们要稀罕和他们创造一些机会展现你好我好吗?给谁看?”
环球时报的社评还说,“办好奥运会不光是中国的事,西方要毁它,中国做不了道德警察,讲清楚,由他们滚开便是”。社评称,中国只要经济上愈发强大,西方就会一边指责,一边腆着脸开展经济合作,只要国防不断强大,时间长了,美国和主要盟友就会集体认怂,最终接受与中国和平共处。
最后,社评总结,中国既然已经选择自己的道路,就不稀罕再跟西方上演“你好我好”的表面工夫。
不过,环球时报的这篇社评出乎意料并没有在网路上得到如潮的赞赏。除了部分认同的网民贴文呼应称:“和国际反华势力坚决斗争”外,不少网民发出批评。
有一位网友写道: “一场运动会而已,夏季奥运会不都举办过了?冬季奥运会还没有夏季奥运会影响力大呢!差远啦!就这样还能吹上。”另一位网友则讽刺说:“经典丁蟹,全世界都错了,全世界对不起我。”丁蟹指的是蛮横不讲理之人。
针对环球时报的论调,前清华大学政治学系讲师吴强认为,这凸显了现今弥漫于中国政坛的孤立主义色彩。政治学上,孤立主义的外交政策意指国家在防务上采取不干涉原则,也就是说,除自卫外,不主动卷入任何外部军事冲突,另外,在经济与文化层面则对外限制交流。吴强说,中国政坛盛行孤立主义的基础是过去30年的经济发展带给中共执政合法性,进而认定这样的合法性也能直接延伸到国际社会。
吴强告诉美国之音:“就像(环时总编)胡锡进的评论所说,他不在乎外交上的抵制,也不在乎外国领导人,把外国领导人形容为这种唧唧歪歪、事儿多(的人)。某种意义上讲,其实是中国内部北京高层的一个心态的很直接的一个反应,这种孤立主义相当的强。”
新浪微博显然已经将“抵制冬奥”关键词设为敏感词,因为只要一输入这四个字,网页就会进入无法正常运作或无法搜索的状态。不过,部分中国网民只要不写“抵制”二字,就可以在留言区写下对西方的怒气。例如,有网友说:“运动员来就行啦!美国政客千万别来投毒”。也有网友贴文说:“求求美国别来”、“中国14亿观众自己就够了,不需要外国人”。
08年北京奥运外媒规范一度放宽
除了“抵制冬奥”,包括“彭帅遭性侵”、“MeToo女权运动”等字眼,至今仍属敏感,无论在新浪微博或百度新闻搜索引擎上,都无法找到任何相关讯息。
观察人士说,中国政府在面对抵制冲突与敏感议题上所展现的强硬手段,恰恰是北京这个世界首座先后举办夏季与冬季奥运的“双奥之城”,12年来最大的变化和差异,也是最令国际舆论担忧之处。
当年,为了迎接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前总理温家宝于2006年底签发国务院474号令《北京奥运及其筹备期间外国记者在华采访规定》,并宣布自2007年1月1日起至2008年10月17日止,放宽境外记者采访限制,这是各国驻京记者头一回不需要经过审核就可离开北京,赴各省市采访。
那段时间内,西藏首府拉萨于2008年3月14日发生藏汉冲突事件,冲突平息后,官方还组织驻京境外记者以采访团方式,集体飞往拉萨采访,尽管受访者及拍摄场景皆为官方事先安排,但在当时已被认为有所突破。
后来5月12日发生“汶川大地震”,中国官方更进一步开放外媒记者自行赴灾区采访。
然而,这般的自由采访环境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主政下已不复见。尤其中国自去年爆发新冠疫情以来,国际媒体在中国境内的人数及采访空间,就逐步萎缩受限。面对明年冬奥将至,驻华外国记者协会(FCCC)11月2日就在推特上发表声明,呼吁北京改善采访环境,11月5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Ned Price)也敦促中国不要限制记者行动及采访自由。
“防疫泡泡”限制采访外媒恐成大外宣帮手
位于美国缅因州的缅因大学人文中心主任迈克.索科洛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在本届冬奥委会因防疫而采取“闭环管理”的情形下,前往采访的外国体育记者,预料将被限制在官方划定的“泡泡”当中。相较于2008年北京奥运相对开放的采访环境,他担忧的是,如果外籍记者只能报道北京风景之美、民众的幸福感与未来感十足的比赛场馆,而不能报道中国更贴近现实或具争议性的真相,他们恐沦为中国官方的大外宣工具。
迈克.索科洛说:“独裁者和专制政府喜欢把奥运会当作宣传场面,让别人误以为他们在人权和其他地方的表现像是一个文明的政府,很重要的是体育记者不要配合这些宣传工作合作。”
无视国际抵制学者:中国走向孤立主义
从新疆人权、香港问题到彭帅性侵指控等事件,几个月来国际间质疑、抵制北京奥运的声浪不绝于耳,但对其施压中国改善人权记录的实质效果,接受美国之音采访的学者普遍感到悲观。迈克.索科洛认为唯一能够对北京行为产生影响的是国际奥委会(IOC),但很明显,国际奥委会并不打算挺身捍卫人权。
位于台北的政大国际关系研究中心研究员宋国诚也认为,中国唯一忌惮的是国际奥委会决定停办、延期或更换地点。但北京也很清楚,国际奥委会在庞大的转播及广告利益驱使下,早已成为一个高度资本主义化的谋利组织,夹在人权和利益间、中国与欧美各国间进退维谷。
宋国诚告诉美国之音:“如果它(国际奥委会)要维持奥运的精神的话,那么它就应该要去反抵制西方的抵制,也不让西方用政治的力量去干预体育。可是实际上它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它的经济的效益,所以,会不由得让人家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能够主持正义、捍卫人权。我想中国也料定了,国际奥委会当然是没有这个胆量来停办北京奥运”。
回顾2008年,北京奥运的主题口号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One World One Dream ),伴随主题曲“北京欢迎您”大作宣传,被外界认为是在塑造“大国和平崛起”的形象。但12年后的今日,同一个梦想看来可能终究只是梦想。长期观察中共执政的吴强分析,从这段时间的美中交手来评断,冬奥会后,外界恐将看到中国试图树立“双边门罗主义”的孤立新格局,也就是,美国和中国各雄霸一方,并自扫门前雪,那将与即将登场的奥运盛事、万国运动员参赛的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