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勇平退休引发的怀念潮,反映民众对这两年“蛤蟆”文化的不满。
 
 
 
王勇平,没错,就是那位因“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和“这是一个奇迹”惹起众怒的原铁道部新闻发言人,11月27日正式退休了。相较于2011年“7.23”温州动车事故新闻发布会后的千夫所指,对于此番王勇平退休的消息,公共舆论表现出的很多是怀念、褒扬与道别。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诸如“人很坦诚”、“态度谦卑”、“当初错怪他了”的评语,甚至有激动者还要求当初参会的记者出来道歉。这场景,像极了2008年王旭明卸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时的公共反应。
 
作爲中国政府部委首批新闻发言人,王勇平、王旭明、毛群安(卫生部)、武和平(公安部)等被媒体称爲“黄金一代”。这倒不是说他们的工作表现有多么出色,多大程度上推动了政府信息的公开透明,事实上,即便考虑当时的具体语境,王勇平那两句引爆舆论情绪的话同样说得不合时宜,这一点连他自己事后都承认;至于说成“名”更早的王旭明,其任上的许多发言、回应、表态,像什么“没钱就别接受高等教育”“舆论呼吁爱心助学是无知”等,就算放到今天,就算换一个人说出来,依然还是会引发巨大争论。
 
但吊诡之处就在这里。在任时,他们常常因爲某些发言而使自己由“新闻发言人”变成“新闻当事人”,进而备受舆论非议,可一旦卸任或退休,却又能获得意外且一致的舆论好评。对于这个现象,中国有句老话给予了生动的解释:矮子里面拔将军——不是你们自己有多么优秀,而是后来者实在太差劲,既不会说也不愿说,一个个谨小慎微、面目模糊,生怕再成爲焦点,进而影响仕途。不是吗?想想看,除了王勇平、王旭明、毛群安,我们还能叫出几个新闻发言人的名字?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后任是谁,铁路总公司目前还有没有新闻发言人?
 
当然,今不如昔的不仅仅是政府的新闻发言人,对于高层,人们同样有类似感觉。作爲代表,“蛤蟆”文化这两年的流行最能说明问题。从“我蛤”的亲密称呼,到长者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人生经验、外语能力,都被“蛤丝”们一一翻找出来,反覆地观摩学习体会领悟。对此,有人从亚文化生长的社会土壤切入研究,有人从群体心理学的角度试图给出解释,还有人从互联网时代的传播特质进行分析,相比这些高大上的学理论述,草根的解释虽然粗鄙却往往一针见血——现实太不堪,我需要安慰。
 
其实,随着渐进性改良希望的落空,权力日益收紧对民间社会的管控,不单单长者及其主政下相对嘻哈宽松的90年代受到人们集体缅怀,就连刚刚过去的胡温“失落十年”也开始有人想念了。甚至过去被人骂出翔来的“温影帝”,如今都拥有了自己的粉丝团“温暖世界”,其所创作的一曲《现在,你在哪里》更是唱得深情款款,让人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感。
 
俄国思想家赫尔岑有过一句名言:“充分地理解过去,我们可以弄清楚现状;深刻认识过去的意义,我们可以揭示未来的意义;向后看,就是向前进。”回到过去,回归母体是任何文明共有的特质。只是在不同时代、不同环境下,“向后看”的初衷与动机往往多有不同。比如儒家倡导“回到三代”,其要义是追求一种理想化的政治秩序,而当下内地民间掀起的这股怀旧风尚,则更像是政治寒冬时代人们的一种退缩性自保,形态上类似于蜗牛退回壳里,但实质与卖火柴的小女孩靠划火柴取暖做梦一样,很傻很天真。
 
具体到此番由王勇平退休引发的怀念潮,我们与其说人们在缅怀一个已经失去的好时代,不如说仅仅是在回忆他这个好人。但正如“好人”胡耀邦无法阻止其身后的血腥屠戮,“坦诚”、“谦卑”的王勇平们同样未曾丝毫改变内地黑箱政治的基本形态,所以当我们回顾王勇平的职业生涯,不得不说他既未有功于人民,自己也未必从中收获什么,尽管直到退休前最后一刻,王勇平依然坚称“我没有替谁去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