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返库移民为何要求得到土地所有权
2007年12月12日,陕西三门峡库区约7万移民在网上向全国告知,要求得到库区土地的所有权。为什么移民群众对土地问题会如此看重、如此计较和如此牵肠挂肚而产生索要库区土地所有权之想法呢?话还得从头说起。
移民的搬迁与返迁
在1955年7月5日至7月30日召开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一届二次会议上,通过了《根治黄河水害和开发黄河水利的综合规划》,决定修建举世闻名的三门峡水库。水库的工程枢纽在河南省陕县(今三门峡市)境内,而100万亩库区80%的面积则在陕西省渭南市所辖的大荔、华阴、潼关、华县等县(市)境内,俗称陕西三门峡库区。为了响应国家“迁一家保千家,一人迁万人安”伟大号召,确保黄河下游亿万人民免遭水害之苦,陕西库区境内的28.7万农民(现已繁衍到60万人)发扬共产主义风格,积极报名搬迁,被政府迁移到了宁夏和陕西渭北等旱塬沟壑地区,长期过着缺吃少穿的穷苦日子。
1960年,三门峡水库宣告建成并投入运行,当时确定的运行方针是“蓄水发电”。可是仅仅运行了两年,库区便泥沙沉积,库容剧减,专家惊呼:“照此运行,用不了几年,整个库区将会被泥沙填为平地,三门峡大坝将会变成亚洲最大的人工瀑布。那么这项巨大的水利工程就彻底报废了。”面对这一残酷现实,中央政府不得不将水库的运行方针改变为“径流发电”,即黄河上游来多少水发多少电,而不再实施蓄水了。这样一来,水库基本上就不存在了,陕西的80万亩库区又重新恢复了无水区的原貌。为了不使土地荒芜浪费,国家便在退水后的库区相继建起了部队农场及国营农场。
众所周知,在修建水库之前,陕西境内的80万亩库区地处关中平原,堪称地域辽阔,土壤肥沃,当地农民人均土地高达四、五亩之多,群众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
移民认为,库区土地是其祖先给他们这些后人所开垦和流传下来的产物,他们当初迁移是为修建水库才搬走的,而绝不是为建立部队农场和国营农场,而离开他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美好家园的,现在这里既然不做水库了,那么国家理所当然应该把他们重新迁回库区定居。有鉴于此,移民便不断地上访要求返回库区,在上访无果的情况下,群众性的夺地运动便开始了,且此起彼伏,甚至一浪高过一浪,一至成为长期令各级政府头疼的、严重影响社会稳定的一个老大难问题。
1984年夏、秋季节,当8000名移民强行进驻库区,与部队和农工的夺地运动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时,迫使中央政府不得不接受移民的强烈愿望和要求,同意“移民返迁”库区——在全世界,唯有中国陕西的三门峡库区出现了“移民返迁”这一词语。
库区富余土地之由来
1985年5月8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了中办发[1985]29号文件即《关于陕西省三门峡库区移民安置问题的会议纪要》,决定由部队农场和国营农场交出三十万亩土地,并指示国营农场要多交一些,安置其中生产生活很困难的十五万移民返库定居。当时制定的安置标准是“返库移民人均土地(含宅基地在内)2亩”。据1992年编撰的《渭南地区移民志》记载,部队农场和国营农场实际移交土地31.2万亩。
可是在实施移民返库安置过程中,地方政府某些官员由于利欲熏心,企图从中吃空头粮饷,而故意强行压缩返库移民人数,直至安置工作结束时,返库移民人数还不足一半,据《渭南地区移民志》记载,最终实际进库安置73965人,还占不到中央规定返库15万人的50%。这样,就给地方政府结余下了一半左右的安置土地、安置经费和安置物资,从而也就导致了此后各种违纪腐败问题的频频发生。
在此不妨算一算库区的土地帐。当初渭南地区移民工作办公室(现改为渭南市移民局)共接收部队农场和国营农场31.2万亩土地,分配给7.4万返库移民不到15万亩,公用设施占地约1万亩,剩余15万亩。官方把剩余土地称为“库区富余土地”。
大量富余土地不翼而飞
实在令人费解的是,在1992年,库区各县(市)给渭南市移民局上报的富余土地共计9万亩,而15万亩中的6万亩却不翼而飞了。到了2006年,库区各县(市)给渭南市移民局上报的富余土地又变成了5万亩,而1992年所维持的9万亩中的4万亩又不翼而飞了,累计飞走了10万亩。人们预测,再过不了几年,目前仅存下来的5万亩富余土地也会飞个净光。
移民说,在20年前共安置返库移民7.4万人,这些人到现在已繁衍增长到10万人,而政府给增长的人口从未补划过土地,如有的移民因家中人口增长而迄今人均只有1.5或1.2亩地。至于因河床塌岸损毁土地,客观事实是,河水的流量并未增大,且有时还出现断流现象,即使在洪水期发生了塌岸毁地,但洪水过后,土地又会露出水面而进行耕种,其毁掉的土地是很有限的。再者,库区土地并不在祖国的边境线上,也不存在被外国侵略和霸占的嫌疑。那么,库区15万亩富余土地中的10万亩跑到哪里去了呢?这么一大片土地,就是孙悟空把它也搬不走!难道土地会有隐身术吗?难道土地会飞到月球上了吗?真是活见鬼!移民认为,富余土地不断丢失的唯一解释就是:10万亩富余土地被地方政府某些有权有势的官员们私吞了——这就是群众所说的“库区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当代地主”。
铁的事实证明,自从部队农场和国营农场向地方政府移交土地20年来,库区的大量富余土地被基层政府官员个人直接占有,或以各种名义实际占有,其中还有不少官员在实施土地发包的过程中营私舞弊,肆无忌惮地为自己牟取暴利,由此使他们“大跃进”式的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和富翁。
库区“土地贩子”活动猖獗
至于幸存下来的5万亩富余土地,其中所出现损公肥私的违纪现象也是令人膛目结舌。一些有门道、会来事的人——移民称他们为“土地贩子”,通过拉关系,走后门,从基层政府低价承包了大量富余土地,然后加价转包给别人,从中牟取暴利。其中,有不少土地被几次转包,每转包一次就加价一次,有的地块甚至被转包5次之多。也就是说,在从事土地转包的经营活动中,有头道土地贩子、二道土地贩子,还有三道、四道甚至五道土地贩子。例如,最先从基层政府以每亩二百多元价格包来的土地,经过几次转包后,到了最终耕种者的手里时,每亩的价格竟然达到了六百多元。令人可悲的是,有一些缺少土地的返库移民为了有地可种,还得掏高价格从土地贩子手里承包土地。移民伤心地说,这些原本属于祖先给他们流传下来、又由中央划拨给他们这些返库移民的土地,而他们现在还得掏高价从土地贩子手里去承包,这哪里还有公理呀?!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在建水库移民时,因新中国财力紧缺,国家给三门峡库区投入的移民经费人均只有1千元,况且这1千元全部是用于地方各级移民部门的工作经费,移民个人未得到一分钱,移民先后所经历的四、五次搬迁和建房之费用均是由个人自理。而如今,国家给长江三峡水库移民的人均经费达4.5万元,是三门峡库区移民的45倍。50年来,陕西三门峡库区移民被政府多次迁移折腾,家产损失殆尽,无力发展经济,长期处于贫困。这些曾经为新中国水利建设作出了重大奉献和牺牲的国家功臣们,真是受尽了天下苦,遭遍了人间罪,实在是太凄惨、太可怜了。
有道是“哪里有剥削,哪里就有斗争;哪里有不公,哪里就有反抗。”自陕西三门峡库区开展返迁安置工作20多年来,移民为了讨要生产生活所必需的宝贵土地,他们长期上访,据理力争,前赴后继,流血流泪。可是,由于富余土地中的违纪腐败问题直接牵连着基层政府某些官员的责任和利益,因此移民到基层政府上访处处受阻,毫无效果。移民到省上和中央上访,省上和中央便电话通知基层政府立即派人赴省、赴京把移民带回来或者押解回来。可以说,针对库区富余土地中出现的种种违纪腐败问题,移民群众给各级党政机关和纪监部门发出的反映信和举报材料起码能堆成一座山,同时还经常直接登门上访,但就是得不到任何有效查处。移民们悲伤地说:“中国之大,却上访无门;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说理的地方”。
移民索要土地权招来祸端
当移民索要库区土地所有权的公告在网上公开发布后,便立即遭到了地方政府一连串的严厉打击和刑律制裁。
在2007年12月12日发布公告之前的12 月4日,负责联络群众签名的华阴市移民代表陈思忠(现年70岁,且系残疾人)和郗新继,被该市公安局抓走,并宣布行政拘留10天。12 月14日,数百移民到看守所接他俩出牢,被告知要等上级指示才能放人。12月15日,公安局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罪名,又对陈思忠和郗新继签署了刑事拘留的通知书。
12 月16日,华阴市移民代表张三民被该市公安局抓去关押在看守所,公安局对其签署了刑事拘留的通知书,罪名同样是“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公安人员还告知其家属:“抓张三民是因为他到北京上访,影响了2008年的奥运会。”
大荔县移民代表马连宝(已70多岁),当得知华阴市的几名移民被抓后便立即逃离家乡,因害怕公安人员在汽车站进行拦截,他不敢乘坐汽车,而是借了亲友一辆自行车走小路四处逃亡。据悉,他目前已逃至甘肃省境内。
大荔县移民代表许连中,也仍在外地逃亡,至今不敢回家。
大荔县移民代表赵德龙(已年近80岁),被乡政府叫去谈了几次话,并对其宣布了种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同时乡上还安排专人对他一直实施监控。
今年元月初,在社会各界和新闻舆论的压力下,华阴市公安局对陈思忠、郗新继和张三民3人分别办理了“取保候审”的司法程序,将他们释放回家,其担保人是各自的儿子或妻子。同时公安局还对他们严格规定:“1、不得远离村舍,保证随叫随到;2、不得再进行上访。若违犯其中任何一条,便将他们及其担保人一起抓走。”鉴于这几位移民均为六、七十岁的老人,年老体衰,有的还身带残疾,一个月的牢狱折磨,使他们饱受摧残,一个个的身体都很虚弱,被释放回家后一直卧床不起,难以康复。
不幸的是,前不久来一位新闻记者找张三民进行了采访,公安机关获悉后便来逮捕他,张三民闻讯立即逃之夭夭,至今不敢回家。
华阴市北社乡北社村移民张应龙,每天都受到乡上干部的严密监控,还被传讯到该市公安局缉押了16个小时,又被传讯到渭南市国保大队“交代问题”。华阴市华西镇华西村郗继祖,先后被公安机关传讯了5次,镇上天天对他实施监控,政府干部还不间断地到他家进行检查和讯问,就连他出外走亲戚也被监控人员跟去、跟回。
时至今日,尽管天寒地冻,且春节即临,但还有不少移民乡亲为躲避公安人员的追捕而有家难归,魂不守舍地在外继续逃亡。
据知情人介绍,自索要土地所有权公告发布一个多月来,起码有50多名移民先后被当地乡政府、派出所或公安局叫去谈话,同时还有多家媒体记者到库区采访而被政府及警方阻挡和拦截。令人气愤的是,直到最近北风呼呼大雪下的严寒季节,这种戒备森严的恐怖气氛依然笼罩着整个库区,地方政府和公安机关仍部署数百名党政干部、公安干警及雇佣人员在移民居住区巡逻,并对所有移民代表进行昼夜监控,还对其电话实施监听。移民痛苦地说:“我们现在连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整天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又要轮到自己被抓去坐牢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让人安居乐业呀?!”
库区地方政府以“改变土地所有权,就是改变中国社会主义的公有制性质”为由,指示公安机关逮捕了多名移民代表,并给他们认定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滔天罪名。没想到地方政府竟然给移民搞起了文革时期那套“先扣帽子,再打棍子”的恶作剧。由此而来,移民再也不敢提及“索要土地所有权”之口号了,而改为“要求得到库区土地的长期使用权(或曰承包权)”。移民十分冤枉地说:“中国的弱势群体是农民,我们移民也是农民,而且是农民这个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我们只想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只想有地可种,移民并没有军队和枪炮,所以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象过要颠覆国家政权而由我们移民自己掌权去执政理国,实在是连做梦也没有想过呀!”
移民长期遭受欺凌和制裁
回顾过去多年来,地方政府和公安机关对移民老是采取高压与棍棒政策,经常向移民居住区派出重兵开展所谓的“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行动,有时还花钱雇用农村青年来扩充警力。他们警车开道,警笛呼啸,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对移民层层布控,森严戒备,致使库区形成一片白色恐怖,血腥味浓浓,真是把移民区当作公安战士的练兵场,把移民乡亲作为刑律制裁的活靶子——动不动就对移民实施经济处罚、治安制裁、传唤传讯、昼夜审问、行政拘留、刑事拘留、非法搜查、任意缉押、警棒袭击、手铐伺候、劳动教养、判刑坐牢、电话窃听、监控跟踪等种种违法违规行为,甚至动辄刑讯逼供,继之从重处罚。令人可笑的是,基层政府的官员由于害怕自身存在的违纪腐败问题被暴露,因而简直成了惊弓之鸟,有时连渭南市的领导到库区检查工作,他们也要派出党政干部和公安干警对移民进行布防与监控,生怕群众给上级领导反映了基层政府在富余土地中的违纪腐败问题,时时处处都对移民进行防范,从不松懈。
近几年,库区各县(市)的囚牢里接连不断地关押着因上访而“犯法”的移民乡亲,公安机关甚至连移民中的妇女、残疾人和80多岁的老人也不放过,对移民实在是冷酷无情,惨无人道。从而,导致了地方政府与移民群众的矛盾越来越深,关系越来越僵,以至形成了水火不容的敌对状态。面对地方政府和公安机关的种种暴行,移民愤慨地说:“我们移民现在不单是要地权,而且我们还得要人权,决不能让地方政府和公安机关任意凌辱我们,剥夺我们的人权!”
人常说:“民以食为天”。试想,移民也是人,他们既然被上帝降临到这个人世上,那么他们也要生存,是依赖土地而生存,因此土地是移民的命根子。移民说,库区土地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当看到大量富余土地不断地被某些贪官任意私吞、大肆蚕食,而移民自己则缺地耕种,他们便心痛了、震怒了,继而就产生了索要土地所有权、或者使用权、或者承包权的强烈愿望。为了维护国家的利益,维护移民自身的利益,并切断基层政府某些贪官利用富余土地牟取暴利的腐败根源,移民群众将以书面及联合签名的形式请求陕西省政府派出调查组,把库区的15万亩富余土地(含被贪官私吞的10万亩)全部追查回来,然后让利于民,将这些土地全部平均分配给返库移民长期经营耕种,借以改变移民群众的贫穷落后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