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裁暴政从来不认同谈判和妥协,只相信枪桿子里出政权。以香港之小和中国之大的对照,香港不可能承担推动中国民主化的任务。不若独善其身才是自保之道。
●香港人的国家认同离北京越来越远.这是佔中运动的深刻内涵。港英龙狮旗已屡见不鲜.
佔领中环,四处开花,公民抗命,奋不顾身。在催泪弹之下越战越勇的香港市民,展现了捍卫香港的自由和法治价值的巨大勇气。许多草根市民积极参与其中,甚至一家老小倾巢出动,成为反对北京极权主义统治的主力。传统的泛民政治家包括具有精英气质的“佔中三子”,这一次反倒落在民意后面,他们不再是这场运动的倡导者,而是被民众推着往前走。
此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佔领中环运动,不在乎一时的成败,以及具体的诉求能否达成,更为关键的是,在佔中运动中孕育和发酵的本土意识,乃至香港独立的远景,必然会把香港带入“山重水複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纪元。香港独立是香港民主派和大部分民众必须迈出的至关重要的一步:迈出了这一步则海阔天空、鸟飞鱼跃;而不迈出这一步,香港永远会被共产党牵着鼻子走,普选永远是海市蜃楼。
其实,香港人的身份认同正在迅速转变之中,其转变速度比解严后的台湾还要快。二○一四年一月初,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画发佈了电话抽样访问1016名市民的调查结果,受访者三成八自称“香港人”,一成七自称“中国人”,自认“中国人”的比率创历年新低。
一国两制有如火与冰不相容
习近平自以为“大国崛起”且大权在握,对内残酷镇压,对外疯狂扩张。在香港政策上,强硬地拒绝港人的普选诉求,命令全国人大这个伪议会通过假普选的方案,宣称“爱国必须爱党”,关闭对话大门,连邓小平时代的那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
邓小平发明的“一国两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弥天大谎.那时,中国的国力尚不足以抗衡整个西方世界,香港作为亚洲金融和贸易中心,是一只中共看重的“金母鸡”,所以邓小平挤出笑脸来与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谈判,承诺香港回归后仍保有资本主义制度和原有的生活方式。成功地诱骗英方签署了《中英联合声明》,香港遂落入中共的掌控之中。
邓小平是一个“坏事做绝、谎话说尽”的狠角色:他是毛泽东发动的反右运动的急先锋,致使数百万右派家破人亡,却从不认错道歉;在文革中落马后,他曾写信给毛泽东和华国锋,卑躬屈膝、三跪九叩,保证永不翻案,一旦掌握实权,立即翻云覆雨;胡耀邦和赵紫阳真心诚意地推动改革开放,希望将中国带向民主自由的康庄大道,却遭到邓小平这位自我加冕为“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非法罢黜。所以,邓小平的话从来当不得真,“一国两制”也是如此。
从世界历史更可清晰地看出,从来没有成功实施的“一国两制”,过去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专制与民主、独裁与自由、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好像火与冰一样不可相容,绝不可能同时存在於一个国家之内。二战之后,苏联一开始承诺说,东欧各国可保持原有的民主体制,各国的共产党只是作为多党之中的一党参与竞选.然而,话音刚落,这些国家的共产党迅速在苏联军队的支持下夺取政权,修改宪法,查禁其他政党,消灭异己力量。短短数年间,这些国家相继转型为斯大林模式——共产党一党垄断权力、控制社会生活方方面面。苏联甚至直接出兵,血腥镇压了捷克人民追求自由的“布拉格之春”运动。
被直接并入苏联的波罗的海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命运则更为悲惨.苏联用暴力铲除了三国原有的民主机制,强力推行共产体制,大肆逮捕三国精英阶层并将他们放逐到西伯利亚,八成客死异乡.以立陶宛为例,从1941-1953有四十四万人逃亡到西方,有十三万人被放逐到西伯利亚,数万人被杀害,总计流失人口七十八万,佔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轻信民主回归,断肠人在天涯
百年来,英国当局井井有条的殖民统治,为香港缔造了相对自由与富足的局面,故而香港人对中国和亚洲的苦难、动荡和屠杀,多为旁观者心态.中国的大飢荒和文革,香港人感同身受的,是沿江漂流而下的伤痕累累的死屍,以及蜂拥而至的难民潮。而对香港人刺激最大的则是“六四”屠杀,这场屠杀带给香港人的震撼性体验,催生了延续四分之一个世纪至今的维园烛光晚会的悲情。
不过,香港学者叶荫聪指出,仅有这种“借来的悲情”,尚不足以构成香港民主化的基石。相对世界不少曾经经历过反革命—革命,或殖民—反殖民斗争的地方,香港缺少了一点现代革命的悲剧意识.香港在中国共和革命或所谓社会主义革命之中,往往是支援基地,或流亡之地。即便在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新一波世界民主化潮流中,香港也没有台湾、韩国般的威权统治、白色恐怖乃至民间反抗的历史。
自我身份认同的模糊,再加上对共产党的历史及邪恶本质缺乏深刻认识,九七之前,“民主回归”成为港人普遍的幻想。少部分清醒者则移居海外,对共产党“惹不起躲得起”,真正有挺身与之抗衡决心的人,寥寥可数。而“民主回归”这个幻想,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的最终破灭延宕到佔中运动兴起。在如此漫长的时间段内,香港人睡狮不醒,中共却从容佈局,在香港社会的各个要津安插满了一群亲共的“港奸”,完成了对香港的“五花大绑”。在此情形之下,香港人下一步要争取自由和民主,必将付出更为艰钜的努力和代价.一般的港人所认识的中港矛盾,只是一些浅层的表象:中国当局放任内地孕妇蜂拥赴港,至少内地孕妇的十七万新生儿耗费了香港在地的医疗资源;自由行每年涌入近两千万人次,香港被漠视文明规则的内地游客佔据,港人的生活质量急遽下降。加上越来越多对於经济事务的干预,威胁香港在商业上的成功。其实,更可怕的是香港的“内地化”、香港原有的自由与法治遗产被侵蚀得残存无几。国民教育的洗脑、二十三条盖世太保法律的紧箍咒以及地下党特首对北京的亦步亦趋,香港就这样从“东方之珠”沦为跟随在北京、上海之后的无足轻重的“小弟弟”。
独立是民主自由的基石
二○一四年十月一日,中共当局只字不提香港的佔中运动,照样在北京打造太平盛世、万国来朝之假象。而香港特区政府举行的庆典,草木皆兵、草草收场。背对五星红旗以示抗议的学生和市民,远远多於喜形於色的欢庆者。
在双方的紧张对峙中,出现了一群举起“香港独立”标语的港独人士。然而,有若干学生和市民前去遮挡港独标语,声称不能让佔中诉求“失焦”。这种做法宛如当年天安门学运中,学生将用油漆泼洒毛泽东像的湖南三勇士扭送公安机关一样,让亲者痛、仇者快。
独立是香港亟待普及的观念。独立当然需要付出代价,但独立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诉诸人类历史,有诸多先例可供香港参考。
两百多年前,美洲十三个殖民地,地广人稀,人口不足三百万,却因坚持“无代表,不纳税”的原则,挺身反抗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帝国。当时,英国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和最富有的政府,而美洲殖民地人民既没有统一的政府、也没有正规的军队。一般的观察家都认为,美洲殖民地对抗英国,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然而,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战争,美洲殖民地打败了英国,堂堂正正地赢得了独立。
新加坡於一九五九年从英国统治下获得独立,一九六五年又被动地脱离马来西亚联邦。那时的新加坡,无论在人口基数还是经济规模上,都无法与香港相比。作为一个蕞尔小国,世界对於新加坡能否存在表示疑问。除了主权纠纷,其他重要的问题包括住宅短缺,缺乏土地与天然资源短缺,失业率当时高达百分之十二。社会主义阵线宣佈进行民主抗争,抵制议会,动乱随时会发生。新加坡的“国父”李光耀如履薄冰,生怕遭到来自马来西亚和印尼两大强邻的攻击。然而,独立带来的“红利”远远超过政治人物的想像,半个世纪之后,新加坡的经济发展水准让马来西亚和印尼望尘莫及,尽管政治民主停滞不前,但新加坡已成为“小而富”的亚洲先进国家。
而波罗的海三国的独立,更是一场蝼蚁撼大象的斗争。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三国加起来总人口近四百万,远远少於香港的七百万.一九八九年八月二十三日,三国共同发起“波罗的海之路”人链活动,有五分之一的居民参与,纪念三国同在二战中被苏联非法佔领,追求恢复独立。(后来,台湾本土力量也仿效该活动,发起数百万人参与的“牵手护台湾”)戈尔巴乔夫一度尝试使用武力压制,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二日,苏军开进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克格勃特种部队强行佔领立陶宛电视台大楼,杀害了十四名立陶宛平民。然而,由於立陶宛群众舍生忘死的抵抗,苏军未能如期佔领议会大楼。紧接着,是国际社会和苏联其他加盟共和国对武力镇压的齐声谴责,莫斯科被迫将军队撤入兵营.一九九一年年八月十九日,苏联发生“八一九”政变,爱沙尼亚於次日宣佈独立,其他两国紧紧跟上。随后,苏联这个不可一世的巨人轰然倒下,三国以及其他更多被苏联吞并的国家获得了真正的独立。
无论是美洲殖民地,还是新加坡,以及波罗的海三国,这些国家的独立之路都是香港的前车之鑑.独立是香港唯一的出路。共产党万变不离其宗,独裁暴政是其本质,它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谈判、对话和妥协,它只相信“枪桿子里出政权”。而以“香港之小”和“中国之大”的不成比例的对照,香港不可能独自承担推动中国民主化的任务。若是当年英国割佔了十个香港,如今十个香港一起点燃烽火,倒有可能让中共顾此失彼、穷於应付。但是,在只有一个小小的香港的情势之下,香港不妨走向独立、独善其身,下一步才有可能对中国的民主化提供帮助。否则,香港必将自身难保、堕入酱缸、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