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法律系副教授、占中发起人戴耀廷)
 
 
笔者认为须想出一种参与门槛比占领更低,但只要参与的人数够多的行动,对当权者构成强大的压迫力。
 
雨伞运动后,香港社会可大体分为蓝、白及黄三营。蓝营是保守力量,不求变或只接受有限、有序及缓慢的转变。黄营认为社会不公义已是非常严重,故必须尽快改革。白营是非蓝非黄,站在中间。蓝、白、黄的比例大概是4.5:1.5:4。
 
从黄营角度看,要成功争取民主改革,就需要社会内有过半的人支持改革,并准备付诸行动,以共同力量去迫使北京政府,愿意透过对等谈判来化解纷争,让改革的目标有望能最终达成。虽然能过半也不代表北京政府会让步,但这应是最起码的条件。也是说,在未来的日子,黄营必须从蓝营或白营争取一些人过来。要这样做,就要先了解蓝营及白营的大致组成,才能对症下药,把其中一些有可能争取过来的,想方法把他们争取过来。
 
蓝营并不是铁板一块,当中包括了起码四类人。第一类是真心热烈拥护中共的。他们认为中共带领中国成功经济现代化,让中国在国际社会能抬起头来,有望完成富国强兵梦。因此,他们的所有看法都是从中共的观点出发,压制国人自由,不实行真普选,都是成就富国强兵所不能避免的恶,甚至认为是国人应为国家整体利益应作的牺牲。此为B1。
 
第二类是支持中共的投机主义者,支持是因为中共强大,能为他们带来实质利益,过去他们也是这样对待英国的宗主,现在只是换了主人而已。只要中共维持强势,他们没有理由与中共对抗,他们反会说服其他人接受政治现实,快些回归主人的怀抱,就可以快些享用富贵主人的各样好处,当然条件是要听听话话了。为了讨好主人,有时候他们可能做得比主人要求的还要多。此为B2。
 
第三类是相当务实的一群,虽然也有心改革,但按他们的理解,中共仍缺乏足够的自信去让港人实行真正的普选及自治。他们接受眼前所见到的局限,只在他们理解的中共所可能容许的空间范围内,尽能力去争取到最多。因他们不容易准确掌握上意,故有时候可能比中共真正的底线还要保守。此为B3。
 
第四类其实是不信任甚至是害怕中共的。但他们认为中共过于强大,港人没希望从中共手上争取到真普选。且中共已给了港人不少好处,故港人应该满足现状。他们更担心若港人把中共逼得太紧,中共可能把现在已给的也收回,那时候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他们选择认命做顺民。此为B4。
 
至于白营,也不只有一种想法。第一类是除却是与自己直接及即时的利益有关的事外,对其他的事都漠不关心。他们不是特别支持中共,也不会特别反对改革,只是关于公众之事,并不能引起他们关注的兴趣,遑论有看法或立场了。此为W1。
 
哑忍苛政猛于狼?
 
第二类觉得自己对事情认知不足,故在有时间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们选择暂作观望。但这类人通常很忙,从不会有足够时间去把事情搞清楚,故他们是观望状态可能是永恒的。此为W2。
 
第三类也是选择观望,但他们是因为觉得社会现在太分化,认为明智之举是静观形势变化,到形势明朗,才决定是否要靠边站。此为W3。
 
第四类亦看到社会分化严重,明白双​​方最终还是要坐下来谈判化解纷争,到时候就需要有中立的人,去把双方联系起来。故他们选择现在站在中间,准备将来能发挥起桥梁的作用。此为W4。
 
就算在黄营,虽都是希望能尽快有改革,但因参与及愿意付出代价的程度有不同,也可分为几类。第一类是甘愿为民主改革抛头颅、洒热血的,但这类人应不会太多。此为Y1。
 
第二类虽未必准备做太大牺牲,但他们认为必须采取更激烈甚至暴力的手段,才有望迫使中共退让。但通常来说,要付的代价越高、个人风险越大,人数也会越少。此为Y2。
 
第三类是一些愿意作有限度牺牲,但个人代价不可能太大,故他们会参与非暴力的公民抗命行动,但从个人所能承担的程度及从策略上,都不认同以暴力的方法去争取改变。此为Y3。
 
第四类人基于各种原因,如需要照顾家庭,不能承受违法的后果,故连公民抗命的行动对他们来说也是门槛太高,不过愿意以各种合法的方法去支援走在前线的抗争者。此为Y4。
 
明白了蓝、白、黄营都是由不同意向的人组成,我们就可以更精准地去思考如何去把蓝、白营的一些人争取过来,令黄营总体过半,及应以什么方法去号召最多人参与下一波的直接行动,对北京政府施加最大的政治压力。
 
首先,我们知道有些人如B1,是无论做什么也是永不能把他们争取过来的。至于B2,他们何时会支持改革呢?就是当中共自己也准备改革了,或中共变得势弱的时候,他们就会见风转舵去支持改革了。但这类投机的人,争取过来作用也不大。要B4变色,那可能要当权者犯上更大的管治错误。中国人有说法是当苛政猛于虎时,人民就会起来抗争暴政。但这也是说,若苛政只是猛于狼之时,他们还可以忍受得到,就会继续哑忍下去,虽然他们会发现日子越来越难过。一些B3也不是无底线地支持中共的。若当权者所作的,超越了最基本的人道底线,暴露了更严重的不公义,他们是有可能变色的。他们未必会即时变黄,但变白的机会则很大,成为W3或W4。
 
施压行动迫使犯错
 
当权者若犯了严重的管治错误,有可能惹到W1注意,或会促使W2愿意花一些时间去搞清楚事情,而W3也可能再难以置身其外,而必须靠边站,站到要求改革的一边去。至于W4,因他们的中立桥梁角色,对最终能否以谈判化解纷争是相当重要的,故不期望他们会改变,但不排除当权者所犯的错误,会是连一些W4也忍受不来,令他们也要参与抗争的行列。
 
不过当权者是否会犯上这种错误,使一些支持者如B3及B4失望而改变立场,或令一些原先中立的如W1、W2及W3都决定要确定立场走向黄营,并不是我们所能控制得到的。但历史告诉我们,当权者是常会愚蠢地犯上这种错误的,而什么时候他们最大机会犯错呢?就是他们受到更大的压力的时候。因此,除了等候时机外,我们还可以筹组下一波的直接行动,自己去制造时机。
 
要那些改变原先立场的人,一下子就参与代价相对高的抗争行动如公民抗命,那会是非常困难的。就算是Y4,即使他们如何愤怒,也未必准备参与公民抗命的行动。因此,在构思下一波的直接行动时,我们必须想出一种参与门槛比占领更低,但只要参与的人数够多,或许要比参与雨伞运动、占领行动的人还要多很多,就有可能对当权者构成强大的压迫力的方法。那样,我们就可发挥黄营过半的优势,迫使对手再次犯上连续的错误,营造出当权者不能不坐下来与改革力量对等谈判的形势。能否想到这种方法,就看我们的创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