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迫出逃天安门示威
我与王小星造访的这户人家是个三口之家。俩夫妻年近40岁。丈夫名叫易六,妻子名叫许友琴,儿子易小明,约15岁。他们的房屋是个两居室一厨一楼的土木结房,住三四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易六,我把朋友带过来了。他在你这里吃住,每月给你130元钱。麻烦您照顾一下!”王小星跟易六是很好的朋友。他把我与易六相互介绍后,大家拉了一阵家常话,王小星吃了午饭便离去了。
从此我在这三口之家里又开始了新的避难生活。
易六几乎每天都要去街上打零工。每做一天有10元钱收入。
我住进易六家的第二天下午,他从街上收工回来,便告诉我说:"你昨天幸好走得及时,大概你前脚走,公安局的人就后脚跟上来了!据说来得有六个公安人员,把王小星的家抄了。听说是一个外地女人带着公安局的人来抄的家,估计可能就是你家老婆?”
紧跟着,王小星的老婆杨新梅也赶了来,她说她回家去找狗,看见家里的三道门都被砸坏了。听胡九二(与王小星家最近邻居、也与友二是好朋友)说,几个公安把前后门堵住喊话道:"王世林,你快主动出来自首,你已被我们包围了!”由于只听楼上有响动,却不见人应话,公安认为是你拒捕不出来,所以就撞烂了前后门强冲了进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大耗子在楼上翻动发出的声响,造成了公安误判。
"他们找你了解过情况吗?”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我们不在现场。只听胡九二说,公安向他了解了一阵情况,因为胡九二对他们说你已离开两天了。因此他们便没停留,押着一个女的----据说可能是你老婆----就一起下山去了。这些公安全是市局的人,我们本地的公安一个都没有。”
又过了一天,我正在思量去留问题,忽见易六从街上赶回来,对我说道,"王大哥,我们村委会通知下午要开什么治安会,有一年多两年没开过会了。我想可能就是清查你的。你切莫在外面去走动,以免被人发现……”
易六与我正说话间,忽又见王小星急匆匆地从街上赶来对我说:"哥二,风声太紧了!看来你在这里也不可能住下去了,乾锋乡昨天也收到了南川公安局的电话通知,要求各乡村对外来走亲访友的人进行清查上报。我刚才来这里时,太平派出所通知了大观镇食品站和我,要我马上去太平派出所协查案情。看来这都是针对你来的!”(太平派出所没有直接出警车,这的确是他在所里的亲戚帮他留有回旋余地,不然我也许逃不掉!)
"没什么,你就照我说的跟他们说:你不知实际情况。只是听他说把一个工人打成了重伤来此避祸就行了。”
"我到不是很怕,太平派出所有我的亲友。问题是看你怎么办?”
"这好办,我马上就到重庆去……”。
"那好,哥二,你就自己保重了。我就到太平派出所去了。”
王小星去后,易六说,"我还得转去上班,不然今天的工钱拿不全。”
易六匆匆走后,我急忙收拾起行囊朝乾锋场赶去……
"王大哥,你莫走大路,我送你走小路。”我刚走出门没几步,许友琴喊住我说。
我感激道:"那好,我们最好不要进乾锋场,已免场上遭遇公安,你把我带到乾锋场前面去招呼过路客车就好了。”
许友琴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她拿出60元钱给我说:"王大哥,我也没有多的钱给你,这60元钱你拿去买茶水喝。”
"我不要,你们家本身就很困难,我在你们这里来添了很大麻烦。照理说我是要很好感谢你们才是,无奈的是我没有感谢的能力。”
"你寞客气嘛,我们看你是好人,为了大家老百姓的利益在吃苦受罪,如换成是杀人放火的人来我们这里躲难,我们是决不会收留的。并且你在我们家也没住足一个月,却拿了一个月的钱。这点钱算我表示一点心意!”
我不便再推拒,只好收了钱谢了她。
她带着我一直朝一个山沟走了略一小时左右,过了一座桥便走上了公路。
我俩在公路边等了略半小时客车便来了。我与友琴告别后,乘车直往大观镇而去。
我 在大观客车站等了略半小时便赶上了去重庆的客车。
下午四点多钟,车到重庆后我便直接去到较场口我郭表姐家。 这是我避难以来第二次来郭表姐家。第一次相约老婆来此聚会没聚成,便是在她家。
郭表姐比我长11岁。对我一直很好,也对我做的事情很理解。尤其是对毛泽东搞的一系列祸国殃民的灾难运动她深恶痛绝。她的哥哥也是在农村被俄死的。妹妹和妹夫在文化大革命中打成了"反革命分子”也受尽了折磨。她丈夫也曾被打成"黑帮份子”被批斗关押过,并被开除了工作,文化大革命没结束就备受迫害死了。因此她一直是孀居一个人。她说,"毛泽东搞那些灾难运动简直不是人,他比蒋介石不知要坏好多倍!”她很同情我,她说,"如果你在大山上呆不下去,我可以把你带到合川老家去帮你找个亲戚安顿。”她还说,"如果不是你这政治问题的话,你可以长期在我这里住,我的房子也用不着再佃出去。我看靠我那侄女也靠不住。你以后如果能和弟媳妇来跟我生活的话,这房子我都可以留给你们。”
但我下定了再北上请愿的决心,便安慰她说,"你那侄女我看还是可以的,老一辈跟小一辈始终都有点鸿沟。相互多宽容理解,就不会有过不去的矛盾了。”
这次北上,我早在五月初就做好了准备的。我事先复印了一些传单,并买了几尺白布来请缝纫工打成了约两米长一尺宽的双层条幅,用了三根小竹棍来做支撑杆。我在条幅两面各写了"坚决要求为`六,四’平反”,"民主人权万岁”等口号。我原准备在6月4日"六•四”纪念日前再去北京天安门作捐躯请愿的。由于五月底我与老婆约会未成,我缺少了路费,直等到6月11日小姨子才托扬新梅带了四百块钱来,因此就误了"六、四”纪念日去北京示威的行程。(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我小姨子是个有正义感、有担当的好心人。想不到的是她老公,完全是个见钱眼开的奸佞小人。后来我出狱后了解到,到太平派出所报案的人不是杜五,却是我这小姨子的老公杨平!但因为他报案后,公安并没抓到我,因此他想得的10万重奖却分文未得到!)
1997年6月16日,我借故说回南川九台山,告别了郭表姐,便去重庆火车站,避开了几个巡游的警察,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
6月18日,火车开进北京站是晚上时分了。这是我继1996年6月2日北上请愿以来第三次闯荡京城民主请愿。这一次应该说比前两次还苦。由于我早前为躲避检查便毁了身份证,(即还留着也不可能去住旅馆的)便去到六里桥方向公路边的一个广告架下,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耳伴着隆隆的汽车喧嚣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用纸一抹咀脸,发现白纸竟像墨染了一样黑!可见那公路的灰尘污染之重。我急忙起身去,找到一个货车场的自来水管前,草草洗了下脸,然后去找了家面食店用了早点,趁着时间尚早,我便把装有几件衣的包裹寄放在一个摊贩那里,然后只用塑料袋装了请愿条幅和传单,趁早乘车去到奥运村的地方逛了一下,然后便乘了一路双层客车折转回来。
当客车行至长安街车站时,我看见有三个警察在向车上和车下的乘客不住巡视,气氛很是紧张。我想这样多的警察出现,定有特殊原因,会不会是王小星在派出所暴露了我北上请愿的事情?或因我《再致江泽公开信》说,"我或许会以捐躯请愿的形式再到天安门示威抗议”的话引起了警方紧张。我原定的目标是要去天安门毛泽东画相下举条幅示威请愿的。但客车行至天安门站(实际更靠近新华门)我又看见站上有三个警察在向上下车的旅客不住巡视!这更引起了我怀疑,于是我决定不下车了,我立即向车下面抛撒起请愿传单,并向车外打出写有标语口号的条幅,高呼起"强烈要求为`六,四’运动平反!为赵紫阳昭雪!民主人权万岁!李鹏滚下台!废除独裁专制,实行民主政治”等口号。我看见车站上的三个警察和便衣一齐朝客车涌过来,一位警察抓住了我从双层客车上面放下去的条幅标语,我也紧紧抓住示威条幅不放。另两个警察冲到了客车上层来,把我生拉硬扯下了车。我仍呼喊着请愿口号从车上到车下,他们几个警察便把我推拉着押进了天安门派出所……
(后来我向重庆警方呈述这段案情时说道:"那天我原想下车去天安门毛泽东象前示威的,但不谙长安街客车站和天安门客车站都加大了警力,我怕下车遭遇危险,便提前在双层客车上展开了示威请愿。”警方竟坦然披露道:"你真是有反侦力!不仅是你给江泽民的信说明了要到天安门去捐躯请愿,我们从胡九二那里还了解到你做有请愿标语条幅,也知道你近期要去北京的动向,北京警方在天安门加大巡查就很自然了!”-----原来如此,胡九二确是看见过我写条幅的。他那天是打猎提着火药枪经过我住的屋前,无意间进屋来歇气喝水看到我正在写"强烈要求为‘六、四‘、运动平反"。他当时还赞赏我请愿标语的字写得好,没想到竟留下了后遗症!)
在天安门派出所,他们讯问我什么,我都不愿回答。因此他们便用脚踢我,用手铐夹我。直到双手於了血,他们才给我解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个长官似模样的人和另外两个人来把我带上了警车,然后开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机关内。
"你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屋里有四五个人望着我问话。
我一直闭着眼装着睡意朦胧疲惫不堪的样子。连问了我两次我都没回答。
"你是不是王世林?老实说!”
"你们既然知道、还问?”我答。
"没错,我早就认定是他。”两个坐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对审我的人说道。
"王世林,我们是例行公事,我们问你什么,你要配合我们。你从实报上姓名、年龄、家庭地址,然后交待你是从何时起开始写传单的?”
如此又问 过两次话,我仍闭着眼装着睡意朦胧疲惫不堪的样子不予回答。
"王世林,我们虽然不虐囚逼供,但你抗拒交待没有任何好处。站起来说话!”
"我于是来了点精神,站了起来:"我没有什么可抗拒的,我所写的传单,所撒的传单都明明白白摆在你们面前,抗拒不了、狡辩不了,我也不会狡辩。”
"那你就从开始怎么写传单说起吧。”
"开始和现在都一样,我始终反对镇压"六、四”运动、镇压学生;我反对独裁,我渴望民主,我不杀人放火、不为非作歹,我没有犯罪,你们为什么抓我、审我?”
"但你攻击党的政策,煽动对党不满。”
"我拥护党的正确的政策,比如改革开放;我反对错误的政策,比如毛泽东的灾难运动。群众有辩白好坏是非的能力,那里是我煽动得了的?”
"你从开始作案和有无组织、有没有人支持你给我们作个交代。”
"我是个人组织,自觉革命,不需要人支持。”
"你这种态势,不配合我们调查,对你没有好处!”
"我所有的物证、所谓的罪证你们掌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根本用不着说了,你们随便判、随便关就行了。我现在很疲倦,几天没休息,请你们让我休息一下。”言罢,我自个坐了下去又闭上眼睛佯装睡起觉来……
"你不要睡,审问完了你再去睡……站起来!你听到没有?”
我旁边的警察把我硬拉了起来。我站了一下又自个坐了下去。警察又把我强拉了起来。"我的眼睛睁不开了,请让我休息一下!”我仍挣扎着仍想坐下去……
忽然"嘭”的一声响,审问的人拍着桌子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问你话,站好!听到设有?”
我闭着双眼,对审讯的人道:"我跟你们说得差不多了,还说什么嘛?你说你们不虐囚逼供,那你们就逼吗,我本来就是来捐躯请愿的,没有活命打算了,随便你们了!”我仍闭着眼睛趔趄了一下身子又想坐下去。
一阵沉默后,我听一个声音压着声说道:"难审,叫他们重庆警方来带回去……”
又一阵缄默后,扶着我的警察把我推了一下:"你想睡,就走呗。”
我睁开眼,见审询的人已收起了记录本,几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从他们的眼态神情看,显得异样的平和,根本不像那种刑讯逼供的人!
我理解,这是他们在例行公事!
"想不到你还挺理直气壮呵!”押送我去拘留所的那个公安对我笑道:"看你也上点岁数了,换成一个年轻人,你是要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