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十月)二十八号去日本旅游(跟团),出境手续很麻烦手续繁琐甚至荒诞,跟去欧洲一样,存款,房产证,户口本等等,还要结婚证,退休证。我问道:“十亿农民,都没有退休证,咋办?”。我没有退休证,实际上也没有退休,还在干活,自食其力。那就变通一下,用自己店里的公章为自己开证明,这真是糊弄大头鬼。不过旅游公司也有难处,一人不归,罚款30万,总之,护照含金量太低。然而,国人出境又总是盲目自大,总以为花钱的是大爷,实际上人家都怕我们这些蝗虫去而不归。近十年我有幸去过 欧洲,俄罗斯,台湾,东南亚,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一路目睹了国人夜郎自大,自以为是的丑陋,对人家鄙夷的目光麻木不仁,我看到国人在巴黎“老佛爷”购买包包,化妆品的热情,也看到一跨进越南边境,越南旅游经理就公开教训: “你们中国人怎么恨日本人,我们越南人就怎么恨你们中国人”这样的见面礼开场白!更看到在泰国自助餐抢大虾的场面(淮南张姑娘画的没错)。在柬埔寨波共《罪恶馆》国人无动于衷的冷漠及柬方导游的无奈……。还看到在莫斯科街边一位信仰俄共的老妪在寒风中散发传单为俄共拉票,此景不禁令人唏嘘,丧失权力的喉舌竟然如此不堪。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只想看看域外的自然景观,风土人情,不想过问国际关系,那是政治家的事情。网名“堂吉诃德”和老琳两口子的欧洲游记、烈华文集三代人观台湾都写的很好,形象生动,如临其境,我也喜欢于建嵘与台湾老农问话的执拗细节。毕竟逼近耄耋,旅游公司很快就不接待了。
“贫贱不能移”,也不想赖在人家那里吃福利,这不合本意。没有做自由公民的命运,感受一下自由的空气也未尝不可。我在巴黎塞纳河堤上看到一位中东难民拖儿带女晒太阳,问导游: 没人管吗?导游说,他们不犯法,谁管?(白左在自酿恶果)。前几年在台湾适逢大选冲刺阶段,国民党一位副总统候选人(女),因在多年前炒房(荣民安居房)被媒体曝光,直到电视道歉,退出盈利并自动放弃竞选。这样的政治生态对我们很陌生很新奇,与之比较,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我曾经异想天开,妄想到东赢扶桑有这样的机遇:安倍跪着和我说话,或许村山富士骑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让我感受一下人家领导人的亲民风范,唉,只可惜几率太小,愿景而已。
对日本的感觉总是很复杂,爱恨交加,爱现代文明的日本,恨侵华时期的日寇,老毛心里倒是很喜欢日本,不止一次感谢日本,感谢日本侵华,让他有机会发展力量,从而夺取江山。因此我尤其恨日本在那个历史节点侵华,从而改变中国历史的轨迹。让老毛摘了桃子。
历史轨迹的不经意变化,必然影响社稷兴衰,也影响千千万万生灵的命运,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我出生于南京东郊一个集镇,家有薄田数亩,还开了一间茶食店(糕饼店),家境小康,父亲任过镇长(通过竞选),当时日据汪政府,镇长的职能要维持治安,父亲暗地里却给数十里以外的茅山新四军送物资(这我以后才知道)。父亲为人仗义,新四军沙区长常在我家停留,一次他们开会,消息泄露,日本兵从街西面赶过来了,父亲得知连忙通知楼上沙,沙来不及下楼梯,直接从楼上窗户跳出来沿街后一直向东龙潭方向逃去,这时,日本兵从前面进店,在盘问大表哥(会计),接着日本兵冲到后门外朝东打了几枪悻悻离去。此事在坊间,众说纷纭。老年人均知道。
日本投降走了,国民党来了,我们家还是开店务农。共产党来了,一九五0年镇反后期,父亲因在日汪时期的历史问题被杀害(史料说毛魔断言南京是旧都,杀的人少了,再杀第二批)。历代新建王朝,凡元年必大赦天下,笼络人心,然而毛魔始夺江山,却大开杀戒,恐怖治国,其后,更是愈演愈烈。
父亲的死,坊间又有传说,在父亲临刑之际,沙区长从镇江(已任行署专员)匆匆赶到,要求刀下留人,不料,来迟了一天。这件事无法求证,直到30年后与沙见面也没有证实。可能是有人美化沙,讲他人性未泯,尚存一丝感恩善念。
“百万雄师过大江”之前,父亲对新政权耳有所闻,打算南下避祸,临行前在城里占卜,占卜先生讲,不能走,如桶一般,箍一撤,桶就散了。父亲听信留下,后来还是“走”了,被送到了天国,这个家还是散了。后来,母亲戴“帽”,两个妹妹被人家收养,骨肉分离,孤儿寡母,家破人亡,当时我七岁,最大的姐姐13岁……日后长期只能自我安慰:父亲如果躲过这一劫,毛魔二十七年哪一场运动也躲不过,那比死难受多了。我知道,当初建政像我这样的家庭悲剧成千上万,血流成河。整个毛魔时代,把人划成阶级,分成几等,制造仇恨,藉以统治。我所有记忆中,歧视, 冷漠,屈辱,迫害如影随形,黑暗始终伴随着“黑五类”下一代苦难的岁月。记得《巴黎圣母院》那个嘎西莫多在被拷打之时,吉普赛女郎给了他一碗水喝,他就用生命报答她。在我中学时代,淮南的老大姐就从不歧视,真诚待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晚年正在努力践行。人到晚年,常告诫自己,想想一生中,还受过谁的帮助,尽快兑现报答,好轻轻松松离去。
1962年,出校门,走他乡,投奔淮南想下井挖煤,(当地人再穷不下井),错过时机只能挖煤泥,其后还干过养路工(临时工),做过代课老师,画山水中堂卖……。毛魔肆虐,在劫难逃,四清还没逃过接着就是文革,姐姐被打成反革命下放劳动,我则是被打到十八层地狱……天谴哪!这天朝已经被上帝抛弃了,满眼看多了仇恨,饥饿,疯狂,愚昧;经历过陷害,欺骗,背叛,死亡。为何厄运连连?我甚至怀疑文革时期是我偷偷地焚烧了族谱遭到报应了。我到晚年不愿信仰皈依基督也是不满耶稣为什么对东方这块土地种种罪恶视而不见。
文革灾难刚结束时,我在苏、皖两地做流浪匠人(漆匠),长期使用树脂漆,后来患职业病“苯中毒”,无法继续工匠生涯,到朋友的厂里打工,做材料员,到九十年代,自谋生路,利用自己特长,开了一家“美术服务部”,店名——“路通”,心中期盼,从店名显而易见。打拼二十多年,虽然是小作坊,夫妻店,手工制作,秉承“竭诚尽力为客户,从不腐败拉生意“之底线,抱着得过且过,不求发展之心态,也终获得衣食温饱无忧。
还得把那位来不及下楼直接从楼上窗户跳下逃命的沙区长再交代一下:文革结束后,环境宽松了,他回到了镇上,看望了乡亲和我的母亲(那时母亲可能还没摘“帽”)。这事在家乡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连我家房产退还,母亲摘”帽“好像都与他的到访有关似的。不过,在我看来,是高估美化他了——据说他是为写回忆录来找素材的。即使他人性未泯,他的灵魂能得到救赎吗?救他性命的人被他的团伙杀了。八十年代初,姐姐与我去江西南昌找他,他家在高干住宅区,他的真名叫王朝瑾,曾任江西省委宣传部长(见面时已离休)。当时去见他确实抱着希望,觉得父亲死的冤枉,希望他能讲句公道话;而我个人因受迫害得不到处理也带去了材料,想请他帮转到有关部门引起重视。见面后,他虽然客气但城府很深,后来帮写了一个书面材料(一张A4纸),记得写到我父亲他只是这么写道:“……在抗战期间,为新四军送过粮食,物资……”“……至于他的死因,我不清楚……”可以说,就是轻描淡写,一推了之。于是,这段历史就成了:你当初救了他的命,后来他的团伙以“莫须有”罪名把你杀了,他现在只能装聋作哑。一幌70年,父亲灵墓几经迁徙,现在离我很近。每每苦闷,便独自前去倾诉衷肠,告慰先灵:安息吧,父亲!不要说一介布衣,就是救过刘少奇的乡绅被杀,刘还否认事实呢。两代人碰上这样一个倒霉时代。遭此荼毒人家,何止千万!
往事不堪回首,现实又现逆流,望穿普世大同,上天偏舍神州。
回到主题,我对这个扶桑国日本心里还是五味杂陈,莫衷一是,按因果逻辑对于我个人来说: 你日本不发起侵略战争,就不会有汪政府,就不会有我父亲这个镇长,就不会有以后的杀害,就不会有我一家数十年的苦难。
如果碰到一个日本“爱国贼”,他对我说:日中恩怨是你们没有遵守契约,当年日俄战争,为了帮你们夺回东北,我们十万年轻人战死沙场,才有血酬条约。你们北洋以后历届政府,罔顾历史条约,以“抗日”为“政治正确”,挑起”毁约战争“,俄罗斯炸死张作霖,处心积虑挑动中日开仗,你们活该上当。我们侵入,你们没当亡国奴,你们中国人是汪政府治理,看看那个时期上海南京的文化人状况跟现在比怎么样?再说,即使是罪恶,那也是我们爷爷辈犯下的,历届政府都道歉了,你揪住我们“孙子辈”没完没了烦不烦?反正历史是胜利者所写,我们认赌服输,无条件投降,连“马关条约”的成果都赔掉了。显而易见,我们不是被你们打败的,横店拍多少神剧也没用,当初我们搞“大东亚共荣”,现在你们搞“世界共同体”,有啥区别?以前毛主席不这样,而现在你们一有不顺就反日,弄得我们神经兮兮,军费增加了,宪法修改了,钓鱼岛还在我们手里,不知道你们唱哪出戏?你们怎么如此健忘,上世纪五十年代,你们还支持钓鱼岛(尖阁列岛)反美占领呢。再看看近几十年,你们改革开放,我们注入的外资最多,那个宝山钢铁公司不就是我们送给你们的吗……
按逻辑因果,我就70年前父亲之死声讨日本,靖国神社的老鬼子这样回答我:乃父系汪政府小吏,暗里通共资敌,未加追究,数年后被新政所害与我何干?宣传我屠城三十万,尔等建政而来杀死、斗死、饿死、逼死以各种手段害死同胞数以千万不等,无人担责,无人道歉,孰凶狠?孰残暴?
言之凿凿,我无以言对。历史可鉴,结论不言而喻。
往事并不如烟,前途一片迷云,近代历史的车轮被那一枚“抗战“的石头阻挡颠波岔了道,让躲在窑洞里的毛摘了桃子,没有奔向光明反而堕入黑暗。纵然天朝儒教奴化数千年,但奉行儒教文化的东亚国家如日、韩、台还不照样实现了民主宪政。时至今日,纵观世界,还有几家独裁政权?现今呼唤改革,可改改改,改了几十年,为什么改不到“普世”,改不成民主?呜呼!是“中国梦”还是要“画大饼”?
人生如此短暂,生命始终延续。我们期盼争取一个公平的社会留给后人,却不知道将来后人如何记录这段历史。更不知后人对我们这一代各色人等会贴上什么样的标签:五毛、小粉红、愚民、脑残、岁月静好,还是风骨士人、异见人士、呐喊者、明白人——我想,能给自己贴上一个“明白人”的标签,我就心满意足了。
2019.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