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 — 中国顶尖学府北京大学,历来被视为中国自由思想的摇篮,前北大校长蔡元培提倡的“精神自由,兼容并包”,更被视为“北大精神”的本质。今年五四是北大校庆一百二十周年,但这所名校却因为一连串事件而陷于舆论风暴。北大元培学院副院长李沉简挂冠求去,痛批中国的教育“系统性地培养精明乖巧的撒谎者,而不是真理的捍卫者”;北大女生岳昕要求校方公布教授性侵记录引起其他学生声援,却遭到当局打压;北大校长林建华在校庆演讲时念错别字,并在道歉信中警告批评者“焦虑与质疑本身不能创造价值”,激起更大争议;北大校友,邓小平长子邓朴方的好友樊立勤在北大张贴大字报,炮轰习近平搞个人崇拜,置国家前途于不顾。这一连串有关北大的新闻事件,凸显了北大今天怎样的尴尬处境?网友戏称北大已成“北大荒”,也就是精神与人格的荒地,这个戏言背后有怎样的悲凉?
参加讨论的嘉宾是:北美“世界日报”副总编魏碧洲先生;纽约城市大学政治学教授夏明先生;政论作家,时局分析人士陈破空先生。
夏明说,樊立勤是个古稀之年的“老北大”,文革中受尽折磨双腿致残。由于他与邓朴方在文革中的共同遭遇和互不出卖,俩人结下深厚友谊。他这次张贴的大字报,一是谈毛泽东因搞个人崇拜并不遵守任期制而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灾难;二是谈改革开放后所有中共领导人的共识:要废除领导人终身制。而习近平则是把这些血的教训全部推翻。因此樊立勤就质疑,习近平无才无德,凭什么做新时代领导人?新在哪?他反而是把已被推倒的老旧东西重新利用。樊立勤是在向北大人和中国人发出警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所以他要站出来弘扬“北大精神”,捍卫自由和独立。我觉得这是份很有价值的大字报。
夏明说,中国的政治经济学很强调“关系”。樊立勤自己就很有关系背景,和“红二代”紧密相关。所以他的言行不仅仅是个人言行,也反映出红二代中一些人对目前习近平的不满。和陈破空一样,我也认为樊立勤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他的观点还是带有共产党内部派系斗争的色彩。只是,一个派系继承邓小平的遗产,比较崇尚改革,而另一个是推崇毛泽东的遗产。现在两个派系争夺话语权、领导权和资源,因此这份大字报也有积极意义。但也要指出,作为海外学者,尤其是对中国将来的自由民主有所希冀的人,都还是要保持清醒的认识。不管是哪个派系上来,不管是哪个政党上来,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公正的社会踩是首要的。
关于为何这次外界对北大校长的口误事件反应如此强烈,夏明说,因为林建华犯了两次错误,而且第二次错误比第一次更严重。第一次错误是知识错误,而其实语言素养上的缺陷在我们这代大陆学者中很常见。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个话我们小学就学了,作为中国最高学府的校长犯这么基本的错误确实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第二个错误则是思想认知上的问题,显现出林建华思想上的保守与反动。因为他在抹杀科学精神。科学的精神就是要敢于怀疑,就是要回应我们对社会的困惑。社会上有困惑才会有需求,有需求后就会开始怀疑当下社会上的做法和权威,这样人类才会有知识和科学上的进步。而他作为校长连这点都忘了,所以这第二点错误更大。他“道歉”后反而受到更多批评也不足为怪了。
魏碧洲说,在当今中国,在任何地方贴大字报都属反动言论。以樊立勤以过去的种种经历和对共产党的了解之深,他在古稀之年写出这样沉痛的大字报,就是对中共最强烈的控诉。大字报中提到习近平就是个普通人,凭什么一夜之间成总书记,成为终身领导人?从而指出,习近平的领导地位无关能力本身和对主义的信仰,而是当下体制的扶持。樊立勤手写大字报字字痛书,可见其心中的沉痛,这是对中共的起诉书。
魏碧洲说,岳昕和李沉简所做的事其实放在美国并不算不寻常之事。因为很简单,如果有记录,那就公开当年的记录说明事情。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情。但显然这在中国并不被允许。就如很多人所说,中国哪个行业都有“潜规则”,女性在各种权力结构下一直是弱势群体,性侵事件比比皆是。北大无论如何都至少该把事情说明清楚,还原一个真相。学校应该从保护弱势群体、保护受害者的角度,同时也从法制的角度来处理这个事情,而不是把事情当成是见不得人的事关到衣柜里头。岳昕站出来就是为年轻一代的女性发声。她看到了这些事,也隐隐知道这样的事会继续发生,所以她要求校方作出说明。遗憾的是,北大在21世纪的今天居然还是作出了如此落后、愚昧、无知的回应。教授性侵学生事件美国也有,重要的是把事情公开讲。唯有对这些事情公开处置、公开检讨,才能确保悲剧不再重演。
魏碧洲说,教授口误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从公关角度讲,校长一个简短的致歉声明就够了,但结果他越描越黑,错上加错。当年蔡元培讲“兼容并包”,在当时的中国是具有指标性的。这不仅仅是北大的精神,任何一个大学都要这个精神。尤其到了现在21世纪,兼容并包、思想自由是每个大学的精神,是大学教育的基本底线,这不是北大专属。中国整个国家也该是个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之地。在的美国大学,追求的是用庄重的态度通过不断怀疑对宇宙奥秘和生物生命进行探索,而不是名和利。名利只是科学探索的副产品。正是这种不管名利的不懈质疑和探寻才取得这么多成就。
陈破空说,樊立勤的大字报反复强调取消领导人终身制和明确反对搞个人崇拜的“82党章”,主要痛批习近平的个人独裁。他通篇文章都是站在共产党角度,站在邓小平时代看问题,因此其实也有其局限性。讲到中美关系时,他提到习近平“留美”的经历,这是个事实错误。习近平没有来美国读过书,而只是任县委书记时来美国访问了一次。他还提到,美国就是要消灭社会主义,所以中美之间永远都是敌对的。这是共产党的典型思维,这也体现了樊立勤大字报的思想局限性。但总体来说,他这种反独裁、反个人崇拜的大无畏精神还是很值得尊敬。
谈到“两个北大”的斗争,陈破空说,北大女学生岳昕仅仅要求校方公布一桩性侵案的纪录,就遭到当局和校方的无情打压和封锁,随后出现声援岳昕的大字报,指出这是两个北大的斗争,可谓恰如其分。对比1949年之前的北大和1949年之后的北大,二十世纪初叶的北大和二十一世纪初叶的北大,自由的北大和奴役的北大,中国在教育、文化与精神上的倒退,可谓惊人。近期,岳昕、樊立勤、李沉简等部分北大人的抗争,显示早期的北大精神仍然有不屈和难以熄灭的生命力。
陈破空认为,中共用马克思主义来定义北大精神,可以说已经到了指鹿为马的荒谬程度。用党的领导、政治挂帅来管束北大,只能让北大的学术和教育水准每况愈下。北大校长在120周年校庆上讲话,竟然读错最常见的成语,落下令人啼笑皆非的笑柄。而在所谓的道歉信里,又声称“焦虑与质疑本身不能创造价值”,更是违背最起码的科学常识。这一切,都写照了北大的沉沦,从北大沦落为北大荒。如今的北大,不是学者和专家顶起的北大,而是党棍和特务监控的北大。都说,一党专政扼杀中国人民的创造力,北大就是证明。